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公子?”
    江云杰知道很多人想拜木须先生为师,但这个于小公子,他倒是没听说过,因为于小公子家世太出色,不亚于徐放的家世,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木须拒绝于小公子,这是很不给于家脸面了。
    孙哲点点头说是,“罢了罢了,咱们别提这些了,反正和咱们没关系,三郎飞黄腾达了,看不上咱们。”他举起酒杯,“来吧,还是喝酒好。”
    酉时过两刻,江云康才看到林源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木府出来。
    他早就背完书,但林源没有背完,被木须先生留堂了。
    林源慢吞吞地走到马车边上,无力地抬起胳膊,委屈哒哒地道,“书砚,我好累啊,你快拉我一把,我上不去了。”
    等书砚拉着他上马车后,立马抱怨道,“姐夫,你说说,你才是木须先生正经想带的学生,我不过是个顺带的,他何必那么认真呢?”伸出手给江云康瞧,掌心有道红红的印子,“方才我就背错了一个字,他就打我手板,这要是我姐姐看到了,她得多心疼啊。”
    江云康瞥了一眼,只是很浅的一道红印,等回承安侯府后,怕是都没了,“不会的,姝儿只会让木须先生打狠一点。”
    两人一块读书,林源的天赋不比江云康差太多,就是林源喜欢摸鱼,读个一会书,便要发呆干点其他事,注意力不集中。但凡林源自己认真一点,都不会被留下单独背书。
    “先生对每个学生都是用心教学,你既然来了这里,就好好读书吧。”江云康算算日子,竖起两根手指头道,“现在离院试,只有两个多月,难不成,你想中途放弃?”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源知道先生严厉是为了他好,他就是嘴上抱怨两句,实际上也都乖乖按着先生的任务读完了,“说到院试的日子,我姐姐是不是八月多生产?”
    江云康点头说是,他比较担心林氏生产的日子会撞到他考试时,如果他不在家,心里总是不太安心。
    之前他就和林氏提议,要不要把岳母提前接过来,但林氏说不用那么麻烦。但现在想起来,要是运气不好撞在同一日,他完全放心不下。
    林源看姐夫在皱眉,啧了一声,猜道,“姐夫,你是不是怕我姐姐生产和考试在同一天?”
    “我是在担心这个。”林源也十七了,这些事,江云康也可以和他说。
    “那就把我母亲接来。”林源道,“金陵离京城没几日的脚程,你别信我姐姐说什么不用的话,她心里明明想要,嘴上却要说什么麻烦。到时候我来写信,就说我考试太紧张,想母亲了。我母亲看到信后,肯定懂我意思。”
    林源是半大小子放出去,怎么玩也玩不够,哪里会想家。江云康听了后,忙点头说好,“有岳母来照应着,我可以安心了。”
    江云康的这位岳母,甚是泼辣,家里岳父被治得死死的,就是对着孟氏的冷嘲热讽,也敢同样阴阳回去。不过后来林氏报喜不报忧,岳母也就无法知道林氏在承安侯府的真实情况。
    马车回到侯府后,林源又不去三房吃饭,江云康便一个人进院子。
    今日赵姨娘又让江云成送了吃食过来,江云康刚进屋,林氏便拉着他坐下,还把丫鬟们打发了出去。
    “我有个事想和你商量。”
    林氏拿出母亲给的房契,指着房契小声道,“这些日子,我想了很久。以前呢,我怕被母亲和大嫂他们挤兑,也怕被侯府的下人看不起,就把陪嫁的铺子都给关了,手中的银钱也越用越少。但通过父亲被贬官的事,我也看清了,不管咱们好还是不好,父亲母亲对我们都没有真心。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放着银钱不挣。”
    林氏是商贾出身,经商之道虽然比不上父兄,但她也没指望把生意做到天下皆有,只是想让三房的日子好过一些。
    “这两间铺面,都是京城最繁华街道的铺面,我打算一间铺子用来卖绸缎,还一间做酒楼。”林氏这些日子都在盘算这个事,“赵姨娘不是经常研究些吃食么,我想着,既然她不能出府,就让她把方子写下来,我给她买方子的钱。这么以一来,也能让她手头宽裕一些。你也知道,上次六弟就是因为没钱打赏下人,差点耽误了赵姨娘的病。”
    林氏是个善心的,别人对她好,总想着加倍好回去。
    江云康没有意见,“不过娘子身怀六甲,这时候不宜太操劳,可以迟些再开铺子。”
