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那是傻子。还是锦衣卫的法子最实在,别的不说,好歹没白白的便宜了土地爷不是。”
    “土地爷倒是没得着便宜,可耗子先倒了霉,听说没,这次掘地三尺的三家,有一家屋子后院居然挖出个耗子窝来,跑出来的老鼠居然有一尺多长,而且有十来只。”
    “我怎么听说有二十多只?”
    “三十多只吧。”
    皇帝被这些人自说自话的反应整的,眼睛都瞪圆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啊!太有意思了,可听着听着,他又感觉自己耳朵有些不够用。这东一榔头西一锤,好乱啊,怎么说到后来又说到耗子身上去了?这转折的是不是太诡异了些?
    不单是诡异啊,而且还特别的恶心,刚将菜放到桌上,准备吃的张先生表情都快扭曲了。运了三会气,都没鼓起拿筷子吃饭的勇气。只能闭着眼睛暗暗的叹气。这小铺子就这一点特别的不好,想是个顺当饭都得看运气。
    不过叹气归叹气,作为一国宰相,张先生对于事情的敏锐度和关注度还是不低的。听到那么大那么些耗子,再怎么觉得恶心,还是忍不住问包三儿。
    “真有这样的事儿?先头不是清理过一次京城了嘛,怎么还这么……”
    秒懂,这是觉得上次已经彻底清理了,觉得不该这么脏对吧!嘿,阁老啊,您对京城卫生环境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上次?上次确实清理了,可那不是因为听说西面鼠疫的事儿,大家心里慌了嘛,这么一来急吼吼的,能清理多少?左不过是表面整了整,图了个心安罢了。真要说干净?那远远不够。别的不说,咱们京城的暗渠多少年没大力气整治了?还有贫民区,那地方污水横流,有几个想着去收拾了?匆匆一二日的功夫,再怎么清理,也就是个表面光鲜,要我说,不连着收拾上三五日,那这京城,怎么都不可能干净的了。”
    啊?是这样吗?皇帝和自己先生面面相觑,一时有些呆住了。说来,他们不管怎么亲民走动,看的好像也一样都是表面哦,如此,不知道这些……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就得管啊!就像是包三儿说的,哪怕是为了防止鼠疫呢,也得上心。
    两人想到去年西面报上来的那鼠疫死去的百姓数字,一时头皮都有些紧,若是京城也来这么一下……妈哎,这得死多少人?少多少官?宫里能幸免?
    “包三儿,咱们闲话一下啊,若是你管这清理的事儿,觉得哪儿最脏?最该收拾?”
    包三儿上次“四多”的建议其作用了,看看,这次皇帝询问起事儿来,明显就是想听他的意见呀。这白衣卿相的活儿干的,哪怕不能曝光呢,包三儿心里也美滋滋的。
    “要我管?”
    “对,若是你管。你会怎么办?”
    “那当然是在京城外围再起个城墙,将京城扩大一圈呀。”
    啊?这可怎么说的?不是说清理京城嘛,怎么就扯到这上头了?
    “呐,咱们先说人口啊,这当初成祖爷在的时候,京城多少人口?八万户有没有?现在多少人?十八万户,近百万的人丁啊,有高门富户,豪宅宫殿占了近半土地的情况下,这城里真的是很挤了。早年能过大军的街道如今还剩多少能走?朝中大臣们上下朝,轿子都得排着队才能走起来,这城再不扩,一二十年后会成什么样?”
    你别说,这个问题皇帝他们还真没想过,毕竟他们自己住的挺宽敞的,从没有蔽塞的感觉。可这街道……好像是挤了点啊。
    皇帝两个有对视了一下,这次他们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闪躲。好吧,都没想到,这个打平手了,谁也别说谁。
    “咳咳,这个想法不错,挺有远见。”
    年纪大的脸皮终究更厚实些,张先生先开了口,
    “先将外城建起来,然后将一部分人居住困难的往外挪,等着挪出空地,再清理是不是?这个想法可以,若是能将贫民区的人都挪出去,那最脏的地方就能彻底理出来了,京城确实能干净些。甚至等着这空地清理好了,再将占了街巷的部分退回去,连着道路也能一并通畅起来,倒是个一举数得的法子。”
    到底是当阁老的,举一反三的速度够快,都快将包三儿的城市扩展计划说完了。好在他还有绝招,绝对能吸引注意力,让他在皇帝面前刷够存在感。
    “不只是如此,不知道你们平日有没有注意过一个事儿,凡是偏僻狭小的街巷,总是常年有一股子尿骚味?”
