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这起火炕的事儿,包三儿又将视线转向了一遍闷头吃饭的邱海哥,
    “海哥儿如今也大了,也帮着舅舅办点事儿?”
    邱海哥抬头,默不作声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包三儿,看的他心下酸软的紧。这孩子自小就是个皮猴子,说话更是啰嗦的和鸭子似的,可如今呢?三棍子打不出个屁说的就是他啊!
    为啥会这样?还不是给吓着的!
    说来,就包三儿他们家这家世,嫁闺女自然不会寻那些个贫寒的人家对吧,门当户对嘛。所以邱海哥家也算是京城坐地户。祖父曾是朝阳门的门千总,父亲呢,因为没学什么武艺所以没补上缺,可家里有宅子,有田地,有铺子,小富户的日子还是有的。
    可谁想天有不测风云啊,他爹让三阳会的人惦记上了。下套,绑票,夺财,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家业就全败落了。他爹被放回来时就已经半死不活,不到三天就没了气。而他娘,包三儿的大姐呢,看着忙了一场,依旧落了个家破人亡,一口气上不来,吐血而亡了。
    邱海哥眼睁睁的看着爹妈送命,你说能不吓着?原身人是善的,见着外甥没家没业了,族里也没人,索性便领了回来自己养着。可他不懂什么心理学之类的,对孩子这不正常的表现没什么好法子,只想着时间长了许是就好了,没多在意。
    可包三儿能不在意?这样的孩子,不多上心些,哪天不定就成了反社会人格了!所以自打他来了之后,总是多和他说话,零零碎碎的给他点事儿干,尽量的想法子让他融入到家里,人群里。一如这会儿,他就给了个不是差事的差事。
    “你刚才也听说了,咱们要为这冬天做准备。明儿你去后街口老孙家那铁匠铺,问问他石炭哪儿能买便宜的,不行石炭粉也能凑合,咱们自己用黄泥和了,晾干了到时候烧炕一样能用。”
    “石炭?怎么用这个?这可是有炭毒的!三爷,你这莫不是说错了?”
    老韩头眼睛都快瞪圆了!盯着包三儿眼神相当的诡异。你说你啊,能不用花大钱的地方使劲花钱,这该花钱的地方怎么就想着俭省了呢?这不对啊!莫不是自家三郎脑子磕着了?颠倒了前后了?
    老韩头的眼神太明显,包三儿被看的后背寒毛都起来了。忍不住解释道:
    “按照往年的做法,从这会儿起多储备些柴火,木炭也就足够了。可……韩叔,你出门的时候注意没,咱们这周围稀稀拉拉的林子都快没影了,打从上半年起,这附近的柴火,有近半都是从通河,宛平运来的。你说,这天冷了柴火,炭能涨价成什么样?咱们有了炕之后,这用量有多少?细算起来,怕是比米都抛费。”
    林子都快没了?一向只看着铺子不怎么出门的老韩头忙转头看向邱海哥,这些日子买柴火的事儿都是这孩子干的,他还真是不知道。
    邱海哥虽然不说话,可反映不慢,老韩头眼神一过来就明白他问啥,布林布林的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哎哟,这事儿整的,这是连着柴火都要抢了啊!”
