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丽哪敢先吃,又担心跟在她身后屁颠屁颠的小孩子饿肚子,于是盛了一点饭菜,带着孩子退出纱帘。
    小家伙饿得不轻,吭哧吭哧地吃起来。
    “慢点。”殊丽端上水,递到他嘴边,“别噎到。”
    小家伙很感激殊丽的关切,扬起小圆脸弯起眼,“姐姐,你也吃。”
    殊丽笑笑,“姐姐不饿。”
    小家伙继续吃起来,许是察觉帘中之人没有恶意,还送他饭菜,他抓起吃剩的面食,挺着圆肚子走到天子面前,“叔叔也吃。”
    正在翻阅书卷的男人抬眸,微微蹙眉,“嗯?”
    “叔叔吃。”
    “放那吧。”
    陈述白懒得跟个幼童计较称呼的事,等殊丽进来,让她将人抱了出去,之后又传来殊丽。
    “睡下了?”
    “刚哄睡。”想着天子可能未曾用膳,殊丽温声问道,“陛下可要重新传膳?”
    陈述白也不是挑剔之人,指了指食桌,“凑合吃吧。”
    殊丽会意,刚想请他入座,却听男人不紧不慢地要求道:“像刚刚那样,喂给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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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服侍天子就寝后, 殊丽呼出一口气,走到落地铜镜前,盯着镜中面容娇粉的自己,拿出丝绢小帕, 沾了水, 擦起后颈。
    纱帘外响起幼童的呜咽声, 她看了一眼大床上熟睡的男人,快步走到外间, 坐在小塌前拍了拍不安的孩子,“没事了, 没事了。”
    幼童在梦中喃喃出声:“舅舅......”
    这么小的孩子与家人走散, 实在可怜, 而他的父亲很可能是逃臣之一,只是, 孩子为何在梦里唤着“舅舅”, 而非爹娘?
    莫不是与在朝为官的舅舅更为亲近?
    殊丽捏了捏他的小圆脸, 挤在他身边合上了眼, 疲惫一日,困意席卷,她想要睡上小半个时辰。
    日光拂面时, 殊丽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睡了一整夜, 心虚感上涌,她看向纱帘内, 发现天子已不在帘中, 皇帐也被卷起了帘子。
    绿油油伴着璀璨日光的景色映入眼中, 她将幼童轻轻放在一旁, 起身揉了揉发麻的手臂,一瘸一拐地走到帐篷外。
    御厨在外支起灶台,正在分发食物,官员们排队取餐,很像一个稀松平常的早晨。
    也是,他们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哪里会被一次刺杀吓倒,自己也该像他们一样坚韧。
    端来早膳,殊丽回到帐篷,见幼童已爬起来,正在双手揉眼睛。
    “小可怜。”她点点幼童的鼻子,“你叫什么名字?”
    幼童十分依赖她,抱着她的手臂蹭了蹭额头,“我叫林斐,姐姐呢?”
    “姜以渔。”
    若世间只能记住她的一个称呼,她私心希望是“姜以渔”,而非宫婢“殊丽”。
    抛开昨日的狼狈,林斐比昨晚活泼不少,弯着大眼睛搂住殊丽的脖子,贴起她的脸蛋,“姜姐姐。”
    这孩子挺聪明讨喜的,难怪能取悦坏脾气的天子。
    “你爹爹叫什么,姐姐去帮你寻寻。”
    出于对孩子的怜爱,她心里存了侥幸,惟愿孩子只是与家人走散,而非逃臣之子。
    林斐嘟嘴,“我是跟舅舅来的,可舅舅不见了,他叫许斯年,字时澈,是名画师。”
    宫廷画师?
    此番寿宴,必有画师跟随。殊丽只能想到这种可能,“那你等着,我去打听一下。”
    林斐不愿跟她分开,抱着她的脖子不放。
    殊丽抱不动他,将之放在地上,拉起他的手,带他走出帐篷,一路跟侍卫打听起随驾的画师们在哪里歇脚。
    顺着侍卫指的方向,一大一小走进楠树林中,朝着林中溪流走去。
    十来名画师正在沐浴晨阳,身前摆放着画板,想是要在此处作画。
    没等殊丽跟他们打听“许斯年”这个人,身旁的林斐忽然挣开她的手,欢喜地跑向一名男子,“舅舅!”
    顺着林斐的方向,殊丽看向那名被唤作“舅舅”的男子,目光一滞。
    鸟语花香的楠木林,被晨早的流玉云雾包拢,轻轻一扇就会消散,而那男子比流玉还要朦胧,有种浓浓的破碎感。
    面相倒是生得极为俊秀,甚至能用凤翥龙翔来形容,可身子瞧着羸弱,在林斐扑过去时,还咳了几声。
    人高马大,又弱不禁风。
    然他与元栩有着同样温和的气质,抱住林斐时,低头摸了摸他的五官,嘴角牵起笑痕,“找了你一宿,没有你这么摸瞎胡的,是不是欺负舅舅眼盲?”