    咳咳咳,这饭真的是不能吃了,先头是耗子,这会让又是尿骚味,存心的吧。
    张先生垂着头,筷子已经不敢在碰了,就是菜也没了看一眼的想法,皇帝也一脸被重击的表情,脑子里满满都是尿骚味三个字在盘旋。可怜他一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直白的攻击!太刺激人了。
    包三儿有心让他们缓缓,可边上还有别人啊!那些个耳朵尖的八卦人士总是爱听半茬话,听着他们这里说的热闹,张嘴就插进来说到:
    “说街巷的味道?嗨,这不是,都一时三急,没处那个啥闹出来的嘛,好在这边是锦衣卫的地盘,一般二般的不敢胡来,倒是味道还成,后头那谁谁谁家最是倒霉,家就在街巷边上,每天都被熏的浑身都是味,结亲人家都嫌弃他们家位置不好。”
    “谁谁谁算什么啊,东街口那谁谁谁家才要命呢,好容易攒钱开了个面摊子,为了这个,生生的,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不行了,不能让他们在说下去了,看看,皇帝都快吐了。
    “所以啊,这事儿就该有个解决的法子。”
    包三儿果断的掐断了周围人对尿骚味的各种盘点,总结着说到:
    “你们说,若是一二条街就置办一个结实好用的茅厕,专门为过路行人提供方便,那街面上还能有这样的味道?就是夜香郎也能多几分生意不是。”
    “对对对,这是个好法子,可惜了,也不知道这什么年月能有这样的地方,毕竟没谁家会平白的买了空地置办这样的地儿。”
    “顺天府啊,让他们办。”
    “得了吧,他们才不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有这钱,往上头送礼还不好?”
    不,一定会有的,看,皇帝的表情就已经说明一切了,他实在是憋不住了呀!
    第60章 计划、法子
    包三儿的言语攻击实在是太过于犀利,以至于皇帝和张阁老在勉强听完全程,快步走出食铺时,形容颇有些狼狈。哦,对了,他们还白白的点了菜,半口都没吃上,彻底是空着肚子离开的。
    看着他们这样,包三儿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很是不厚道的偷笑了起来。
    “三爷,您这……若是以后他们知道了,您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老陆几乎是看了个全程,到这会儿表情还处在震惊僵硬中,说话语气都带着几分飘忽。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家这个东家竟是能玩这一手,这样对待皇帝,包三儿那脖子难不成是铁做的?那胆子是石头起的?
    “只要他们依然这么来,我就还这么说。至于以后揭开了?那不是还有个不知者不罪的说法嘛。我这也是忠心国事,心忧民生呀。”
    呵呵,这话说的,合着你是理他爹啊!什么都随便掰扯?皇帝可未必会讲道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包三儿说的事儿还真是个大麻烦,若是如今不想着解决,过上一二十年,就是老陆都不知道这京城会成什么样。
    “京城……就如你说的,确实该好好整整了。”
    这样的感慨皇帝和张阁老也一样有,他们虽然什么都没吃,泛着恶心的从包三儿家的食铺出来了,可心里却牢牢的记住了包三儿说的事儿,一路往宫里去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的就往街面和小巷角落里瞅。
    这本就是已经成了顽疾的事儿,只要留心有什么不能发现的?甚至因为他们眼界的不同,往日生活习惯更精致,看起来越发的不入眼,觉得不堪起来。
    “先生,包三儿还真是没说错,这大街近半都被占了。那小巷子的味道……”
    求别说,再让皇帝说下去,他真的要吐了。小心的在鼻下挥挥手,打量一下四周,明明已经离着老远了,为什么他总觉得那股子刺鼻的味道还在呢?难道刚才靠着太近,衣裳熏到了?不能吧,隔着三五米远的。
    举起袖子,小心的嗅了嗅,不好,确实有点子怪味,这可怎么好,大街上的,若是整吐了,弄脏了衣裳,他这脸皮可撑不住。
    张阁老难得丢开了往日的从容,领着皇帝急匆匆的就往宫里去。皇帝看着自家先生这动作,表情也是一僵,有心想跟着也嗅一嗅,却没能鼓起勇气。
    两人你追我赶一般回到了宫里,第一个事儿就是赶紧的招呼人打洗澡水,让人去取衣裳。不将自己弄干净,他们怕是什么事儿都没法子想了。
    张诚这回没跟着去,也不知道这二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见着如此形态有心想询问一二,又碍于身份,不能多嘴,只能暗暗的使眼色,让身边的小太监去寻跟着皇帝的暗卫,免得他什么都不知道,做错事儿,说错话。
    等着皇帝二人整理干净出来,外头张诚也已经听完了暗卫给的答复,虽然简练了好多……可张诚还是想笑怎么办!这次皇帝出宫的经历真的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啊!也不知道这种膈应会持续多久,不过今日皇帝用膳怕是不会香了。也不知道御膳房的人会怎么惶恐。
    心下暗搓搓发笑畅想的张诚没等他想出三集剧情,里头皇帝就开始喊人了,他忙停下了那些个胡思乱想,跑进去伺候皇帝。
    “京城堪舆图在哪儿?张伴伴,你赶紧的去寻来。”
    “皇帝爷爷,这倒是不难寻,别处不说,锦衣卫那里就有详细的,东厂也有一份,还是每年都休整的最新舆图。”
    哦,对,他们要对京城监察防控,这东西是不能少。
    “那就把东厂的东西送来。”
    “喏。”
    张诚一个眼色过去,一个小太监小步疾走着就往外而去。而他自己呢?则是赶紧将点心和茶水送到了皇帝和张阁老的面前。出去一趟什么都没吃还被恶心了这么一茬,这会儿两人怕是都饿了吧。不赶紧塞点进肚子,一会儿舆图一来,哪里还有功夫和心思吃喝?
