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丽和晚娘出城后,朝着药田一路疾走,暗处几道身影穿梭林间,如影随形。
    到了药田,两人与药商还了价格,达成一致后就开始着手采药。
    “别离我太远。”殊丽一边撸下药草,一边叮嘱晚娘。
    晚娘弯着腰,小声道:“怎么感觉冷风阵阵的?”
    知她在开玩笑,殊丽揪下一把杂草砸向她,“别吓我,我胆子不大......”
    可话音未落,刚还站在田边抽旱烟的药商忽然倒在地上。
    有什么人在悄悄靠近。
    殊丽意识到不对,握了握手里的响箭,只要发出响箭,所有刑部的官员和侍卫都会朝这边涌来,可人贩子还未现身,势必会打草惊蛇。
    她们的目的不只是引出人贩,还要解救被拐的女子,故而必须找到窝点。
    殊丽按住晚娘的手,摇了摇头,“再等等。”
    两人继续采药,却在下一瞬被人从后面重击,倒在了药田里。
    “得手了!”
    两个大汉扔了棍子,将殊丽和晚娘扛上肩头,朝外走去。
    一人畅快道:“今儿抓了十个,老大一定会重重褒奖咱们。”
    另一个担忧道:“抓了这么多人,会不会惹怒官府?”
    “已经惹怒了,反正干完这一场,咱们就去扬州了,怕什么,不过,京城这边多年不来,收获颇丰啊。”
    他们是一群亡命之徒,辗转各地,与不少牙行、教坊都有不正当的交易。
    当陈述白得知殊丽也去执行任务时,手指一收,差点捏断手中御笔。可刑部一视同仁的做法并没有错,是他一直强调的,不要专用一个衙门去办复杂危险的案子。
    不知天子为何冷脸,刑部尚书小心翼翼道:“每个官员身边都有两个侍卫暗中保护,不会出事的。”
    陈述白懒得听这些,起身绕过御案,大步往殿外走去,其余人立即跟上。
    冯连宽瞥了一眼名单,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快去御马监!”
    随后,又吩咐御前侍卫去调遣骑兵,保护天子出宫。
    小太监慢一拍反应过来,扶着帽子一路小跑,牵来一匹黑亮的大宛马,跪在地上,“小奴请陛下上马。”
    陈述白踩着他的肩头跨上马匹,甩出马鞭。
    骑兵们紧随其后,却被陈述白制止,“阵势太大会惊动人贩子,你们乔装步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龙袍向后扬手,一人一马跨出宫门,绝尘而去。
    冯连宽连忙褪去宦官服,牵过马匹追上前。
    另一边,殊丽和晚娘被扔上一辆马车,车厢里还有三个年轻女子,全是六部的女官。
    几人扮作不相识,自顾自地哭泣着。
    马车外站着十来个强壮的大汉,正等着同伙回来一起离开。
    没一会儿,一伙人赶了回来,惊喜道:“今晚抓了四个男的,真是太走运了!”
    说着,几人将两个男子扔进了马车,许是觉得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良民,所以没有将他们五花大绑,只在车厢内点了迷烟,致使车厢中的人手脚无力。
    “砰”的一声,又两个布衣男子被丢上马车。
    殊丽垂眼一看,发现其中一人竟是冯姬,原来他也被刑部选中了。
    与殊丽对视一眼,冯姬坐在了她身边,小声道:“姑姑,快往里面坐点,待会儿出了乱子,一定要跟紧小奴,小奴不会丢下你。”
    殊丽一直知道冯姬仗义,却不知他如此仗义,心下感激之余,不禁好奇他的过往,明明是一个唇红齿白、谦和有礼的小郎君,怎就入宫做了宦官?
    “他们不会在马车上动我,一旦到地儿,暗中跟随马车的侍卫就可以放出响箭,引来官兵,一举剿了他们的窝点。”
    冯姬侧眸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些刮目相看。
    殊丽弯弯嘴角,忽然瞥见最后被撇进来的那个男子,眸光一滞。
    陈斯年拍拍身上的浮土,靠坐在车门边,冯姬的正对面,意味深长地睨了一眼斜对面的殊丽,不知从哪里变幻出一朵干瘪的花,扔到殊丽面前,“闻闻。”
    殊丽轻嗅一下,无力感顿消。
    花朵被传开,众人都嗅了嗅,最后回到陈斯年手里。
    其余人以为陈斯年是哪个衙门新上任的官员,对他齐齐颔首,只有殊丽知道他是个神秘莫测的画师。
    马车狂奔在深夜的小道上,七拐八拐进了一座隐蔽的废弃牧场。
    众人被带了进去,关进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
    屋里还关着不少惊慌恐惧的良家女子。
    几个大汉将门上锁,就去隔壁屋子喝酒了。
    屋子里又潮又冷,只有一盏油灯和几个发面饼,任被拐的人怎么喊叫,都无人前来营救。
    晚娘捂住一个人的嘴,刚想道出自己的身份,被殊丽拽了回来,示意她不可暴露身份,这屋里说不定有人贩子的眼线。
    果不其然,小半炷香后,一名男子开始絮絮叨叨说起自己的身世,像是在套近乎,还问起殊丽他们的身家和年纪。
    殊丽闷不做声,笃定他和人贩子是一伙的。
    那男子扫了一圈,视线落在陈斯年脸上,“敢问兄台身世如何,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陈斯年站在殊丽斜后方,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闻言也未移开,“你瞎吗?一身布衣,能有什么金贵身世?”