    老头生活经验还是有的,窗户纸一点破立马就明白了包三儿这么准别的意思。忙跟着说到:
    “要这么的,还真是要多准备点石炭了,这东西虽然味道难闻了些,还要防备炭毒,可只要通气通的好,火头却能有保证。”
    说到通气……包三儿脑子里立马就闪过了铁皮炉子,那东西装上铁皮管子,好像也挺实用,保暖性挺好。只是这年头的铁啊,那是属于官府专营,一般人想一次性买一堆,基本不可能,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打造兵刃是吧。为了不招惹麻烦,还是不碰吧,最多到时候送到锦衣卫衙门去,换点好处。
    包三儿心里将这事儿记下,转头继续说自己的安排。
    “如今咱们屋子多,春嬷嬷,你明儿收拾出一间来,对了,就西厢房的耳房吧,以后专门存石炭,存上一屋子,咱们这一个冬日总够用了。”
    一屋子?那肯定够用。可这样的话问题又来了,老韩头皱着眉头问:
    “又是修整屋子,又是起火炕,又是采买石炭,三爷,咱们家这银子……这个月铺子里才攒下三两多……”
    “放心,我自有主意。”
    他是家主,既然这么安排了,那银子自然他来想法子。
    作者有话说:
    煤这个词,李时珍《本草纲目》上第一次将石炭标示为煤,而此时这本书还在编撰,万历六年(1578年)完成《本草纲目》初稿,以后又经过10年三次修改,前后共计40年才完成。万历二十五年(1596年),也就是李时珍逝世后的第三年,《本草纲目》在金陵(今南京)正式刊行。所以此时的石炭还叫石炭。
    第4章 兄弟亲近
    包三儿确实不愁银子,这不只是他有金手指的缘故,而是他手里存银还有三十多,对,就是原本准备买回前头一溜房子的钱。这样一笔钱,在一个寻常小院都只要40两上下的时候,这银子还是很有购买力的。
    即使不够,他那不是还有后手嘛。铁皮炉子这么一个发财挣钱的好主意送上去,接手的人能不给点好处?哪怕只是几两银子呢,在这个物价相对不高的年代里,也绝对够他采买好些东西了。
    有了这么个底,包三儿想要实行计划的心那是越发的迫切了,恨不得第二天起来,什么都妥当了。可惜,现实就是现实,不但如此,因为将手下两员大将都分派了出去办事儿,所以第二天铺子开门,他还得自己蹲守在铺子里。
    大门一开,一股子寒气就窜到了屋子里,包三儿下意识的就打了哆嗦。
    “感觉比昨儿又冷了几分啊,看样子今儿回去要让春嬷嬷将棉袄翻出来了。不对,差点漏了,这天冷了,光是棉袄怕是也不顶用,还得多攒点皮毛。”
    只开了个门,包三儿要花钱的事儿就又寻出来了一样,要这么继续下去,也不知道他攒钱的速度追不追的上他剁手的速度。
    许是老天疼憨人?不,是疼穿越者?这边他刚琢磨花钱的事儿,另一头送钱的事儿就来了。门开了没多久,包三儿还在那儿整理新摆出来的饰品呢,大门口大踏步的就走进来个人。
    “怎么就你在?老韩头呢?”
    “是大哥啊,今儿不当值?”
    来人是包三儿的堂兄,也就是那个他嘴里的继承了包家锦衣卫名额的大伯家的大儿子-包明武。
    “怎么不当值,不过今儿我是下午的差事,所以趁着这会儿有空,就来了。”
    自家兄弟的铺子,包明武自在的很,一进来就利索的倒水喝水,等到在客人休息的地方坐下,这才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包三儿。
    “给,这是海哥儿家那个铺子的房契地契。你给他收着,过几年大了,成家立业的也算是有个依仗。”
    房契地契?包三儿吃惊的扬起了眉,取过来打开一看,嘿,还真是啊,这是邱海哥他家那带着后院两间屋子的南城两开间铺子的契书。看到这东西,包三儿疑惑倒是没了,可嘲讽的笑却起来了。
    “那三阳会的王铎正月就死了,清理残余的事儿,三月也完了,到了这会儿,都九月底了,才有东西回来,什么时候锦衣卫和东厂的速度这么慢了?三份家当,三十亩地、一个铺子,一个两进宅子,居然还只给了这一份。大哥,莫不是他们根本就没想退吧,你使了银子了?”
    这事儿还真是让包三儿说着了,查抄匪人得来的东西,一部分进了宫,成了内库的进项,一份进了户部,添补了户部的窟窿,剩下的东厂和锦衣卫只有不够分的,哪里还有拿出来退还的道理?这两个衙门打从建立起,那就没有做好人好事儿那根筋,倒是找钱、搂钱的技能都已经全点满了。
    所以啊,在东西经过了他们的手之后,若是有背景后台的也就罢了,上门说一声,怎么也能得回个三分,圆了彼此的脸面。可邱海哥这样的大人全没了,只剩个没成人的孩子,他们能当回事儿?若非包明武就是锦衣卫的人,若非他使了银子打点了上头,这一张东西,不定便宜了哪一个去。
    不过事实虽然是这样,可到底包明武自己也是锦衣卫的一员,家里大大小小的往日若非借着锦衣卫的皮,日子也不可能这么顺当,所以该说的还是要说。
    “行了啊,有就不错了,少阴阳怪气的。那王铎收拢的财富可不是一家两家,内官中被骗的倾家荡产的都不在少数,能退回一二样的有几家?”
