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爬上床凑近他,“不困嘛,在睡你和睡觉之间,明显前者对我更有吸引力。”
    高建峰啧了一声,佯装摇头叹气:“辛辛苦苦等了四个小时,就等来了一只禽兽。”
    夏天仰头直笑,之后在他嘴上狠狠亲了一口,“行吧,禽兽决定养精蓄锐,今天先睡觉,明天再睡你。”
    三个小时,得以相安无事,第二天天亮,高建峰果然比夏天起得早,直到十点多夏总才懒洋洋爬起来,穿戴好出门,和专家一顿饭直扯到两点半,再开完会回办公室晃荡一圈,是为做出敬业的表率。可还没等椅子坐热乎,秘书就带着一脸难言之隐,进来向他汇报了一件非公事。
    秘书边说着,边打开了一家大型论坛的主页,迅速转到娱乐八卦板块,只见首页上明晃晃挂着一个醒目标红的帖子——扒一扒上市公司总裁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点进去一看,发帖楼主自称是高XX的小学同学,不同班,但同年级。帖子内容看得夏天眼皮跳了两跳,正是讲述王安遭遇校园冷暴力,退学自杀的那段往事。
    故事的主人公被渲染成了高XX,从他如何率众欺凌王安,到如何揭发王安双性人身份,对其进行羞辱,前因后果写的是有鼻子有眼,末了,还抛出一句问话:都说高XX公开自己性向十分担当,可是做过这么恶心的事怎么不提呢,这是有担当的表现吗?各位明眼人评评理,小孩子作恶就可以不承担责任吗?
    再往下拉,楼已盖了有两千多层,话题还在不断继续,此贴也已被顶成了热门帖,经由版主加精,一派搞事的节奏。
    夏天一页页翻着,见其中也有人在为高XX辩护,但很快,这些维护的言辞就被更为恶毒的推论给压得找不着北了,这分明是一场有预谋的黑,且里头还有几个人在负责带节奏,说高XX早早已萌生了性意识,肯定是因为不敢承认才带着同学欺负王安,还有人将话题别有用心地转到更容易激起民愤的角度,直指高XX仗着家世背景,曾经压下很多对他不利的言论。
    至于后面的楼,俨然已歪成了比萨斜塔,有人就手已开始深扒起了高建峰的爷爷和爸爸。
    网络时代,水军的力量不容小觑,小秘书看着老板的面色,叹了口气:“我午休的时候发现了这帖子,之后用小号盖了几个楼,但很快就被人喷得石沉大海了,夏总,你看要不要找上次那帮水军力挽狂澜一下?”
    夏天想了想,点点头,虽说高建峰有公关部,知悉此事肯定也在采取行动,但以高建峰一贯的尿性,对这种帖子必然不屑一顾,说不准还会摆一副爱谁谁的吊样。这年头,新闻的确来得快去得也快,可短时间内造成的影响,却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去修复。
    所谓粉转黑,路转黑,不过是分分钟的事,造谣的一张嘴,辟谣的就得跑断腿,过程还不够糟心的呢!
    夏天不想去打扰高建峰,坐在座位上理了理事情的走向,一般这种情况,背后都有媒体在操控,后续说不准还要再发酵,那么………他们会不会第一时间去找事件的关键人物?
    诚如他所料,同一时间,城北王宁的新家里,果然来了两个号称是记者的家伙。
    时隔多年,王宁依然和杜洁两个相依为命,母子二人早搬出了棚户区,尽管住的仍是回迁房,但条件已大有改观。王宁毕了业专职做导游,专跑东京大阪路线,一来是该线路耗时不长,便于他回家照顾老妈,二来是日本游火爆,比带国内团更容易赚外快。
    他这天才带团回来,刚洗完澡,人就找上了门。
    杜洁给客人倒了水,看着那两个记者还挺客气,却完全搞不懂对方来意,只好自行回屋。王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过两句就全明白了,合着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又被翻了出来!
    当然,这些人不是为他哥沉冤昭雪来的,也不是为呼吁社会关爱弱势群体来的,而是专程为黑高建峰来的。
    听着对方云山雾罩的忽悠,王宁点上根烟,在烟雾中眯起了眼:“说你们的条件。”
    两个记者互相看看,一个当即直言:“我们希望你能站出来作证,当面质问的效果最好。而且我们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这事是真的,王先生一直蒙在鼓里不要紧,我们可以带你去探访以前的知情者。我们一致认为,这种行为对令兄太不公平,所以应该要做点什么,为令兄讨还公道。”
    另一位接着说:“据我所知,高建峰一直和王先生一家有联系,如果由你约他,他应该不会拒绝,尤其是在这个时点上,我相信他巴不得赶紧拉拢你。只要王先生同意,我们可以带着手持直接跟过去,面对面和他对峙,不管结果如何,足以暴露他的嘴脸。”
    “可不是嘛,我也觉着他得拉拢我,而且条件肯定差不了。”王宁轻笑一声,“人家是上市公司老板,你说我帮你们,到了,能得什么好处啊?”
