够了!折剑之举,确有不妥,稍后我会亲自向靳仙尊禀明缘由,自领责罚,不劳贵宗道友动手。”萧留年袖里涌出冰冽的风压向场上争得赤脸红眼的修士,待四周平静后才沉着脸开口,声音不大,却能落进每个人耳中,自带慑人的威严,让众人收声。
    “师兄……”云繁望向他,她想起十三年前旧事,“不用你替我……”
    “你闭嘴。”萧留年轻声道,声音里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云繁蹙蹙眉,听话地暂时闭嘴。
    他只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拉,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续道:“这场斗法,我师妹出手不知轻重,重创素霖道友,是她不对,我替她先向素霖道友赔个不是,稍后会遣人送上丹药,替素霖道友疗伤。”
    “大师兄!明明是他们不对,你为什么……”霍危听到这话,险些跳脚。
    就连慕渐惜也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来,这样委曲求全息事宁人的作法,她看不起。
    “至于向同道仙友痛下杀手,确实不该。身为浮沧弟子,不可妄开杀戒与同道相残乃是师门第一道规,犯此门规者,轻则三十天戒尺,重则剔仙骨逐出山门……”
    “那还不将她拿下重罚?!”有人喝道。
    云繁站在萧留年背后,看着师兄挺拔的背影,不悦地挑眉,师兄该不是又打算替她认罚吧?此一时彼一时,她已经不是十三年的小女孩了,境界修为恢复,她可以离开浮沧了,更无需他替自己挨罚。
    “有罪自然要罚,只不过浮沧山也教导过弟子,面对手段卑劣狠毒的对手,不必讲求君子之法,务必以保命为上。我以为,我师妹刚才之举,并无过失。贵宗道友不仁在先,落败偷袭,险些要我师妹性命。既已成性命之争,自然不能留手,我师妹自保反击又有何错?总不能你们要杀她,却要她乖乖受死?普天之下,说到哪里,都没有这个道理,就算闹到靳仙尊、陆仙尊他们面前,我也是这句话,我师妹没错,她无需为此认错受罚!”
    众人只当萧留年为安抚昆虚,又要说出番大道理时,他却话锋一转,说出了另外一番话来,语气渐渐冷冽,没有任何转寰余地,莫说其他人,就连云繁听得亦是一怔。
    “另外,我倒是还想问问素霖道友,你三番四次对我师妹出言不逊,不顾三宗情义下狠手伤她,甚至不惜取其性命,到底所为何事?你怪我师妹折剑辱人,可你手持尊师赐剑却行背后偷袭这样的手段,难道就不怕有辱此剑,有辱尊师,有辱师门?这件事,我也希望贵宗可以给我们一个交代!”萧留年越说越厉,以退为进,先礼后兵,说得对方没有一丝喘息狡辩机会,也听得众人鸦雀无声。
    在场不少弟子都跟着他在归溟历练过,却从没见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这么大火,不禁齐齐噤声,大为惊愕。
    云繁看不到师兄的表情,却听得出他话语中声声维护之意,先前的种种担忧一扫而空,唇边不自觉嚼起一丝笑意。
    看来,是她小看师兄了。
    那边素霖被问得哑口无言,咳了两声呕出口鲜血来。
    萧留年依旧冷着脸道:“还有,我不知道素霖道友为何要在斗法台上逼问师妹心事,你们是竞技切磋,不是勾心斗角。”
    他一句话,说得对方众人脸上滚烫。
    “但既然你在大庭广众下问了,那我便也回答你。师妹与我坦荡磊落,我们之间的事,无需向任何人交代,有私情也罢,无私情也好,都与在场诸君无关。我和她的事,不劳各位挂心!”语毕,他手中化出一柄银亮长剑,剑刃在两宗弟子间划下界限,又道,“你们只需要明白,今日谁要从我身边带走她,就先问过我手里这柄剑。”
    云繁抿抿唇,叹口气——师兄这是回答了,还是没有回答?
