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等更多的官兵赶来才把他从云氏手上救下来。
    此时云氏的衣服已经皱皱巴巴,头发也乱糟糟的了,俨然没了将军府主母的庄重。不过云氏此刻也管不得这些了,让儿子考上功名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就是要把事情闹大,闹得满城皆知,闹得让他们害怕,让他们不敢包庇他们想要包庇的人。
    云氏的脑子转得很快,她儿子是将军府的嫡子,一般人哪里敢给他使绊子。而且她儿子她清楚的很,人是混了点,但脑子聪明,不能得罪的人从不得罪的。
    唯一的例外就是云依依,云依依本人是没什么本事,不过她身后不是有个柳先生穷追不舍吗,如果云依依那死丫头把韵白对她做的事添油加醋的说给柳先生听,难保柳先生不会在那死丫头的教唆下对韵白的试卷做手脚。毕竟京城书院和国子监这一块柳先生的人际关系最广。
    云氏弩定了方韵白这次会落榜是柳先生在背后动了手脚,如今只有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当众复卷,才能破了柳先生的诡计。
    云氏心中不屑,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太子、皇子们惜才才对他尊重的,他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敢来惹他们将军府,等大将军回来,她定去吹枕头风,让他好看。
    国子监祭酒被官兵从云氏手里解救了出来,整理整齐衣服,咳了两声,道:“不用复卷了,方韵白的事我清楚的很。”国子监祭酒的话里带着怒气,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卷卷宗,“本来还想给你们留点颜面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出了这种不学无术、心术不正的后辈,真是可悲。如今你们这样不要脸面,我看这颜面也不需要给你们留了。”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云氏被国子监祭酒的话说得有些心虚,话都说不秤砣了,直接咬了舌头。
    国子监祭酒不再理会她,打开卷宗,接着念了几个名字,都是几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其中就有方韵白的名字,说他们胆大包天用国师三年前献给皇帝的文章作答,处以终身不得参加科举考试的惩罚。
    方韵白脸色煞白:“你说什么?”终身不得参加科举考试,那他这辈子不就完了?
    “抄袭国师的文章?”云氏的关注点却在这里,“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是啊,我怎么敢用国师的文章做卷,你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没有弄错,我们在阅卷的时候发现了几篇一样的文章,因为内容写的太好,我们不敢轻易按作弊论处,呈给了皇上,经比对,这几篇文章均与国师三年前呈给皇上的奏折内容完全相同,一字未改,证据确凿,哪里冤枉了你?这是皇上下的圣旨,也是念在你们父辈精忠报国的辛劳上,不然以你们所犯下的罪,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知足吧!”
    “不可能!我那是买的一个书生的文章!不是什么国师的!”方韵白情急之下说漏了嘴,引得周围围观的书生鄙视不已,可方韵白已管不了那么多了。
    国子监祭酒不再多言,看也没看方韵白和云氏一眼,在官兵的护送下离开了。
    留下方韵白和云氏一脸菜色的在风中凌乱,受着众人的唾弃。
    云氏颓废的坐在地上,披头散发,整个人跟失了魂一样,嚷嚷道:“完了,完了……”韵白这回算是完了,这辈子都完了。
    曾经方将军在方韵白小的时候也带着他和方世柏一起习武,希望他们兄弟俩以后能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可云氏觉得习武太辛苦,而且战场凶险,很容易丢掉性命,便同方将军吹枕头风,说读书也不错,方家祖祖辈辈都是武行出身,也该出个读书人了。
    云氏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方韵白身上,她平时虽然抠,经常克扣府里姨娘、庶子、庶女们的月例,对府里的丫鬟、小厮、婆子也是能少给银子就少给银子,府里的吃食开销也都是能省则省。可对方韵白做学问这件事上向来是大方的很,只要听说凡是对他做学问有帮助的事情,哪怕是一丁点,她也愿意花大价钱去办。
    就这样,方韵白还落了个这么个下场。
    “你个不学好的死东西!”云氏当街打起了人,“我给你钱是让你买别人文章的?你个笨东西,买来的东西也不知道检查检查,就敢用?抄了国师的文章都不知道,你真是笨死了!”