    你要举别的例子,包三儿这口气也就这么咽下了,可你说内官?那他可不依了。小白眼一翻,没好气的说到:
    “呵呵,那些内官?若非他们庇佑,这事儿能到这份上?他们自己被骗那是活该。再说了,这一遭清理了多少?人都没了,还退个毛啊。”
    “嘿,还越说越来劲了你,怎么的,我做错了?”
    那不能,作为堂舅舅,大哥能想着海哥儿,不知托了多少人情,还自己出钱帮着打点,弄回一份能立足的产业来,怎么说也只有感激的份。
    “那人情不好打点吧,花了多少?那孩子反正在我这儿住着也挺好,那边我寻人租出去,到时候得了银子,让海哥儿还你。”
    “你想着租出去这法子倒是可以,不过还钱什么的就算了吧,又不是外人,海哥儿也是我亲外甥,当初没能及时将人救出来……哎,大姐没的冤啊。成了,就这样吧,他都13了,攒着给他成亲用吧。如今外头想寻个好亲事,光是聘礼就不是个小数,怎么也得十两二十两。若是加上媒人钱,收拾屋子,置办家当,没有五十两这事儿可办不成。这世道啊,没银子那真是什么都难。”
    包明武说起给外甥说亲的事儿,那眉头就皱了起来,一条条的连着掰手指都用上了,看的包三儿都笑了,
    “这是怎么了,咱们家好像没什么人让你这么费神吧,难道是林家那边有人要说亲了?”
    “可不是,你嫂子家二弟你也知道,那都22了,早先说好的那个病没了以后,三年了总算是寻到了个合适的,不想这媒人都还没请呢,就先让这娶亲的排场给吓着了。他家也就他老大在武骧左卫有个正紧差事,是个校尉,银钱紧张的很,偏偏那女方……姑娘倒是好姑娘,就是你嫂子都看的中,可偏就命不好,托生到了那么一户死要钱的人家里,可不就连着你嫂子一起犯愁了嘛。”
    老丈人家正缺银子,这包明武却先顾着自家堂姐的儿子,默不作声帮着打点不说,连着包三儿说还钱他都不让。这大哥当的,实在是让人服气又亲近。
    “这会儿他家还着急这个?有钱还不如赶紧的想法子过冬实在。”
    既然这大哥不错,那包三儿自然是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这边查了一句,将包明武的注意力引过来,那边就立马将自己想的那些个什么炕啊,什么煤啊给说了一通。听的包明武一阵的忧心不说,顺带还给出了个损主意。
    “你让林家先顾着这过冬的事儿,等着到了冻得受不住的时候,再去寻那女家,看那家怎么说。”
    怎么说?到时候若是真的像是包三儿说的,连着柴火都得抢,那一家子到时候哪还有心思矫情聘礼的事儿?怕是巴不得早些将闺女嫁出去,好换点实在东西过冬保命呢。毕竟傻子都知道,和钱比起来,命更要紧不是。
    包明武那属于锦衣卫的脑子一过,就知道了这事儿该怎么办,嘻嘻嘻的都笑出了猥琐的声儿。不过一个转头看向包三儿眼神也跟着有些不对了,满满都是以往我看错了你的模样。
    “你小子,到底是咱们锦衣卫人家出身的,这脑子……就是有巧招。”
    巧招?这评价他真心不想要,锦衣卫的巧招十有八九都和阴损是一个级别,不知道因此祸祸了多少人家,外头有的是人吐口水呢。他虽然托庇在锦衣卫的名头下,可自认还是个寻常人,受不起这样的大礼。
    不过说起这巧招,他那铁皮炉子也算是巧招吧。既然都是献上去,借着包明武的路子或许也是个好去处?别的不说,有他大哥在,不用担心人卸磨杀驴不说,还能帮着大哥多积攒功劳,不定能因此有个前程呢。
    嗯,唯一要愁的是,这么一来这赏银……算了,没有就没有吧,好歹也能算是还上了大哥在邱海哥上的人情了。亲戚兄弟的,也得有来有往才成啊,总是索取而不付出,迟早这亲戚得散。
    “大哥,我和你说个事儿……”
    “这事儿能成?”
    “成不成的,我这儿先试试呗,若是真成……这生意咱们自己是做不成的,可上头却可以,我记得你如今是百户亲卫吧,你到时候领了百户大来……”
    有系统不愁将来没银子的包三儿做起决断来相当的利索,这里刚想好,那边就立马开了口,连个搁楞都没打。而包明武呢,从听到开始眼睛就亮了,等着听完,细细的想了一回之后,只顺口的反问了一句:
    “那就听你的,这样,要什么材料你说,我去买了来。”
    为什么包明武这么说?连着材料都要包了?嘿,那就要说包三儿这态度了。都是眼明心亮的主,包三儿这样的果决,看到包明武眼里是什么样?那是自家这堂弟一早就想着告诉自己,一心帮着自己谋划前程,这样的情分你说,包明武能不见情?