    殊丽走过去时,男子抬眸“瞧”了过来。
    殊丽惊觉对方是位盲人画师。
    说来也怪,若宫廷有位盲人画师,必然成为各个场合的焦点,毕竟,眼盲作画,靠的可不止是天赋和手艺,而且对方容貌足够出众。
    “你耳力不错。”
    殊丽中肯评价,她明明走得悄无声息,还是被对方察觉了。
    男子松开林斐,温和解释:“是凭气味,娘子身上有股独特暖香,很像雏菊和茉莉交织出的味道,还夹杂一丝清浅的木质香,与林中的味道不同。”
    这让殊丽更为惊叹,天子懂香,却都形容不出她身上的独特味道,连宫内的香料师们也破解不了,今儿倒让这位盲人画师破解了。殊丽有种恍然的感觉,原来自己身上的香气是混香。
    对方直接道出她身上的味道,殊丽却没有觉得他轻浮,反而觉得他是个香料行家。
    “您是新入宫的画师?”
    男子笑道:“正是,娘子是......?”
    殊丽没打算透露自己的身份,他们日后也应该没有见面寒暄的机会,“孩子找到家人,那我就放心了,告辞。”
    说着,她弯腰递给林斐一块很漂亮的玉石,“留个纪念。”
    林斐抱住她,仰头道:“姐姐,咱们还会见面吗?”
    殊丽瞧向地上的排排辙印,忽然觉得,经年之后,两人如同地上的辙印,不会再有交集,她摸摸林斐圆圆的脑袋,“看缘分。”
    随后直起腰,微微颔首,迈开轻盈的步子,消失在春意竞秀的林中。
    男子收回视线,微挑眉稍,握了握手里用以探路的竹竿。
    竹竿的把手处,暗藏一个“陈”字。
    见殊丽离开,一名画师起身作揖,“主子,朝廷已出动了兵部、大理寺、刑部、三千营的人马查寻刺杀一事,京城不宜久留,我等还是速速离开。”
    男子淡了眸子,抱起林斐,重重凝了一眼皇帐的方向,“这位新帝比我想象的更难对付。”
    “主子?”
    “传令下去,即刻启程回榆林。”
    闻言,其余画师纷纷颔首,目送两人离去后,继续在溪边作画。
    **
    天子起驾回宫,声势浩大。
    陈述白斜躺在车内,听鞑靼使者述着自己的请求。
    “尊敬的嘉朔帝,我等不日就要启程离京,临走前已与太皇太后讲好,带走宫中几位娇娘。”
    他拿出几人的画像,摊开在陈述白面前,指着其中一幅道:“尤其是这位娇娘,我等想将她送给我们的大将军。”
    陈述白叫冯连宽将那幅画像拿过来,仔细端详后,碰了碰画中女子的面靥,“你们倒是会挑。”
    使者笑道:“这是太皇太后送给我们的画像,我于昨日也瞧见了这位娇娘,美得名不虚传,相信我们的大将军会很喜欢。”
    鞑靼此来贺寿,带了丰厚的贺礼,他们想要一份回礼,而这回礼就是大雍皇朝的美人。
    宫中女子虽是贱籍,但个个水灵俏丽,不比世家贵女气质差,他们想,带宫女回去,要比带贵女回去更为容易。
    陈述白点了点画中女子的鼻尖,噙笑看向使者:“朕不给。”
    使者脸色一变,再看嘉朔帝对画像的举止,心下一惊,立马改口道:“那另外几位娇娘......”
    总可以给了吧。
    陈述白没有多看那些画像,只让冯连宽卷好自己手中的这幅,笑意冷了三分,古之和亲贵女命运多舛,何况是宫女,将她们送去鞑靼,无疑是将他们扔进火海。
    “朕也不给。”
    使者彻底变了脸色,感觉颜面有损,“可太皇太后已经答应我等了。”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做不得主。”
    见嘉朔帝肃了脸色,威严迸发,使者不敢再计较,气嘟嘟地跳下马车,自我调节去了。
    陈述白没打算惯着他们,吩咐冯连宽把其余画像烧了,摊开唯剩的那幅美人图,执笔舔墨,在美人的领口加了一颗小痣。
    画像立即栩栩如生起来。
    遽地,一声惊雷炸开在绿意盎然的郊外,天空聚起黑沉沉的浓云,约莫是又要下雨了。
    陈述白沉着眉眼,叫车队寻个能避雨的地方,并让冯连宽将钦天监监正传来跟前。
    落满尘埃的茅草屋,不消片刻就被收拾的干净整洁,陈述白坐在殊丽搬来的长椅上,翻看起钦天监监测天象的公文。
    “朕说没说过,再有差池,要你们......”
    话音未落,身后的冯连宽忽然“诶呀”一声弹跳起来,吓得老脸煞白,“陛下,有老鼠,好多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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