    方韵白双手抱头,也不还手,也不辩解,直往车厢上钻,周围都是应考的读书人,还有他同窗的学子,在这儿吵起来,他丢不起这人。
    方韵白和云氏兴高采烈的出门,落荒而逃的离开。
    云氏缩着脑袋赶紧逃回主院,生怕遇着个人遭笑话。
    结果一路上竟一个人也没遇到,就连平日里堵着跟她作对的方大小姐也没看见,真是稀奇了。
    云氏不知道的是,她能这么“愉快”的回到主院还全亏了方大小姐。方大小姐对云氏有意见是有意见,方喜儿和方韵白终究是她的侄子侄女,是自家人,自家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她的脸也没出搁,将军府的人脸上没一个人是有光的。这个时候还窝里斗一点意思都没有,于是在云氏回来前,方大小姐就放了话,以后谁敢提这件事就滚出府去。
    所以云氏这才没看到一个人,所有人都躲在自己个儿院里呢,见了面,以他们平时对云氏的仇恨,难保忍不住说两句难听的话,被方大小姐赶出府去。
    云氏难得的对方韵白家法伺候了一番,也不顾他身上的伤还没好,给他打了个半死。
    打得方韵白在床上躺了一个月都没能下床。
    云氏气得整个人都脱了层皮,瘦了一圈,原本被她保养的乌黑亮丽的头发也生出了白发,整个人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几岁。
    她顾不得悲伤,翻出将军府全部的家当,去打通关系,希望能让此事有个转机,这次没中举不要紧,只要能收回终身不能参加科举的成命就行。
    可那是皇上亲自下的旨,谁敢沾这趟混水。
    云氏的银子是一两也没有送出去,大家看在方大将军的面子上才没出言嘲讽。
    云氏是白忙活了一场。
    这边方韵白的事还没解决,庄子那边又出了事。一天被云氏一同送去庄子,监视看管方喜儿的嬷嬷突然跑了回来,跟她说方喜儿怀孕了!
    给本就快要气死了的云氏又来了一记猛击。
    经大夫诊断胎儿有一个月大了,被云氏派去方喜儿身边伺候加监视的婆子是云氏最信任的人,知道方喜儿的事,一直密切观察着,很快就发现了这件事,马上报给了云氏。
    云氏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打掉,必须马上打掉,不能被人发现。
    但是沉静一夜后,她又有些舍不得,那可是跟她最亲近、最亲近的血脉啊,就算以后方韵白娶妻、方喜儿嫁人,生出的孩子还能有方喜儿肚子里现在这个孩子跟她亲近?
    思来想去,最后她决定让方喜儿把孩子生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尽快在方喜儿不显怀之前找个接盘的人把方喜儿给嫁出去。
    云氏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人,那天在丞相府方喜儿和云依依一起落水时救云依依起来的人,侍郎家的庶子再适合不过。身份地位都配不上她家喜儿,喜儿嫁过去也不怕受委屈,带着肚子过去又怎样,一个小小的侍郎府能娶到他们将军府家的嫡小姐,是他们的福气。
    云氏立马找来媒人让她去侍郎府传达她的意思,另外着重点说明了在丞相府发生的事,不是将军府的主母瞧上了你家庶子,而是你家庶子毁了我们家嫡小姐的清誉,你们要负责任。
    萧侍郎的夫人听到媒婆的话后勃然大怒,哪有这样的道理,他家孩子救了人,将军府这么长时间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就算了,现在还要逼着他家娶人?方喜儿长什么样子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而且将军府发生了大白天的有人在厢房通、奸被前往将军府赴宴的夫人们逮了个正着的事已经传遍了京城,马上又传出了方家嫡小姐方喜儿又因生病要去郊外的庄子休养,前后两件事儿一联系,那厢房里通、奸的人是谁还猜不出来吗?
    这是想要他家孩子当绿王八啊!
    他们家老爷官职虽不高,可家世清白,也没有攀龙附凤的打算,哪里肯娶方喜儿,当即回绝了媒婆的话。
    救起方喜儿的侍郎公子虽不是萧夫人亲生的,但萧夫人向来处事公正,对所有的孩子都视如己出,严厉是严厉了点,但是真心对他们好的。
    换个旁人,为了一个庶子的幸福得罪将军府或许会觉得不划算,但萧夫人却宁愿得罪了将军府,也不愿让他们家的孩子受了委屈。
    晚上萧侍郎回来听闻此事也是气得直拍桌子。
    可想到将军府的势力还是有些害怕,如今边关那边并不太平,全靠方大将军在前线镇守,皇上对他极其器重,或者说不得不器重,不是他一个小小侍郎得罪的起的。
    可让孩子为此搭上一辈子的幸福,他也是不愿意的。既然夫人已经回绝了媒婆,那么回绝了也就回绝了吧。
    救方喜儿上岸的萧言小公子看到父亲、母亲为自己的事情操心、伤神,很是感动。想了一夜,一咬牙,决定认了这个亏欠,第二天早上找到萧大人和萧夫人,说他愿意娶方喜儿为妻,让父亲、母亲不要再为他的事为难了。
    于是迫于方大将军的威严,萧家不得不戴了这顶大绿帽,认下了这门亲事。
    方喜儿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等不了人,萧家答应了以后,云氏就忙里忙慌的把婚事的相关事宜都给定了下来,也来不及跟方将军商议,派人寄了封家书过去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
    大婚就定在半个月以后,时间紧急,云氏的要求却不少,彩礼不能少,婚事要大要气派,要请京中的达官贵人都来参加。说她家女儿是下嫁,萧家的人都得捧着她,听她的话,提了一堆不合理的要求。
    把萧家的人又给起了个半死。
    之后云氏把方喜儿从庄子里接了回来,一个月不见,方喜儿瘦了一圈,云氏看到后心疼不已,叫人煮了好些滋补的东西给她,叫她好好养着身子,别亏待了肚子里的孩子。
    方喜儿听说要嫁的人是侍郎家的庶子,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可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也知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勉强答应。老老实实的呆在府中,准备待嫁。
    这一个月来,云氏一屋子的人像掀了衰神爷爷的庙一样,一个个全都倒了大眉。
    云依依在知道柳先生另一个身份之后,越想越对方韵白能买到试题,并抄到国师大人三年前单独写给皇上的奏章感到奇怪。
    按理说那是不会轻易被人看到的东西,就是国子监的祭酒自己也说了,他们第一次看到那几篇相同内容的文章时也是惊叹其内容精妙,这才呈给皇上的。连国子监祭酒都没看到过的文章,他们几个学子又是怎么从一个不知名的、贫困的学子手上买到的呢?