    萧留年却已经转过身,没有理会对面秋锦枫再说什么,板着脸牵起云繁的手,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带她离开三星斗法台。
    周围的人自觉分开一条路来,在他们离开后再度合拢。
    “今日谁敢带走小师妹,不仅要问我师兄,还得问问我们这些浮沧山的师兄师姐……”
    霍危的声音传来,在人群里掀起一阵附和声,落到云繁耳边,渐渐远去,只化她唇边一朵笑意。
    作者有话说:
    我努力地朝别鹤海前进。
    ————
    第62章 撩拨
    一路上, 萧留年都没说话,只是用力牵着云繁的手。
    心里似有千言万语,可到了嘴边, 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远离了纷争, 四周再无喧哗声, 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呼吸声, 还有那响在脑中的,心跳声……
    萧留年觉得这比他修行还要艰难,斗法台上她说的话他不能当作没有听到过,可待要与她谈,却又不知从何谈起。
    “师兄, 疼……”到底还是云繁先开了口。
    萧留年止步, 转过身, 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袖上血亦半干的位置。拉着她挑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他方沉颜轻轻捋起她的衣袖来。这一捋,云繁还没怎么着,他便不自觉倒抽口气。
    雪白藕臂上是道巴掌长的伤口, 皮开肉绽,十分吓人,看着就让他心里抽疼,他二话没说聚起灵气仙力, 缓缓抚上她的伤口,一点一点替她治起伤来。
    云繁支肘于膝,单手托腮,眼也不眨地盯着萧留年, 一头秀发从旁垂落。
    “不要这样盯着我。”萧留年被她看得难受, 也不敢与她对视, 只能盯着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不挪眼。
    只要他一转头,必能对上她俏美的容颜,他会不可扼制地想起在洞室里发生过的事。
    “师兄,刚才谢谢你帮我。”她道。
    “你是我师妹,我帮你是应当的,何必见外。”他认认真真地替她疗伤。
    “我以为,为了两宗和睦你要训斥我让我认错受罚,没想到你却是以退为进,先礼后兵,将了对方一军,着实让我刮目相看。”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般迂腐护不住同门的人?”萧留年这才抬头反问道。
    云繁忙摇头,道:“师兄,要是换一个人,你还会不会这般护着?”
    她目光灼灼,如夜晚繁星,迷人至极。
    “身为浮沧大师兄,任何一个同门受欺凌,我都不可能坐视不理。”他缓道,只听她失望的“哦”了声,他心里一声叹,老实道,“但要我似刚才那般仗剑回护……应该……也是不能的,除了你。”
    只这一句话,换回云繁笑颜。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挨师兄更近一些,又道:“师兄,今日这事,我自己做的我自己承担,你可别替我找靳楚认错挨罚。”
    反正认错嘛,又不是第一次,她在这方面没有心理障碍。
    “怎么?你还怕十三年前的旧事重演?”萧留年又低下头看她伤口。
    “我不想你替我受过。”她垂下头,附耳道,“看师兄受苦,我心疼,心如刀割。”
    气息微抚过耳,萧留年脑中闪过她唇瓣柔软的触感,不觉心中一荡,飞快暗骂自己一句,按下联篇浮想,僵硬道:“放心吧,他想罚我,还得看七位师叔同意不同意。你以为今日这事要真的闹到他们面前,师叔们会任由我被罚?别人不敢说,以江师叔的性子,别说我被罚,他要是知道今日之事,不把昆虚骂得狗血淋头,他都不会尚罢甘休。再说了,这事他们本来就不占理,不用怕。”
    在说那番话前,他早就深思熟虑过,不会让云繁,也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局面,才出的手,否则再同十三年前那样,师妹又要和他置气了,他可承受不住。
    云繁顿时笑开花:“有师兄在,就算真被罚我也不怕。”
    说话间,她头一歪,倒在萧留年的肩头上,明显感觉萧留年身体一僵。
    她反正已经在众目睽睽下剖白过了,也不必藏着掖着,只管明目彰胆地的撩拔他,就看他可以忍到几时。
    “话说回来,云繁,你今日的举动确实过火。你是真的要杀素霖,对吗?”萧留年木头般一动不动挺背坐着,第三次聚灵抚过她的伤口,一边道。
    折剑前如果他没有开口,恐怕现在局面已一发不可收拾,所幸他的话对她还有几分作用。
    “她先下杀手的,还不许我反击?”云繁的脑袋在他颈窝间蹭了蹭,像只毛茸茸的猫儿。
    萧留年那手抬了抬,用力克制住想要揉她脑袋的冲动,转而轻轻推开她,正色道:“今日是她挑衅在先,你自可还手反击,可是云繁……你的杀心,不是在那时才起的。”
    他看得分明,斗法台上的云繁很是陌生,眉眼神色仿佛变了一个人。她出招的狠辣是他想不到的,一个未经历练的修士,所施展出却是千锤百炼后才能拥有的招式,就算她有再高的悟性,这也令他匪夷所思。
    而更让他诧异的,是她隐隐散发出的绝杀之意——这不是一个从小长在仙山未经磨练的修士会有的气势。
    他的小师妹,已经慢慢长成一个让他有些陌生的人了。
    云繁没有反驳他,只是道:“师兄可是在怪我?”