    头一个说话的记者早有准备,拿出个信封放在桌上,“这是五千块钱,事成之后我们会再给王先生五千,你看怎么样?”
    王宁发出一声嗤笑:“这点钱啊,我跑两趟迪斯尼也能赚出来了,费力不讨好,干着没劲。”
    “王先生,令兄可是受了不公平的对待才自杀身亡的,难道你不想为他报仇?”记者咬了咬牙说,“这样吧,我可以再申请一万块钱,只要王先生同意,这笔钱事成之后立刻就能到账。”
    “口说无凭,除非立字据,”王宁掂了掂那五千块钱,慢条斯理地说,“其实要不是为我哥出头,我还真犯不上得罪高建峰。”
    两个记者面面相觑一阵,字据是落人口实的东西,俩人谁都不愿意写,王宁见状,掐灭了烟,耸耸肩,“那就没辙了,还不如我自己去找高建峰呢,要笔封口费,肯定比你们二位给的痛快多了。”
    “行,那就再加一万,一共三万,一万五算是定金,等会我再给你写个字据,就当是、就当是我个人欠你的钱。”
    说这话的记者感觉自己也是拼了,但这话题吸睛,点击率高,一旦事情越演越烈,自己再出面找高建峰谈判,届时就不愁对方不给公关费用了——那可不是区区两三万能搞得定的。
    里外里,作为幕后操盘手的他们,怎样都可以名利双收。
    于是欠条一挥而就,王宁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终于露出点笑模样:“行,我明天就约他,你们准备着吧,等约好了我电话通知你们。”
    第74章
    王宁等记者走了, 从兜里掏出手机。刚才那两个人喋喋不休的时候,手机震动了好几下, 他打开一看, 有两个未接全是来自于夏天。
    还有一条短信:刚才没说完,方便的话回电。
    王宁看着那一行字,想起洗完澡那会儿, 夏天发短信说过有事找他,之后那两个记者上门,他便没来得及回复,也完全没想到原来是为这么个事。
    沉吟良久,他淡漠地笑了笑, 随手拨通了电话。
    夏天言谈间还是颇有分寸,没直说, 只是先试探王宁是否知情, 有没有媒体找过他,在得到否定答复以后,才大概交代了来龙去脉,期间不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同时也暗示了可以许之以利。
    王宁照例嘻嘻哈哈的,边听边表示自己还一头雾水着呢, 想不到网上也能闹这么大, 都说树大招风,他峰哥八成是被什么人眼红给盯上了,做兄弟的嘛, 当然明白该怎么处理。至于利益的部分则避过不提,只说他承了高建峰那么多年照料,这点忙,完全是应该帮的。
    “哥你放心,”王宁拍着胸脯作保,眼神却是清清冷冷的,“还没人找过我呢,我回头留点心,绝不让他们抓着什么把柄,哎,你说这帮人真能编哈,有这功夫怎么不去写电影剧本啊,那国产电影都他妈难看到姥姥家了。”
    语气、态度一如既往,夏天暂时没听出什么异常。放下电话,王宁脸色却沉了下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闷头抽起了烟。
    过了半天,杜洁才从里屋走出来,迷迷瞪瞪地问:“刚那俩是什么人呐?”
    “哦,没事,客户,来谈旅游项目的。”王宁淡淡回答。
    杜洁嗯了一声,慢慢走到茶几旁,髋关节置换的手术已经做了好些年,可她习惯了缓步慢行,坐在沙发上,她打量着儿子神情,带着几分小心地问:“我刚才,好像听见他们提起安安了?”
    王宁眉头登时一皱:“您听差了,是团里有个重名的。”
    杜洁讷讷点头:“我还以为他们是安安的同学呢。”
    同学?王宁看着杜洁,也说不上此刻什么感觉。老妈到底还是太天真啊,都多少年过去了,除了高建峰,哪儿还有什么老师、同学来看过他们?!
    要说当年事,他知道的并不详尽,对于王安这个哥哥,他印象也已越来越模糊。说实话,可能还不如高建峰来得亲切、清晰,毕竟有段时间,高建峰每个月都会来他们家,送些吃的、用的。直到后来去当兵,隔三差五也还是会打电话来问候。而那时候,他已经能带团赚钱了,家里条件改善许多,渐渐地,高建峰才不再送钱和送东西过来。
    小时候,他一度觉得能有高建峰这样的大哥挺不错,还曾幻想过他是自己的亲哥哥,那可比王安酷多了。记忆里,他那个亲哥整天处于梦游状态,经常莫名其妙的笑,又莫名其妙的哭,再不然就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王安自杀的那天,他还在上学,等到晚上回家,人已经被拉走了,没让他再瞧见。他当时并不觉得多伤心,看着老妈哭得死去活来,反倒质疑过自己是不是太冷血,可兄弟俩没有沟通、没有交流,他甚至感觉不出家里少了这么个人能有什么不同。
    再后来呢,他试着问过老妈,自己也隐隐约约猜出一些,他哥是双性人,不上学则是因为主动退学,但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小孩连义务教育都无法完成?他能想到的,也无非是遭遇了集体排斥、甚至侮辱欺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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