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看了看那璀璨夺目的红宝石头面,不由呼吸一窒。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儿家,已经懂得爱俏了。“母亲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喜欢就拿去。”王若弗将那首饰往她手里塞。明兰却是吓了一跳:“母亲这是做什么?这……这也太贵重了。您还是留着给五姐姐吧!”
    “你五姐姐还有呢!明儿那日肯帮如儿,母亲很高兴。母亲知道,如儿任性了些,往日里也没少欺负你。母亲谢谢你肯帮她。”王若弗真心道谢。
    “母亲……若是我说我听到四姐姐先挑衅五姐姐的,或许就没有后面的事儿了……”明兰有些不好意思了。
    “傻孩子,你说你听到了,若你父亲问墨兰到底说了什么呢?”明兰答不上来,王若弗又接着说:“明儿做得很对。若你因为和如儿关系好些,就说谎帮她,那和你那诬陷如儿的四姐姐有什么不同?”
    王若弗盛情难却,明兰最后还是收下了那套红宝石头面。
    准备出门的时候,明兰像是想起了什么,跑回来对她说:“母亲,五姐姐没欺负我的。虽然有时候五姐姐喜欢叫我帮她做这做那,可她有什么好吃的也会分给我,四姐姐挤兑我的时候她也会替我说话。明儿是真心喜欢五姐姐的!”
    王若弗笑了笑,捏了捏她近日被盛老太太喂得更圆润了些的小脸蛋儿:“好,明儿同我如儿是相亲相爱的好姐妹,往后也要这样姐妹同心才是。”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明儿也要长成个小少女了,往后别贪吃了,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明兰听了,红着脸应了声是,回老太太那里去了。
    又过了几日,许是盛紘觉得总不能永远不和自己的大娘子说话吧,终于来了趟葳蕤轩。却绝口不提那日对如兰的冤枉,只关心了几句王若弗的肚子。
    王若弗正在用膳。随口应了几句,并不大想搭理他。盛紘心里有愧,舔着脸留宿了。
    王若弗也不是真的打算同盛紘老死不相往来,她的孩子们还得指着盛紘这个做爹的呢!虽然还是不愿和盛紘多说话,可他的咸猪手摸上她的大腹时,只蹙了蹙眉,也没说什么。任由他傻不愣登地边摸她肚子,边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
    “娘子,你这肚子是不是太大了些?”盛紘关心道。
    “两个孩子呢,大些也正常。不过大夫是说,最后这一个月叫我多走动走动,到时候好生。”她都生过三个了,不比盛紘这个大老爷们懂?还用他多嘴?
    心里腹诽,面上王若弗还是一团和气。可见如今的她虽仍算不上好性儿,脾性却也还是比年轻的时候好了不少的。
    那之后,盛紘算是和王若弗和好了。几乎每日都来看她。有时候她遵循大夫的嘱咐去散步的时候,他还会挤开素月,自己去扶着她。
    他一个壮年男子,到底比素月有劲儿得多。他扶着,王若弗走得也更放心些,也就由着他去了。
    两人之间也就维持着这样一种微妙的平衡。
    然而,果然还是不能对盛紘这个死直男抱有什么期待的。
    越临近产期,王若弗的肚子就越沉重。随着胎儿渐渐入盆,更是顶得她腰疼腿疼耻骨疼,浑身上下就没一处是舒坦的。
    这每日的活动时间,对她无疑就成了一种折磨。常常走了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再走不动了。
    素月和她相伴多年,虽然忧心她生产会吃苦头,可到底心疼她孕期辛苦,又是个下人不好多说,便也由着她。
    可盛紘却是没那么多顾忌的。陪着她散步的时候,王若弗实在走不动想回去,他也不说心疼她哄哄她,反倒指责道:“夫人这么大人了,做什么这么娇气?你便是不为腹中胎儿着想,也要多为自己想想。到时候生产不顺,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王若弗本就身子难受,听他这话直接气哭了。不仅是气他说自己娇气不懂事儿,更是害怕自己生产的时候真的出了问题。那她的如儿可怎么办?若她也不在了,这个家里就再也没人心疼如儿了!
    盛紘见她哭得凄凄惨惨,终于意识到自己这张臭嘴又说错了话,赶忙去哄。可把自己搞出了一身汗,也没止住她的泪。
    “主君快别招大娘子了,奴婢扶着大娘子回去歇会儿就好了。”得了盛紘的允许之后,素月便搀着哭得不能自已的王若弗回葳蕤轩了。
    得了,如兰那件事之后好不容易修复了一点儿的夫妻关系,一朝回到解放前。盛紘无奈,去书房看了会儿书。可实在心烦意乱,也没看进去多少,早早上床歇下了。
    可他躺在床上,想起白日里老妻难过的样子,到底良心难安,巴巴儿地又穿好衣裳跑到葳蕤轩,讨好道:“都是为夫的错,没能体谅夫人怀胎的不易。不过夫人你也是知道我的,没什么坏心,就是不会说话。你就原谅为夫吧,啊?”