    方韵白事后也去找过那个卖他文章的人,结果查无此人,他动用了将军府所有的力量去找都没有找到。
    一个书生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思来想去,云依依总觉得这件事和柳先生脱不了关系。
    既然怀疑就直接去问好了,再与柳先生再次见面的时候,云依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柳先生点头:“没错,是我。”果断承认。
    “为什么?”云依依不解。柳先生身为堂堂的国师大人,干嘛要费这么大的功夫去算计一个纨绔。
    “他色胆包天。”
    云依依的眉头皱了皱:“你监视我。”
    柳先生沉默,算是默认,也没有说什么这是为了你好这样的话来替自己辩解,他低下头,主动认错:“对不起,我没忍住。”
    “将军府都有谁是你的人?”
    柳先生再次沉默。
    “我院子里有没有你的人?”云依依缩小范围。
    “他们都忠心于你。”这次他终于不再沉默了,态度坚决的向她保证。
    “都忠心于我?”云依依揣摩着他的用词,“也就是说还是有你的人了?”
    柳先生心虚。
    “让我猜猜。”云依依一个个排除,除去方大小姐掌家后她从云洲调来的人后就没几个人了,“王婆还是小伍?”倒没说沈渝洲的名字,依着前世的经历,潜意识里她还是相信沈渝洲的,不觉得他会被柳先生收买。
    柳先生松了口气,没说话,又在那里跟云依依玩起了你猜你猜你猜猜猜。
    云依依就当他是默认了,王婆和小伍吗?云依依记在心上,不过没打算处罚他们或者赶走他们。她本来就不信任这两个人,一直防着呢,今后要做的事无非是维持和以前一样,这两人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成为她的亲信的了。
    至于柳先生往将军府里安插人这种事,云依依倒没自恋到以为他这样做是为了自己,柳先生自己都说了,他有一支专门收集情报的组织,收集的就是官员们的把柄黑料,会在将军府安插人手并不奇怪。
    她也没天真的想让他撤出安插在将军府的人手,将军府又不是她家,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看看这个。”这时柳先生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件给她。
    “这是什么?”云依依问。
    “你先看看再说。”
    柳先生态度严肃,不是平时和她在一起时轻松的神态。云依依的心也跟着沉重了几分,郑重的打开信件。
    “这是……”云依依打开信件,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云洲沿海的边防图?”这张图纸她见过,在父亲的书房里,小时候她贪玩翻出来过一次,被父亲打了一顿,也是父亲唯一一次打她,所以她一看就知道这是云洲沿海的边防图,“你从哪里得来的?”
    这是军/事机密,就算是柳先生也不该拿得到这样的东西,国师的身份?
    “你知道是什么就好说,不用我多做解释,以免你以为我在框你。”
    柳先生的话让她停止了呼吸,已经猜到他即将要说什么了,紧张的看着他。
    柳先生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对站在门口的侍卫点了点头。侍卫走出厢房,不一会儿带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重新回来。
    这个人她认识,是县令府的管家,跟在她父亲十几年的老人,是父亲的亲信。
    云依依直觉不好。
    “这封信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正准备送往二皇子的府上。”他看向云依依,回答了她很久之前问他的问题,“这个证据可够分量,你可相信我说的话了?”
    云依依拿起桌上的边防图和信封:“王叔,这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
    王叔看到云依依如同看到救星:“小姐救我,小姐,救我啊,小姐。”
    “想活命就如实告诉我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王叔的脸皱成一团:“我不能说。”
    “连我也不能说吗?那就没人能救你们了。光凭这个东西出现在京城,我们云洲县令府和驻守在沿海的将军一个都跑不了,等着皇上发落吧。”
    “小姐,这事儿不能让别人知道啊,小姐。这事儿若是让皇上知道老爷和我们整个县令府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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