    “你放心,我没那么着急。”林氏早就想好了,“这些日子,我先把人找好,厨子们可以先学完赵姨娘的手艺。要开绸缎庄可不容易,得先写信给我哥哥,让他给我送货,再安排几个得力的掌柜来。这一来一去啊,就得花上好些时间。我是想着让手上的进项多一些,至少吃喝可以不用发愁。”
    有些人家,外面看着风光,实际内里损耗得厉害。
    承安侯府虽不至于到艰难过日的地步,但从承安候被贬官后,孟氏就打发了一批下人出去,可见公中的银钱开始短缺了。
    三房又不得宠,如果不自己想点法子挣钱,若是有个什么事,公中绝不会拿钱给三房。
    或许是商贾出身的原因,林氏看着手中钱变少时,会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如今她想通了,江云康也表示支持,便没有顾虑地去干。
    夫妇二人说好后,便一块去用饭。
    江云康往后都要去木须先生家读书,中午要在木府用饭,但不是正式的学生,便不好交银钱当束缚。林氏便准备一些补品,让江云康次日送去木府。
    在木府读书的日子,不时会有木须先生的学生来探望。不过自从江云杰来过一次后,木须就交代成氏,不要把人带到后院的竹屋,让人在前边等着就好。
    这日林源再次偷偷打盹,被木须罚站时,成氏过来传话,说于家小公子来了。
    “让他回去,就说我身体抱恙。”木须摆了摆手中的戒尺,看到林源又没站直,吓唬地舞了下戒尺,林源吓得赶忙贴墙站好。
    成氏有些为难,“于小公子说,你今日不见他,明日就再来,一直到你愿意见他为止。你还是见一下吧,我看他很执着。”
    木须却还是坚持不见,“他要来就让他来,他们于家把钟庆害成那样,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收他为学生。”
    成氏听木须说到钟庆,轻声叹气,转身出去传话。
    听到木须的那些话,林源的一双黑眸,忍不住地往木须那瞥。
    钟庆?他没听错吗?于家竟然害过钟庆?那不是前任宰相吗?
    想要探究原委的心思起来后,林源就很想知道事情起因,亮晶晶的眼睛再次去偷看木须,却刚好被木须给抓到。
    “让你站直就站直,要不是你姐夫,我才不会教你这个的学生!”木须瞪了林源一眼。
    林源委屈地收回目光,只好捧起书读,但他刚读两句,就看到一个穿着华贵的少年板着脸从远处走来,赶忙喊了句“先生”。
    于景山求见不成,只坐了一会就没了耐心,木府没几个下人,他便一路走到后院,等看到木须正在给人讲学,小脸顿时更不好看了。
    他直接走进竹屋,看都没看江云康和林源,只和木须见礼,说话也直接,“先生为何不见我?”
    木须手中的戒尺动了下,差点就打下去,冷着脸道,“我既不能让你如愿,也就没有见你的必要,于小公子若是没事,还是回去的好,这般乱闯别人的后院,有违你们于家的教养。”
    这话是在讽刺于景山,但于景山却还是没动,“听说先生收了个庶子当关门学生,如今看来,竹屋的这两位便有一位是了。”他面色不善去转头去看,林源立马拿书挡住脸,江云康倒是和他的目光直直对上。
    “于景山,就算是你父亲,也不敢这样闯我府宅,你真的不走吗?”木须不客气道。
    “先生莫急,我待会就走。”听说木须先生宁愿收个庶子当学生,也不愿意要他,于景山辗转反侧地气了一晚上,大清早地就出门来,“我瞧先生的这位学生也不过如此,既然先生另有爱徒,不如让我见识见识他的学问。我可是听说了,他可是县试和府试的案首。”
    同样的,于景山也知道江云康有两次府试没过,想到这个,他更气愤。
    江云康见于景山死死盯着自己,不知道接什么话好,便拿目光去瞧木须先生,希望能从木须先生的表情上看出一些暗示。
    但木须却是侧身对着江云康,还没能江云康看清楚,于景山先走到他跟前。
    于景山直接忽略掉林源,因为林源看着就不像中案首的人。
    他两手撑着江云康的书桌,挑眉问,“你就是江家三郎,先生的新学生?”
    “我是江家三郎,但先生还没决定收我当学生。”江云康如实道。
    “少骗我,不收你当学生,为何你会在这里读书?”于景山越看江云康越不顺眼,“你明明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庶子,凭什么能得先生青睐?”
    “于公子,先生喜不喜欢我,和我是不是庶子没关系。”江云康很坦然自己是庶子的身份,面对于景山的咄咄逼人,也没有一丝怯弱,“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你不讨先生喜欢?”