    王若弗这会儿心绪也平定了不少。其实她本不是个爱哭的,只是孕期的妇人本就多思多虑,感情泛滥。怀上这胎之后,她身体不爽,又身怀双胎时时担心自己生产不顺,今日这才爆发了一下。是以她也没再说什么,正常和盛紘交谈。
    可盛紘哪里看不出她心里仍然有气?想着不好让她临产的身子了还被他招得心绪不佳,继续狗腿十足地讨好:“我知道夫人心里还不痛快,不如你罚我吧?怎么罚我叫你开心就怎么罚,可好?”
    王若弗倒甚少见他这般做小伏低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他那真爱林小娘那里练出来的。想了想,便说:“既然夫君说我娇气,那我便罚你……体验一下这怀胎的感觉吧!”
    盛紘愣了一下:“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体验?”
    王若弗笑了笑,遣人拿来了两个枕头和一根麻绳。
    盛紘见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夫人这是何意?”
    王若弗揶揄道:“主君不是说我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吗?这两个枕头加起来约莫有十斤重。刚出生的胎儿能有六七斤,我肚里怀了两个,每个肯定更轻些,算他个十斤吧!我还没算羊水的重量呢!”
    盛紘苦笑,可话都放出去了,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能闭严房门,嘱咐下人不得进入,任由她将那两个枕头绑在了自己身前。“夫君便在我这房里走上一个时辰,届时我这气定是全消了!”
    盛紘自诩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倒是实打实地挺着个“肚子”走动了一个时辰。王若弗便斜在塌上,边吃茶便看戏。
    等他好不容易走完,王若弗将那枕头给他卸下来的时候,人到中年的盛紘捧着腰痛叫一声。而王若弗不但没心疼他,还伸手在他腰上拍了一把,引得盛紘又是哀嚎一声:“夫人可轻些罢!为夫明日还要上朝呢!”
    王若弗冷笑一声,“官人不是说我娇气不懂事儿不为肚里的孩子着想么?”
    盛紘捂着酸疼的腰:“实在是为夫站着说话不腰疼,委屈夫人了。”王若弗嗔了他一眼,算是将此事翻片儿了。
    盛紘这人,虽然眼瞎还偏心眼儿,但他有一点好,那便是能屈能伸。
    只要你是他心尖儿上的人,或是对他还有用处,他也是很能拉得下架子去哄人的。林小娘占了前者,她王若弗占了后者。只那卫恕意可怜,两头都不沾。
    第二日下朝,盛紘因着腰疼,走路的姿势难免有些奇怪。
    同僚从后面追上他:“盛老兄还真是老当益壮啊!怪不得人到中年了家里还一个接一个孩子地生呢!”
    盛紘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却也只得苦笑。
    他总不能说自己这副模样不是纵欲过度,而是……体验了一回当孕妇是什么感觉吧?
    第12章
    王若弗发动的时候,盛紘刚好去上朝了。
    盛老太太遣人守在宫门口,只等着盛紘一出来便赶紧接他回家。
    他赶回府的时候,王若弗正在素月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动着。这样开指能快些。
    见盛紘奔过来,素月连忙把王若弗身侧的位置让了出去。盛紘顺势将王若弗半个身子的重量都移到自己身上。
    他只觉得王若弗握着自己手臂的手都在发抖:有些心疼,“可是疼得狠了?”
    王若弗斜他一眼,“你这不是废话?”
    盛紘吃了个瘪,可看她疼得表情都狰狞了,自是也不敢顶嘴:“是是是,我说的是废话。夫人快别说我了,省省力气生孩子吧!”
    正好一波难耐的疼痛袭来,王若弗手上加大了力道狠狠掐着盛紘的皮肉,好叫他也痛一痛。盛紘敢怒不敢言,只更大力地扶着她快要站不住的身子,怕她摔了自个儿。
    这般折腾了一会儿,终于可以生了。
    盛紘将王若弗抱到产房,便出去了。剩下王若弗一个在产婆的指挥下生孩子。
    王若弗一边使力,一边想着,究竟谁定下的女子生产男子不得进产房这个破规矩的?若是盛紘在旁边,她定要狠狠咬下他一块儿肉来!
    许是想喝其血啖其肉的狠劲儿给了王若弗力量,这头一个孩子倒是没费什么力气就出生了。
    是个中气十足的男孩儿。虽然看着体格小了些,但听这哭嚎的劲头,就知道是个康健的。
    倒叫那死老头子如意了。王若弗心想。
    刚出生的哥儿被丫鬟们清洗了一下,就抱出去给盛紘和老太太看了。
    王若弗想休息一下,可腹中的疼痛却更是汹涌而至。惹得她再无暇他顾,只一心将腹中剩下的那个胎儿娩出。
    “呃……啊!”王若弗酝酿了半天,使了一股长力,试图将孩子一举推挤出体外。她也确实感觉孩子似乎往下走了一些。却听到产婆的声音:“天哪……这孩子……”
    她有些急了,“可是孩子有什么不妥?”
