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蓝皱眉毛,说话语气并不好:“我给你机会开口,你要是放弃,那你以后别后悔。”
    来娣看她拂袖而去,有些慌了,支支吾吾道:“我……我要在糖坊做多长时间的工啊?我……我娘说要我还账。”
    田蓝被气笑了,扭头看她:“怎么,你还不愿意待在知青点?”
    来娣下意识地抿嘴唇:“我……我要待到什么时候?真的要呆10年吗?”
    她听其他人说,起码得呆10年,她才能还清债。
    田蓝奇怪:“就是待10年,有什么不好呢?可以读书也可以做工,又不会短了你吃的喝的穿的。”
    来娣急了:“我们赵家沟的规矩是本村不结婚。”
    田蓝恍然大悟:“你不想继续学习?”
    来娣抿嘴巴。也许是害怕真被留下来10年,耽误了好年华,她终于开口:“我……我脑袋笨,又这么大了,学不好。”
    “所以你想干什么?嫁人吗?”
    来娣垂着脑袋,闷声不吭,显然是默认了。
    直到此时此刻,田蓝才搞清楚这姑娘之所以愿意被她妈拽到知青点来的真正原因。
    原来人家是想借他们的手,拜托还要在家里继续做十年工的命运,好早早嫁人。
    田蓝点点头,开门见山:“那你有对象了吗?”
    来娣的脸涨得通红,头摇得跟波浪鼓一样,结结巴巴地否认:“没……没有。”
    她平常闷头干活,根本也不和人打交道。
    在农村,说亲都是父母做主。她爹妈巴不得她当老姑娘在家里干活呢,又怎么可能给她结亲。
    田蓝毫不惊讶地点点头:“果然,就你这样的,能找什么好人家呀?”
    来娣的脸红得愈发厉害,耳朵就跟要滴血一样。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田蓝继续毒舌:“就你的条件,我也想不出来会有什么好人家会找你。爹妈那副德性,一点帮衬不上不说,以后你就是嫁了人,估计还得补贴娘家。婆家除非有毛病,否则为什么要找这种媳妇呀?嫌自家钱是大风刮来的,钱多的烧手吗?”
    来娣拼命地咬住嘴巴,让人怀疑她嘴唇会流血。
    可田蓝这人刻薄呀,一点也不同情可怜的姑娘,反而进血全方位打击对方:“娘家拿不出手也就算了,你也没啥好人才。小学都没上完,能有多少学问?你是美的跟天仙一样,还是能干的和田螺姑娘似的。真能干也没啥了不起,村里哪个姑娘不能干呀?你比人家强在哪儿?条件好的人家为什么选你?人家为什么不找父母清白,自己起码上过中学的姑娘?难不成还是因为他家钱多怕花不掉,所以专门找人扶贫?估计正常人都不会这么脑袋瓜子糊涂。”
    来娣被她说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田蓝叹了口气,到底语气放温和了些:“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态,因为娘家对你太差,你在那个家里过不上好日子,所以你迫不及待地想组建自己的小家庭。但你必须得想清楚呀,你挑婆家,婆家也挑你。你的条件差,就算嫁进了好人家,人家也看不上你,有的让你驴粪蛋子表面光的日子在后面呢。你要是退而求其次,按照你的条件找户一样差的人家,那不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了吗?你这样急吼吼地嫁人又有什么意义呢?换一家人当奴隶,换一家人服侍吗?”
