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烦透了,我同他说我是好人家的姑娘,不兴私相授受这一套,他今儿竟然说要来求亲,气死我了!”乔歆把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
    “哈?”蒋沁呛了一口茶,“你真让他上门了?”
    蒋沁很清楚,乔歆的娘燕秋把乔歆送到位于国都的娘家,就是希望乔歆能嫁得好人家,所谓好人家不外乎门第高、子弟有出息两件事,那吴愈虽说是进士,但名不见经传,蒋沁之前根本没有听说过,可见门第这一条就不合格。
    “当然不会,我假说家中已经给我看好了人家,只待及笄后成婚,打发了他回去。”
    乔歆说的不尽不实,她当时同吴愈说的是:“家中安排我嫁给二表哥,除非表哥死了,不然别的男子不予考虑。”
    当时她怒气上头,说话不经考虑。虽然平时在密友面前也未掩饰过对燕驰飞的思慕之心,但要直白说出想嫁谁,冷静时却也很难启齿,索性含糊带过。
    蒋沁并没打算寻根究底,两人一边品茶一边说起别的话题。
    同一时间,庄敬郡王府侧门前,孟国公府的马车缓缓停下。孟珠与孟珍同车而来,一路上几乎没有交谈。孟珍唇边一直噙着笑,丝毫也不掩饰志得意满的模样。直到马车停了,孟珠起身准备下车,孟珍却伸臂挡住她:“阿宝且别忙,我有句话想叮嘱你。”
    孟珠坐回窄榻上,也不说话,只看着孟珍等她开口。
    “其实我只是想同你说,我们是亲姐妹,在外做客的时候自当团结一致,千万别扯对方后腿。”孟珍说完这似是而非的话之后,便率先下了马车。
    当宴席开始时,孟珠终于明白了孟珍的意思。
    客人全部落座,菜也上齐后,夏侯蕙亲自从丫鬟手上接过茶盏,双手捧着,敬与孟珍,只是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半晌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夏侯芊在旁帮腔:“那日是蕙蕙莽撞了,没搞清事实便大呼小叫,累孟珍名声受损,今日设宴邀众家姐妹前来,便是专门请大家做个鉴证,向孟珍你致歉谢罪。”
    “郡主言重了。”孟珍颔首微笑,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县主年纪虽小,却见义勇为,是个心地纯善的好姑娘。”
    有人开了头,接下来的事便容易得多,众女纷纷围上来,抢着为她近来遭遇抱不平。
    反倒是孟珍这个当事人十分淡然:“毕竟是自家姐妹,我不会计较的。”又说,“苍天有眼,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孟珠与孟珍还有夏侯家姐妹坐同一桌,此时在一旁看得火起,插嘴问:“大姐姐,那日听说你不见了,二姐姐急得病倒,街上车马不通,我们背她上燕国公府的船,才能顺利回家,难不成都是做梦?”
    蒋沁自然是帮她的,拍桌道:“没错啊,燕国公世子,还有燕家的船夫车夫都能作证,那天丢了的是那一个,与大家在一起的是哪一个,一问便知。”
    夏侯芊脸上青白交错,好不尴尬,孟珍倒是悠悠然道:“阿宝,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之前我不该开玩笑哄你上山,连累你滚下山坡受了伤,姐姐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重新向你赔不是,你就不要再挑唆朋友,故意和姐姐唱反调了,好不好?”
    好一个宽宏大量,从不与妹妹们斤斤计较的姐姐!
    孟珠想起孟珂许愿时都惦念着帮孟珍化灾解难,心中更感不忿,张嘴还要再说什么,左手边乔歆忽然拉住她:“别吵了,你们两个当众吵起来,丢脸的不是她一个,是整个孟国公府。”
    ☆、第17章 蛮缠
    第十七章:蛮缠
    晋京城中的勋贵家中人口都不简单,谁家都有大把的亲姐妹、嫡庶姐妹、堂姐妹。有的确实姐妹相亲,有的么,便是亲热起来也难辨真伪。不过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关起门来再怎么算计吵闹都不是什么大事,但若在外如此,旁人不会关心这家姐妹吵得是什么,又谁是谁非,只会记着某家姐妹失和,闹至人前。
    孟珠心中不服气,但道理她都明白,暂时住了口。
    蒋沁凑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孟珠听着,大眼骨碌碌转几转,原本扶在桌边的左手微向前伸,不经意间碰倒了雕花琉璃杯,杯中盛的葡萄美酒泼洒出来,沾湿了乔歆的襦裙,湖蓝的妆花缎面上立刻印出绯红的酒渍。
    “哎呀,真是对不住。”孟珠连连道歉,“你带了备用的衣裳吗?没有的话我的可以借你。”
    乔歆刚要说她有,却看到蒋沁向她飞眼色,改口道:“好啊,那麻烦你让丫鬟拿给我。”
    夏侯蕙命丫鬟带乔歆去她的卧室换装,孟珠与蒋沁也一同陪着,反正她们三人素来交好,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夏侯蕙的丫鬟名叫莲子,年纪和主人差不多大,看起来也是一派天真模样,尽职尽责地在前面引路。
    孟珠三个故意落后许多,交头接耳的商量事情,直到进了夏侯蕙卧房次间,如霜也取了孟珠的备用衣裙来,莲子便识趣地避了出去。
    乔歆由自己的丫鬟百草陪着进屏风后面换衣服,孟珠则小声吩咐如霜:“你回家中去,叫红荞去玉兰轩要一条二姐姐用的帕子,绣玉兰花的那种。回来以后交给百草就行了。”
    屏风内侧,乔歆也一样嘱咐着百草:“回头你接了帕子,就照我之前说的做,记住了吗?”