    好在这位王老太太送过来的产婆确实是个见多识广且有本事的,惊了一下就很快恢复了镇定:“夫人别怕,这个孩子是倒过来的。您先忍忍,别使力。我把这孩子推回去给您正好胎再生!会有些痛,您且忍忍!”
    王若弗生育过三次了,自然很清楚胎儿逆位代表着什么。但也许是产婆显得太淡定了,就好像这情形在她作为稳婆的职业生涯中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王若弗便好像也没有很害怕了。
    她死死地咬住了软木,示意稳婆可以开始推胎了。
    “唔……啊——”饶是做好了心理建设,那仿佛要从内里把人撕裂般的疼痛仍是叫她痛得险些晕过去。
    想想也是,胎儿急于来到这个世界,拼命往下走,好不容易快出来了,却生生被外力推回母体,又怎么好受得了?
    王若弗生生咬断了嘴里的软木,才算挨过了这一阵要命的疼痛。
    接下来便是漫长难捱的正胎过程。就算王若弗心里清楚得很,她不应该喊叫,应该保存体力。可实在是太痛了。在产房外等待的盛紘和老太太时不时就能听见里面王若弗痛苦的哀嚎。
    虽然盛紘偏宠林小娘,可毕竟刚成婚的时候,也是与王若弗甜蜜过的。这会儿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从第一个哥儿出生时的太阳正好,等到天都完全暗下来了,产婆才好不容易帮王若弗正好胎,可以生了。
    原本,这第二个胎儿要比哥哥小些,应该是更好生。可偏偏痛了一整个白日,王若弗有些体力不济,折腾了许久也没把孩子生下来。
    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全靠着对孩子们的挂念,勉强提着劲儿往下用力。
    又一次徒劳地挺腹、推挤之后,王若弗躺在床上大口喘息着,“叫……叫老太太进来……”
    盛老太太得了信儿,赶忙便拄着拐进来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没事儿的,你都生了四个孩子了,这个也很快就出来了。”
    “母亲……呃……”忍过一波疼痛,王若弗艰难开口:“往日是儿媳对您多有不敬,还望您……多多包涵……如儿和刚出生的哥儿,就拜托您了……”
    盛老太太虽然与王若弗算不得亲近,看她这样子也不禁泪水盈睫,“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
    王若弗却没力气多说什么了。
    盛老太太使唤人切了老参来,给她提气。她便含着参片,脸色惨白地闭目躺在床上。呼吸都轻轻地,不仔细看都以为她胸口竟没了起伏。
    如兰趁着大人们忙乱,偷偷溜进产房,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王若弗似有所感,睁开眼望过去,竟看到她的如兰呆呆地站在门口,哭成了小花猫,却没发出半点儿声音。
    她下意识便扯出一个笑来,“如儿别怕,母亲没事……”可她不知道,她那笑简直比哭更难看。
    如兰的泪便掉得更凶了。
    盛老太太这才注意到如兰竟然进来了,怒道:“都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把五姑娘放进来?”一群人便又着急忙慌要把如兰扯出去。
    如兰这时候才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母亲!”然后便朝王若弗扑过来
    好几个粗使婆子一起上,可又怕弄伤如兰,没敢太使用蛮力。一时间竟然怎么也拉不动如兰。
    而这阵忙乱显然也惊动了盛紘,再顾不上什么男子不得进产房的规矩,冲进来将如兰抱走了。一路将如兰抗回她自己的屋子,交代喜鹊和如兰的奶嬷嬷好生安慰,盛紘才又折回去。
    他想着,横竖方才也已经进去过了,再进一次也没什么打紧的,便抬腿进了产房,接替了盛老太太的位置,握住了王若弗的手。
    王若弗见他来了,轻声斥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盛紘给她擦擦汗:“夫人有这与我拌嘴的功夫,不如省省力气生孩子吧!”
    王若弗刚才是没逮着他,才跟盛老太太“交代后事”,现在罪魁祸首就在眼前,那老参又让她恢复了些力气,死死拽着盛紘的胳膊。一会儿说:“我死了我的如儿你可得放到老太太身边养着,不能叫继室欺负了她……”一会儿又说:“我怕是要如了你那林小娘的意,死在这儿了……你要是敢把那林噙霜扶正,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等新一波宫缩到来,产婆压着她叫她用力,她才终于疼得顾不上说话,拼尽全力想把生路带给腹中的孩子。
    这个过程中,她又咬断了一根软木。产婆连忙叫人再拿一根软木来,不知为何却半天没找到。盛紘见她实在疼得不行,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的胳膊塞到了她嘴里。
    王若弗也没跟他客气,狠狠地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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