    来娣低下头,半晌不吭声。
    田蓝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两句话送给你,你若芬芳蝴蝶自来,指望别人给幸福的人往往过得不幸福。人,无论男女,不分老幼,最重要的是认识自己认可自己,相信自己存在于这世间的意义,相信自己凭借双手和大脑能够过上自己真正想要的日子。不要幻想依靠任何人,谁都不是谁的附庸,谁都是独立的人。记住毛.主席的话,妇女也顶半边天。别信他们的鬼话,难不成他们比毛.主席还英明?好好看选集,好好琢磨自己做人的意义。”
    来娣张张嘴巴,想说什么又缩下了脑袋。
    田蓝也不和她磨叽了,直接断了她的奢望:“你还欠了知青点一屁股债呢。既然你不敢反抗,默许你母亲把债务记在你头上,那你就必须得负责还债。天底下没两头讨好的事,人必须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三言两语难以讲明白的道理,就让她慢慢干吧。
    说不定干着干着,她就醍醐灌顶了。
    任何人的成长都要经过自己破茧成蝶的过程,这是其他人都没办法替他做的。
    至于自己,是不是该琢磨琢磨吩咐下年夜饭的种类。
    现在糖有了,酒有了,赶明儿杀了年猪,肉也有了。大棚的小青菜应该可以在除夕前出一茬。
    但是还不够,她应该寻找更多的美味。
    就比方说豆腐房的豆渣吧,那也是个好东西呢。富含蛋白质,刚好可以改善赵家沟社员的营养结构。
    第118章 八零知青不回城
    田蓝本还有些小郁闷, 一干起活来,她就神清气爽了。
    在上个世界,建国之后, 她和她的小伙伴们都愿意干技术岗的活。
    为啥?从事技术工种简单呗。你只要埋头做,耐得住寂寞,或多或少都能做出成绩来。而且那成绩明明白白地摆在你面前,你一眼就能瞧见。那自豪感, 甭提了。
    可管理岗位就不一样了啊。
    一堆破事, 鸡毛蒜皮, 狗屁倒灶,天天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碰上明事理的还好说,遇见那种脑袋瓜子让你有想敲开来仔细瞧瞧里面到底装了些啥的, 那才叫一个崩溃呢。
    所以管理工作做多了,必须得上技术岗调节一下,不然很容易怀疑自己的存在价值。
    陈立恒听田蓝吐槽,暗自好笑, 脸上却不显,只问她:“你这打算用豆渣做豆腐还是做成人造肉?”
    穿越并不能改变地球气候。
    上一个世界, 他们同样在50年代末期, 遭遇了严重的旱灾。加上当时全国正咬紧牙关冲第三个5年计划,尽快上马重工业,所以也面临严重的粮食危机。
    为了保证全国人民能填饱肚子, 满足营养需求, 那会儿田蓝和她的同事们可谓是绞尽脑汁,让粮食利用到了极致。
    除了从各种秸秆里提取淀粉以外, 豆渣也被他们玩出了花, 没有半点浪费。
    其中, 陈立恒就很喜欢吃豆渣丸子和人造肉。前者煮火锅,吸饱了汤汁之后,可以说人间一绝。后者炒个辣椒或者红烧,都很下饭。
    田蓝想了想,遗憾道:“做人造肉和豆腐,咱们都没机器,还是做霉豆渣吧。”
    豆渣营养丰富,价格低廉,连《白毛女》里的喜儿都能拿豆渣掺在面里做馒头过年。
    但豆渣真不太受欢迎,它的确可以炒着吃,也能蒸包子做馒头,可摸着良心说,那种粗糙的口感其实并不符合大家的需求。
    不然为什么豆渣普遍要被当成饲料喂猪呢?
    想把豆渣变成美味佳肴,关键点就在于要改善它粗糙的口感。
    现在条件有限,田蓝没办法改变豆渣的分子结构。物理手段解决不了问题,那就从化学角度动手,求助霉菌改变豆渣的营养结构。
    从豆腐房拖来的豆渣先加两倍水放进桶里搅拌均匀,浸泡一天,这过程称之为清浆。清浆过的豆渣装入麻袋,再上锅蒸。随着水气蒸腾,一开始豆渣冒出轻微的酸味,然后酸味消失,再接着,热乎乎的豆香味就飘散出来。
    到这会儿,豆渣才算是蒸好了。
    蒸熟了的豆渣装进袋子里再度压榨,挤压掉其中的水分,接着摊在竹匾上晾晒,直到变成常温,再用筛子将豆渣筛匀。
    经过这些步骤,霉豆渣的原料但是初步处理好了,可以准备霉制药。当然,在此之前,豆渣肯定不能还是松松散散的模样,必须得固定形状呀。不然后面怎么用筷子夹起来吃?