    “你嘲讽我!”于景山伸手想抓江云康衣领,但被江云康给躲过去,再要动手时,木须喊了句“够了”,他才停手站稳。
    木须冷冷地看着于景山,半点不给面子道,“于景山,我不收你就是看不上你。你要敢动手,那就尽管动手,虽说我在朝中的学生不如以往多,可还有几个能在皇上跟前说话。”
    说完,木须转头朝林源看去,“林源,把你昨日写的文章拿出来,给于公子看看。”
    林源愣了下,发现大家都在看他时,才去找文章递给于景山。
    木须又道,“林源在府试时只有二甲,但如果我没记错,他的文章,应该比你的要好?”
    这是更大的嘲讽了,于景山早就中了秀才,只是上次乡试落了榜,因此一直不服气,为了下次的乡试,才想拜木须为先生。但木须现在拿了个府试二甲学子的文章,说比他的更好,要知道,他是院试前十,有廪生之荣的秀才,竟然连个二甲学子都不如?
    于景山当即黑了脸。
    林源听到先生说他更好,扬唇憋着笑,看于景山气得快冒烟,突然觉得先生也不是那么刻板。
    木须却继续道,“如果你不服,可以看看手中的文章。你连一个顺带的都比不上,我为何要你?”
    听到自己是顺带的,林源也没不高兴,而是笑着摸摸头,“哎呀,我也没那么好啦。还是姐夫更厉害,先生谬赞了。”
    江云康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小舅子,有时候也太会拉仇恨了。
    再去看于景山时,见于景山从脸颊涨红到脖颈,到也觉得解气。
    于景山扫了眼林源的文章,用力咬住下嘴唇,最后愤愤丢在地上,随后转身跑了。
    林源忙过去捡起自己的文章,看着于景山跑走的背影,有点小得意地去看木须,问,“先生,我是不是真的比他厉害啊?”
    木须瞥了林源一眼,戒尺拍了下林源的胳膊,“快去站好,你还在罚站呢。”
    “哦。”林源撇嘴站回原来的位置,但还是不死心,“先生,我确实比于景山更好是吧?”
    “也就这篇文章不错!”木须急了,举起手中的戒尺,又哼哼放下,“快点背你们的书。要是你们乡试的时候输给于景山,出门别说认识我!”
    林源小声嘀咕道,“我院试都还没过呢。”
    “林源,你把你手中的书抄五遍,不抄完不许回去。”木须好后悔,当初就不该顺带教林源,小孩儿天赋是有,就是太会气人!
    林源崩溃地张嘴“啊”了一声,木须却不给他求情的机会,径直走出竹屋。
    他又恳切地去看姐夫。
    江云康正义凌然地道,“既然是先生给的任务,我也不好帮你。你放心,我会在木府门口等你。”
    到了下学的时间,林源确实还没抄完。
    江云康想着林氏爱吃莲蓉酥饼,便先带着书砚去买。
    但他刚出木府没多久,就看到不远处的街边,停的两辆马车边上,徐放正在和于景山吵架。
    等他走近后,才听到这两个人在互相骂对方是纨绔。
    第36章
    “你也就比我多读两本书, 装什么读书人,其他仗势欺人的事可没少做,京城里的人看到你都绕着走, 你才是纨绔好么!”徐放的眼睛瞪得铜陵大,要不是小厮紧紧拉着,他非要揍于景山一顿。
    “什么叫装, 我就是读书人!”于景山的肤色比徐放白一些,这会面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我有秀才的功名,你有吗?你没有!所以你就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
    “于景山, 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徐放忍不住了,小厮从拉他,改成坐地上抱住他的小腿。
    于景山也不甘示弱,挺直了站在原地,昂着脑袋嚣张道,“我说你是纨绔!纨绔!纨绔!怎么样, 我说了三遍,你能听清了吧?”
    “你他娘的。”徐放被小厮抱得动不了腿, 只好转身去找东西,不曾想看到了一脸惊讶的江云康。
    江云康刚才仿佛听到两个小学生吵架,还是半斤八两那种, 不是一点幼稚, 是非常的幼稚。
    “咳咳。”江云康走到徐放边上,小声提醒, “徐兄弟, 好多人看着呢, 这里不是争吵的地方。”
    徐放转头扫了一圈,对好奇看过来的人凶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吵架啊?”
    本来看热闹的百姓,瞬间转头跑了,生怕被徐放追上找麻烦。
    于景山见此笑道,“还说你不是纨绔,这般凶悍,谁看到你都害怕。”
    他话还没说完,边上的小厮扯了扯他的袖子,立马下意识凶道,“催什么催,又不是什么重要日子,急着回去干什么?”
    “哟,你这样子就是好人喽?”徐放贱贱地冲于景山挑眉,随后让小厮松开他,再转身挨着江云康站,“云康兄,我们走。不要和这种人品不行,读书也一般的二流子说话,免得污了我们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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