    张诚无疑是贴心的,可一看到这些吃的,抠门的皇帝第一时间却不是立马吃,而是叹气心疼。
    “白白浪费了47个铜钱,咱们点的东西一口都没吃上呢。”
    张阁老已经不想和皇帝说话了,这会儿是说这个的时候?是吃不吃的事儿?运运气,声音发沉的劝道:
    “虽没吃上一口,可听到的东西却值千金。若非包三儿和那食铺里的人闲话,庙堂之上的人如何能得知那些个最底层的事儿?如何能知道京城竟是已经到了容不下,住不净的地步。”
    皇帝听着这话十分有理,点头之余,也抛开了刚才的可惜,转头对着张阁老说到:
    “朕听着,这扩建的事儿十分的有理,先生觉得如何?”
    “臣也觉得妥当,不过终究如何,还是要细看堪舆图才能确定。”
    在这些实事上张阁老自来是个谨慎又细致的人。不过再想核实,有些事儿也容不得。
    “不过这清理的事儿却是扩不扩城都一定要办的。”
    这个不用说,想想今日的遭遇,皇帝就心有余悸,所以点头点的飞快。
    “确实,这样,今儿朕就下个旨,让下头先将各处沟渠清理一下,至于大清理……马上就是清明,索性便将清明第二日定为清扫日,今后每年一次,如此年年反复之下,想来京城无论如何也能干净好些了。”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张阁老也点了头,正想再多说几句,外头小太监捧着一卷舆图走了进来,张阁老便顾不上这已经定下的事儿了,忙招呼人将舆图挂上,和皇帝两个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张阁老和皇帝几乎是在看到舆图的第一眼就齐齐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妈哎,京城……皇宫内院占了三分之一,各豪门贵胄之家及各个衙门又占了三分之一,如此,近百万的百姓竟是就缩在剩下的三分之一生活?难怪包三儿说挤呢,这能不挤?
    “陛下,扩城势在必行了。”
    “好在朕刚抄家了一波,有些银子,不然这会儿怕是要脑袋疼。”
    哈,合着还得称赞几句?说你这抄家抄的好,抄的妙?
    虽然张阁老对那些个贪腐的事儿也十分的厌恶,可听着皇帝的话依然嘴角有些抽抽。他培养教导了这么多年,不想竟是教出了一个抄家皇帝来,这后世之人说起来,怕是自己的名声也不大妙。
    不过他连着变法都敢了,这些个琐碎的名声倒是也不怎么在意了,只没好气的劝了一句:
    “虽说重惩贪腐是该做的,可陛下到底也缓着些,若是常此为范,怕是下头的官员们战战兢兢之下,会耽误了国事。”
    “怎么会?不过是些底层的小官,候缺的补上就是,大明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再不济多开几次科举不就成了?”
    呵呵,这应对的,让张阁老怎么说?这是官职大小的事儿?不过他也知道,这会儿皇帝心里正想着扩城的银子呢,多说也听不进去,索性便丢开了,只等那日皇帝手伸到高官的时候再劝,也好让他有个眼见为实。
    “如今正好春耕,等着春耕过了,陛下,扩城的事儿倒是就能立马张罗起来了。”
    “时间倒是合适,要不让工部做个规划出来?朕觉得,既然是要再起城墙,索性便按照200万人口来计算,那样便是五十年后,也不用再有今日的麻烦。”
    “可以,不过如是这样,往外迁的就不能只是贫民,内外区分太大,也容易出岔子。最起码城防就不能没有,巡街御史也要配置齐全。”
    是了,没有官府力量,那外城极其容易成为青皮们为虎作伥的温池。若是起了什么乱子……三阳会的事儿可还没过去多久呢。
    “十六位到时候各分出些人过去,锦衣卫再多设几个百户所,应该能看住几分。另外五城兵马司东南西北四个衙门也挪出去,放到内外城交接处设衙门,如此想来宵小也能得到震慑。嗯,这样,若是银钱足够,在东西外城交接位置,建上些官舍,免费租给底层官吏,如此有了这些眼睛,想来外城即便平民百姓多些,也不妨事了。”
    皇帝如今想事情越发的周全了,连着官员福利也一并想到了,合着前头雷霆般的抄家手段一起,倒是恩罚皆有,有利于掌控朝局。
    张阁老满意的点了点头,难得玩笑了一句:
    “是了,如今陛下不缺银子。”
    什么叫不缺银子?他很缺银子,想到这工程可能支出去的银子,皇帝又有些肉疼了,转头对着张诚问到:
    “那些常平仓的家伙怎么还没处理干净?让锦衣卫的人利索些,不行往什么亲戚故交里下下功夫,只要做过,总不可能真的半点痕迹没有。再不济告诉他们,谁能告发出来,就能减轻罪行,这样总有人会开口了吧?”
    呵呵,就知道您大方是糊弄人的,这是想着多抄几家,将这扩城的银子从贪官手里弄回来吧!您这墙内损失墙外补的法子可真是够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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