    既然见情,那这样为了自己前程某算的事儿还能让自己弟弟出银子?虽然在外头,包明武也是个见便宜就沾的,可在自家兄弟这里,却不能这么不讲究。
    不但是不能这么不讲究,包明成还得见情。家就在南镇抚司门口,包三儿能不认识几个百户千户?真想自己得利撇开他多容易?所以啊,这边定下了章程,那边他拍着包三儿的肩膀咧着嘴说到:
    “三儿啊,你如今真是本事了,这法子好啊。这年头立什么功劳都比不得能寻钱,咱们若是真能给百户大人寻出这么一个细水长流的财路来,你大哥我当上小旗可就不远啦。你这里也放心,一家子兄弟,怎么也不会让你吃亏的。”
    他这里许诺不让弟弟吃亏,那边包三儿怎么说呢?
    “吃不吃亏的我倒是不在乎,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包字。再说了,你要是当官了,那咱们家门槛可就起来了,我一样也得益不是。”
    看看,说的多实在啊,这两兄弟今儿这一来一往的,原本因为双方父母都没了有些生疏了去的亲戚关系,一下子就又亲近亲热了起来。
    第5章 忙碌、起步
    有银钱、有前程吊着,包明武在包三儿这里是怎么都坐不住了,急匆匆的就开始往外走,他今儿就一个上午的空闲,不赶在接班前将事儿办好,就锦衣卫抽签轮班的规矩,明后天他可未必有这个空闲了。
    包三儿目送包明武离开,转头就想回铺子去,只是人才转了半截就又定住了。不远处走了才没多久的老韩头领着几个人正快步往自己这边走。这效率高的,差点让他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还是习惯了慢悠悠生活的大明?不过也是啊,这里可是南镇抚司的地盘,南镇抚司管的什么?不就是军匠嘛,这里关系户还是不少的。
    “韩叔,你速度可真够快的。”
    “也是赶上了。”
    老韩头笑呵呵的领着人往铺子里走,等着到了里头四下看了看,见着没人注意,立马小声和包三儿说到:
    “我带来了钱家父子三个,他们家原本是东北那边的,你说的他家就有,你说这可不就是赶上了?都不用费心去寻了。”
    咦,这么说他出门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数了?知道该怎么寻最快?哎呦,要这么说,这老头脑子倒是挺快啊!
    “韩叔,你可以啊!不过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关公门前舞大刀了,你直接领着到后头去,告诉他们弄几个屋子,其他的让他们做主就成。”
    说话间包三儿还回头冲着那钱家父子笑了笑,微微躬身着行了半礼,客气了一句:
    “辛苦拜托你们父子了。”
    哎呦,这年头出去做活可少见这么客气有礼貌的主家,一见包三儿这样,那钱老爹下意识的就紧张了起来,忙不得的笑着作揖要回礼,嘴上却呐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满脸的恐慌。这木讷小心的样子看的包三儿有些想笑,可眼睛扫过这几个人单薄、布满了补丁的衣裳时又有些怜悯。
    大明的匠人啊,这日子……要不罗七怎么就用划成匠户来吓唬他呢,这时候的匠人日子过得真是……只有不停的做工才能吃得上饭,稍微有些个风吹草动的,那家里就可能衣食不济,时不时的还会接到些没钱的官派差事,做不好还要送命的那种。这日子真是苦的和浸泡在苦水里一般。
    心存怜悯的包三儿忍不住双手扶了扶钱老爹作揖的手,轻声说到:
    “您看见了,我这是首饰铺子,我虽说不在匠籍,可也算是半个匠人,咱们也算半截子同行不是,您就别这么小心了。看在半个同行的份上,钱老爹,只要你们做的细致,利索,我这工钱啊,铁定不会少了你的。”
    说完这一句,包三儿转头看向老韩头的时候还特意当着这父子三个的面嘱咐道:
    “一会儿到了后头,韩叔你和春嬷嬷说一句,多做些二合面的馒头,再去买点油渣烧个汤,人家来咱们家做工,咱们这当主家的怎么也要让人家吃饱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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