    当然,如果你不追求外表,也不打算一下子做许多,同样可以直接上锅炒豆渣,去掉水分,捏成拳头大小的团子,趁热用棉被盖起来等它发酵也行。
    不过田蓝既然打算好好利用豆渣,自然得讲究着点儿来。
    好在这个流程也不麻烦。因为豆腐坊除了做豆腐之外,还会做豆腐乳。
    听说田蓝要借模子,豆腐坊的负责人相当痛快:“拿去拿去,反正咱们豆腐都是自己吃,糖可是能卖钱的。”
    他家两个孩子就在塘坊干活呢。
    陈立恒不解释,只笑着和人道谢。等模具到手,就要把豆渣倒进去,然后用木板压平,差不多是指甲的厚度就行。
    以往田蓝做霉豆渣都是用稻草,依靠稻草自然接种霉菌。但赵家沟不是没稻草吗,她就直接给换成了麦草,原理也是一样的,一层麦草一层豆渣地铺,等它自己长出白白长长的霉菌就好。
    她做这活时没背着人,好些知青都过来看热闹。
    看过豆腐坊做豆腐乳的人郑重其事地点头:“嗯,跟做豆腐乳差不多。”
    其他人则反驳:“我看到像是做臭豆腐。”
    随着霉菌逐渐生长,豆渣的气味渐渐向馊臭靠拢,第二种说法愈发有市场。这味道,虽然跟臭豆腐不十分相像,但也不逞多让了,臭的十分有风情。
    田蓝一开始还担心大家接受不了霉豆渣的臭味。结果她低估了中华民族对于美食的包容度。
    霉豆渣算个啥?这点臭味,根本比不上臭冬瓜烂腌菜,甚至连臭豆腐都比它厉害。越臭越香嘛,这个才下饭呢。
    因为做霉豆渣好时间,一直到小年夜,霉豆渣才算真正上桌。田蓝用它和腊肉还有大白菜炖了一大锅,邀请知青们一块吃。
    一开始大家都在拼命地翻腊肉,到后面,腊肉吃光了,霉豆渣就成了大家的新宠。知青们惊讶地发现,霉豆渣居然这么鲜。尤其是吸饱了腊肉的油汤之后,吃在嘴里的口感,并不逊色于肉。
    这种感觉,甚至比吃豆腐还爽。
    小云当场表示有兴趣:“花花姐,这个怎么做?我回家做给我爹妈吃,我们家以后不用买臭豆腐和豆腐乳了。”
    大队的豆腐坊对社员开放,每家每户都会发豆腐票。不管你想吃豆腐还是要喝豆浆或者换成臭豆腐和豆腐乳,反正都得要票要钱。
    不会过日子的人家,吃豆腐吃上瘾,甚至会赊账赊到工分都不够还。
    后来大队看不成样,限制各家的豆腐票,才没闹出大乱子。
    吃不够豆腐的人,也就只好要点豆渣回家过过瘾。
    如果她能自己做霉豆渣,那又能给家里省一笔开销呢。
    田蓝笑道:“这事不难,我本来就打教交给你们。回去做了,年夜饭也能添道菜。”
    看大家吃的热火朝天的,她心里就放下块大石头了。
    本来她也没打算做霉豆渣的生意,因为担心大家的接受度不高。可现在看着,这买卖完全能开张。
    吃过饭,大家各自拿书出来复习功课。
    陈立恒和田蓝照旧坐在最前面,好准备随时给人答疑解惑。
    他压低声音道:“那咱们时间来不及了。现在开始大规模做霉豆渣,起码的正月里才能出货。”
    田蓝挑挑眉毛,跟他咬耳朵:“谁说我准备年前卖了?”
    陈立恒疑惑:“你不打算把它们当成年货吗?”
    现在大家都穷,乡下尤其穷。也就是过年的时候,大家才愿意咬咬牙掏钞票多办点年货。其他时候,你想社员掏钱买吃的,那可真不是简单事。
    田蓝压抑不住的小得意,跟他分享生意经:“这又不是糖,又不是酒,大家都知道好的东西。要卖的话,起码得有人给我们打打广告。”
    这几十年,大家都没广告意识。但陈立恒当年可是在江南混的,那会儿江南地区工业在全国都算发达的,报纸上都是广告。他不至于连广告是什么都搞不清楚。
    只是老陈同志的经济意识停留在自己吹吹的层面上,根本反应不过来:“要怎么打广告?”
    田蓝哭笑不得:“当然是用嘴巴打了。你想想看,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是不是要请过来拜年的人吃饭?咱们这一片,各个大队都沾亲带故的。到时候咱们队里的人请客,把霉豆渣往桌上一端。吃了的人自然好奇,这一好奇,是不是就想买了?到那个时候,咱们第二批的霉豆渣也做好了。”
    陈立恒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你让我把附近几个大队的豆渣都弄过来呢。”
    快过年了,各个大队的豆腐坊也忙得热火朝天。豆渣多了不稀罕,年猪又杀得差不多了,不需要这么多饲料。现在有人愿意掏钱买豆渣,他们当然欢迎。
    陈立恒越想越乐。
    按照规矩,过了小年夜,各个大队的手工作坊都要停工了。等过了正月十五,才算过完年,重新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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