    那人被噎住,暗哼一声,又问道:“我怎么觉着,兄台身上有股杀气呢?”
    陈斯年越过殊丽时,拿出衣袖里的飘带,蒙住了她的眼睛,随后走到男子面前蹲下,在男子或是好奇或是戒备的目光下,忽然捂住他的嘴,翻掌砍在他颈间。
    男子当场晕了过去。
    陈斯年站起身,如同上次对待庞六郎那般,狠狠往他脑袋上踹了几脚,不带任何犹豫,看得其余人心惊肉跳。
    出了气,他走回殊丽面前,摘掉她眼睛上的飘带,附耳道:“一会儿打起来,娘子跟在我身边就好。”
    殊丽诧异他的机敏,小声问道:“你猜到我的身份了?”
    “不是很明显么。”
    他眨眨眼,默数了十声,果听屋外传来响箭声,划开了夜的寂静。
    兵刃声随之而起,殊丽以为他们可以在屋里等待外面打斗完再出去,这样比较安全,却不想,陈斯年一脚踹开门锁,拉住殊丽往外跑。
    晚娘和冯姬看傻了眼,不管不顾地追了出去。冯姬更是边跑边嚷:“前边那个,你放开她啊!!”
    一个猛扑,冯姬抱住了陈斯年的腿,陈斯年抬起另一条腿就要踹他,被殊丽狠狠拉住。
    “你做什么?!”
    陈斯年收了脚,看着冯姬从地上爬起来,横在殊丽面前,一副英雄救美的架势,失笑一声,笑声幽幽,可没等他开口,斜后方突然袭来一把屠刀。
    冯姬和殊丽同时开口:“小心!”
    陈斯年反身一记高抬腿,踢翻了偷袭的人贩子,望了一眼追过来的侍卫,耸了耸肩,不打算逗留了。
    老齐他们被抓,很可能暴露他榆林大公子的身份,皇城不宜久留,他在朝中有眼线,知道今晚的放饵行动,故而混了进来,本就是冲着殊丽来的。
    此番离开皇城,不知何时能够重回,更不知何年何月能再见到这个女子,不如顺道带走,也好给阿斐一个舅母。
    但眼下的形势,想带走她势必会与侍卫们产生冲突,于他不利,只能再寻时机。
    但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他必须做好离开的准备。
    可漂泊惯了,身心皆疲,若能择一人成家,心里有个寄托,似乎也是件不错的选择。至于皇位,以他现有的势力,还不足以对新帝构成致命的威胁,来日方长,他从不是个急躁的人。
    黑夜掩饰了他脸上流露的讥笑,他转身离开,还不忘朝冯姬摆摆衣袖。
    冯姬疑惑道:“他是谁啊?”
    殊丽望着那人背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朦胧月色下,她竟觉得他和元佑很像,都是阴狠不怕惹事的人,可她十分清楚,他不是元佑。
    元佑身上有一股向阳而生的朗正感,而此人像是生长在阴暗中的一粒种子,不知会开出怎样诡异的花。
    一场厮打过后,侍卫擒获了二十来个状如牛的男子,押去了刑部大牢。
    殊丽和众官员将被拐的良民送回家,在送回最后一人时,东方已经鱼肚白。
    当陈述白找到殊丽时,她正扬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与官员们有说有笑,笑意真诚,眼底熠熠,是在内廷时见不到的光景。
    没想到圣驾会亲临,殊丽随众人跪地行礼。
    陈述白跨下马匹,大步走向殊丽几人,颀长的身躯拢在曦光中。
    殊丽不确定地抬起头,见他背光而立,呐呐道:“陛下万安。”
    陈述白凝着她脸上的灰土,深邃的凤眸终于归于平静,转身淡淡道:“起驾回宫。”
    留下这么一句话,他独自跨马离开,依旧冷肃,不近人情。
    殊丽有点迷惑,等冯连宽走过来时,起身问道:“大总管,陛下怎地不大高兴?”
    侦破一桩大案不是该如释重负么。
    冯连宽与她并肩走在冉阳中,语重心长道:“陛下是在关心你,却又不能在臣子面前太过显露。”
    多明显的情愫啊,他二人怎就如此木讷!还是说,他们身上背负的枷锁太重,没办法交心?
    老宦官迎光摇了摇头,深觉感情一事,在掺杂太多外因后,会变了味道。
    殊丽同样迎光而行,却不信老宦官口中的“关心”,天子会关心江山社稷,会关心黎民百姓,他的心要包拢世间万物,再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她。
    众人随圣驾离开,不远处的杨树后,陈斯年望着陈述白的背影,微微握拳。
    十三年不见了,二皇兄。
    与记忆里的那个高个子少年没什么区别,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
    天子回到宫中,直接将殊丽带回燕寝,容许了灰头土脸的小女子,踩在他昂贵的白绒毛毯上。
    走进熟悉的寝殿,殊丽却没有踩上白绒毯,“奴婢回去换身衣裳再来服侍陛下吧。”
    她是真的服了,就不能让她休息一晚?
    陈述白没有应声,兀自脱去中衣,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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