    百草机灵地把台词背了一遍给主子听,乔歆满意地点点头。
    三人回去宴席时,大家早已转了话题,她们也笑盈盈地加入,不再为重提旧事,好像之前的争执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温馨欢喜的气氛维持了约莫两刻钟,就见百草急急忙忙地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个锦匣,凑到乔歆身边:“姑娘,老夫人让同喜把这个送过来,说是上次孟家姑娘落在咱们家船上的,姑娘你一直念叨着要还给人家,又总是忘记,今儿既然是聚会见面,正好当面还了。”
    她说话的声音拿捏得不大不小,既不会显得失礼,又能让在座的人都听得清楚。
    “多亏外祖母帮我想着。”乔歆笑嘻嘻地,打开锦匣抽出一条天青色的手帕,隔着两个人递给孟珍。
    孟珍刚伸手要接,又乔歆说:“珍姐姐,你帕子上的玉兰花绣得真漂亮。”
    孟珍闻言,猛地把手往回一缩。
    孟珠趁机把帕子拿在手里一抖,帕角绣着一朵玉兰花便展现在众人眼前。
    “大姐姐,咱们家中向来习惯,不是按照各自院落名称给咱们帕子上绣花吗?大姐姐是芙蕖,二姐姐是玉兰,我的是海棠。是谁这么不守规矩,竟然把二姐姐的花绣在大姐姐帕子上了?”
    她歪着小脑袋,故作不解,偏又说得无比详细。
    其实大家心照不宣,若主家真有这种不成文的规矩,哪个绣娘也不敢如此粗心大意,张冠李戴。
    蒋沁跟着起哄:“绣错了帕子不要紧,搞不清楚人可就麻烦大了!”转头冲着百草问,“真是孟家姑娘的吗?别是搞错了?”
    百草一脸委屈:“怎么会错呢?那天孟家姑娘吓得旧病复发,她的丫鬟一边喊:‘二姑娘二姑娘’,一边不停在喂药,还用这帕子给孟姑娘擦嘴,帕子上的药渍还是我亲手洗掉的呢。”
    孟珍已经明白过来,不管当日孟珂有没有落下这条手帕,目下却是孟珠连着两个伙伴故意给自己难堪。
    她气得咬牙,但偏要撑下去,不然今日这场宴会一切全都白费,于是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中怒意,开口道:“你说得很对,那日是我的丫鬟一直在劝我:二姑娘定会没事。”一边说一边把帕子从孟珠手上拿了过来,揣进荷包里。
    另几个当日在绿柳居的贵女们,虽然明知事情真假,但因之前开口替孟珍辩白的是夏侯芊,她们不愿得罪太子嫡女,此时便连声附和孟珍,没有人愿意说明真相。
    至于那日不在场的,也是一般心思,还有脑筋活络地故意岔开话题,避免尴尬。
    孟珠本来也不过是有样学样,既然孟珍敢指鹿为马,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怎样也想不到众人竟然根本无心辨明是非。
    一顿饭吃得万分憋屈,孟珠赌气起来,不肯和孟珍同车回去,反上了蒋沁的马车。
    不想到了家门口,孟珍却在那里等她。
    “我都同你说过了,咱们是亲姐妹,自当团结一致,互相配合,有什么分歧私下解决便好,你为什
    么不听话?”孟珍说话腔调是一贯的温和斯文,但语句中的质问指责毫不隐藏。
    孟珠哼道:“配合?配合你颠倒是非吗?你为了洗白自己的名声,就往二姐姐身上泼脏水,你有什么资格说姐妹同心。”
    “二妹妹她反正常年卧病在床,连门都几乎不出,将来嫁人本也没什么指望,名声好不好对她又没影响。倒不如先紧着让我嫁了好人家,到时候也好为二妹妹筹谋,寻个不嫌弃又有才貌的夫婿。这样难道不好吗?为什么非得要两个人一起砸在家里嫁不出,到时候对阿宝又有什么好处?这笔帐要怎么算更着数,难道你算不清吗?”
    “我从来不知道一家姐妹之间是要用账本来算计的!亏得二姐姐人在病中还惦着为你许愿祈福,希望风波早日平息,大家能淡忘此事,好让你得个好出路……”
    她话没说完,孟珍已截断:“你也说,想让我好,是二妹的愿望,所以现如今我已经没事了,岂不是正合了她的心意。”
    孟珠从来也没见过如此自私自利还能理直气壮的人,一时间卡了壳,想不出更多的话来骂她。
    两位大小姐在门口吵起来,门房上早就去通知了主母,万氏本在孟老夫人屋里伺候着,这时带了丫鬟婆子赶过来,没听到前因后果,只先拉住两人各打五十大板:“姐妹两个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慢慢商量?非得在大门口吵架?也不怕你们祖母知道了惹气,影响病情。”
    “母亲教训得是。”孟珍屈膝一福,“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教好妹妹,我会静思己过。目下容我我先行一步,去为祖母侍药。”
    “你别走!”孟珠追着她喊,“你有本事颠倒黑白,你有本事在娘面前说呐!”
    孟珍根本不理她,加快脚步进了垂花门,再沿着抄手游廊一拐,便连背影也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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