    “日后收敛些,浮沧不会让弟子任人宰割,却也绝不容许弟子滥杀无辜,大开杀戒,云繁,你要记清楚,这是浮沧大戒。”萧留年道。
    “知道了。只要我一天是浮沧弟子,就都会是你最听话的小师妹。”云繁似笑非笑道。
    “怎么?莫非有一天你还不想做浮沧弟子?”萧留年问道。
    “除非师兄不认我这个师妹。”云繁粘着他,以目光勾勒他好看的眉眼唇鼻。
    萧留年叫她肆无忌惮的眼神看得心躁,不得不转开头:“好端端的,我为何不认你?”
    “那你避开我做什么?我出关这么重要的时刻,你竟也不来接我?别拿事务繁忙做借口,宗门要真那么离不开你,你就不可能给我结丹护法。师兄……你在逃避什么?”云繁咄咄逼人道,且把他能解释的路都堵回去。
    被她这么一说,他难免回忆起溯天楼的洞室内发生的种种,心头躁意更盛。
    “师妹,你结丹之时仙魔斥体,情势紧迫我助你结丹,并无非分之想。至于你今日在斗法台上所言……”他觉得他还是有必要与她说清楚。
    “师兄别说了。有没有非分之想,你说的不算!”云繁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眼角微勾,像只得道的小狐狸,不仅没有丝毫被拒绝的难过,还生出几分兴味盎然的挑/逗。
    “我的心,我说得不算?”萧留年被她挑衅起了丝薄怒。
    “口说无凭,不比身体来得更诚实些。师兄不要自欺欺人。”云繁意有所指道。
    萧留年白皙的面庞陡然间大红。
    吻得那般缠绵,贴得那般伏身,有什么变化是她察觉不到的呢?
    他的落荒而逃,是因为什么,难道她真无所觉?
    不就是因为,他对她坦荡深厚的同门之情中,钻出一条名为“欲/望”的蛇,那蛇嘶嘶吐信,撕掉他无欲无求的清净心,让他化身红尘男女,生出让人羞耻的念头来。
    他的克制,正在被一点一点蚕食殆尽。
    萧留年什么都答不上来,在男/女之事上,他和她好似调换了身份般,他像一张白纸,被她涂涂抹抹下斑斓色彩。
    见他又窘又急地怔在当下,云繁再度将下巴轻靠于他肩头,指腹抚上他的唇珠,唇落在他的耳廓旁边,吐息如兰:“师兄,还疼吗?”
    “什么?”萧留年不明就里,反问道。
    “这里呀。”云繁指尖一用力,压在他唇珠已然浅淡的伤口上。
    那是在洞室时被她咬出来的。
    萧留年只觉得脑中一炸,反手紧攥她的手腕,倾身压下,云繁柔弱无骨般往后倒去,软软倚在巨大石壁上,顺从地被他禁锢于胸前逼仄的空间里。
    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天光正盛,在四周落下重重阴影,几声脚步由远及近,伴着三两笑谈,惊醒意乱情迷的人。
    云繁看着他眼里幽光如烧,又看着他闭上眼,松开手……再睁眼时,他眼中幽光已沉。
    “云繁,不要再有下次。”萧留年嚯地起身,警告她的同时,也警告自己。
    “你结丹导致无境海魔气涌动,已引发三宗关注,如果没什么要紧事,不要出现于他们面前。待三宗剑试结束,我们再谈这件事,云繁,你好好想想,有没什么事要告诉我的。”
    匆匆抛下一句话,萧留年再度落荒而逃。
    云繁看着他的背影,眉心微蹙。
    师兄,不是一无所知。
    ————
    萧留年一离,云繁还未从阴影处踱出,腰间传音玉忽然闪动,是青河发来传音。她暂收心思,祭起传音玉,听到青河熟悉的声音传出:“尊上,您要的东西已经备齐。另外,此前您打听的,关于大量收购玄雷果、紫云砂与伏血石的买家,已有眉目。”
    玄雷果、紫云砂与伏血石这三样东西皆为魔修地域产生物,云繁回山门后曾经查过这几样东西的作用,玄雷果主要用来炼丹,紫云砂和伏血石都是灌脉筑躯之物,前者用于增强仙体,后二者则是炼制傀儡的高阶材料……
    她不知道大量收购这三样材料所为何事,只是保留着一丝对危险敏锐的触觉,交代过青河暗中查探,故而青河费尽周折从西洲那头弄到一批伏血石,来了招守株待兔,引蛇出洞。对方打听到消息果然找上门开高价收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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