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到淑兰真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王若弗却是被这个胆大的孩子气得快要一口血喷出来:“我的个天爷呦!”王若弗盯着淑兰的大肚子,不敢置信地上前轻轻摸了摸她身前那团隆起,张口就教训起淑兰来:“你这都有六七个月的身子了吧?算算日子,你这是刚成亲没多久就怀上了?那你还敢跟着天南海北地跑?自己的身子不要了?”
    说着,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扶着淑兰默不作声的段应臻,接着骂道:“女婿你也是!淑兰不懂事,你也不知道劝着她点儿?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好,刚刚成亲的舍不得分开,可什么能有孕妇的身子重要?这女人生孩子便是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怎能如此不注意?”
    淑兰迎上来,挽上王若弗的手腕:“婶婶!我们是有注意的!只不过,我俩年轻没经验,发现这孩子的时候,都已经走出去老远了!知道有了身子之后,我便没跟着官人乱跑了,他置了宅子,我便在当地好生养胎,等他回来呢!”
    她这话倒也没错。不过,仅限于三个月坐稳胎之前。孩子满了三个月之后,淑兰又跟着段应臻出了趟远门,等到孕晚期,才决定回汴京养胎来着。不过,后面这一段儿,她自然是不会同王若弗讲的。
    王若弗有些不相信这成了亲之后胆子愈发大了起来的姑娘的话,狐疑道:“真的?”
    淑兰便露出个讨好的笑来,“真的真的!”说着,又指挥下人将她备得礼拿上来,“婶婶快来看看,我给您和妹妹们都准备了礼物呢!”
    王若弗被她拉着坐下,却对这些礼物并不很感兴趣的样子,“都是自家人,客套这些做什么?”
    段应臻这才终于寻到话头,接上话:“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礼。只不过我们沿途经过了不少地方,难免会遇到一些特色的小玩意儿、吃食什么的。淑兰惦记着家里人,看见什么都想买一份给家里人带上,这才多了些。”
    王若弗这才露出个舒心的笑容来。这才是真的把她们当家里人的表现呢。若是上门还要备上重礼,那是对着外人的做法。自家人,反而是这些上了心的小玩意儿,更显得亲近呢。
    但可别想着她就此忘了淑兰的大胆行径,看过了礼物,又是逮着两人念叨个没完。
    如兰和明兰下课回来寻许久不见的姐姐的时候,王若弗的碎碎念还没结束呢。
    如兰听了几耳朵,开口拆自己母亲的台:“母亲,你还说淑兰姐姐呢!你怀着阳哥儿月姐儿的时候,还不是从扬州一路颠簸到汴京,等他俩都快四个月了,才发现的呢!”
    王若弗的嘴角微不可见地踌躇了几下,伸手狠狠在如兰额头上戳了一下,“就你话多!”
    这事儿才算了了。
    在家里住了一天,第二天,淑兰和段应臻便准备告辞,去段应臻在京里置办的宅子了。
    那宅子倒是也离盛家很近,坐上马车,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可王若弗还是不乐意。“都回来了,便在家里住下,麻烦这些做什么?女婿这次回来,便是不打算去外面跑生意了,安安心心陪淑兰待产么?”
    段应臻摸了摸鼻子,“还要去本家跑一趟,来回大概一个半月的路程。回来便不走了,陪娘子等着孩子出世。”
    王若弗睨他一眼,“既然你没法子看顾淑兰,便将她留给我。定将你家娘子照顾得好好儿的!你出去也更安心些。”
    段应臻自知理亏,也没再说什么。陪着淑兰在盛家住了几天,便上路了。
    他走了没两天,华兰身边的丫鬟回盛家报信,说是华兰有喜了。
    喜得王若弗当场就套了马车上门去看女儿。
    这一世,她改变了许多事情。多了阳哥儿月姐儿两个孩子,给淑兰觅了个如意佳婿,现如今,女儿华兰,也提早几年怀上了二胎。也算没白回来一场。
    “母亲!”王若弗到的时候,华兰就在门口等着她呢。一见到盛家的马车,便迎了上来。
    王若弗赶忙上前去搀住女儿:“你这孩子,在房里等着便是。出来迎我做什么?”
    “女儿这是等不及要见母亲呢!”华兰边陪着笑,边挽着王若弗的胳膊往院儿里走。
    “你这胎,有几个月了?”王若弗上来便关心起女儿的胎来。
    “刚刚诊出来呢,才一个多月,还没往外说,就给母亲去了信呢!”华兰提起肚子里这个孩子,神色都温柔了不少。
    等回到华兰的房里,王若弗才仔细问起了在外面不方便问的事儿:“华儿,你老实跟母亲说,得了你又怀上孩子的消息,你那婆婆有没有再给你找事儿?”
    华兰闻言,垂下头叹了口气,“说是要给夫君安排个妾室呢……不过,大户人家,不都是这样么,我也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哼,”王若弗冷哼一声,“正室大娘子有孕,安排个妾室确实应当。可你也说了,你才诊出来便给我去了信,也就几日的功夫,她便等不及了?再是本该安排妾室,也没这么急的道理!”
    华兰便安抚她说:“哎呀,母亲,我婆婆她……是因着那位邱小娘也有了身子,心里不痛快,这才上赶着给我找事儿呢!好不容易逮着我有孕的由头,便让她发泄一下吧!反正,现如今,我公公和我家官人都向着我,多个妾室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邱小娘……”好久没听到这号人物的消息,王若弗努力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了这人是谁,“便是你姨母央着女婿的姑母找的那个良家女子吧?怎么没见你遣人来跟我说?”
    “哈哈,”华兰被她逗乐了,“我公公的妾室有孕,女儿上赶着跑去跟娘家宣扬,又是什么道理?”
    “哎呀,”王若弗用肩膀轻轻顶了下女儿的,“你就当个八卦说与我听听又怎么了?她这胎有几个月了?没少受你婆婆为难吧?”
    “都快七个月了。我婆婆那人,自然是没少为难她的。不过,这位也是顶顶有手段的呢!”华兰如是说道。
    王若弗被她吊得更起了兴趣:“怎么说?”
    第45章
    “人家也不喊苦也不喊累,对我那婆婆伺候得上心着呢!让站规矩便能挺着个大肚子生生站两个时辰都不带动一下的;让伺候我婆婆用饭,便自己饿着,我婆婆吃一筷子,她便将我婆婆喜欢吃的夹一筷子到我婆婆碗里,对我婆婆的喜好,竟似比她身边的大丫鬟还要清楚几分!被我婆婆找茬儿,让她跪着,也不争辩,怀着孩子跪了半个时辰。这不,就给跪晕了!”
    “然后啊,人家也不在我公公面前哭诉主母苛刻,只哭哭啼啼说是自己没照顾好孩子。可是,我公公一说要审,我那大嫂嫂房里的、我院房里的,还有隔房的、院儿里洒扫的……反正好多下人都冒出来了,细数我婆婆对她的苛待。直把我公公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当下就把我婆婆的管家权夺了,叫我和我大嫂嫂分担着呢!”
    王若弗听了,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喜,“这不是和那林噙霜一个路数的么?”
    华兰却并不认同:“林氏那是没事儿找事儿,可这邱小娘,是被我那婆婆欺负到头上了!泥人儿还有三分气性呢!”
    王若弗想了想,倒也是。她出身好,从未体验过被人踩到泥里的滋味儿,可不代表她没有对这些底层人的同理心。方才下意识蹦出那么一句来,也实在是因着对林噙霜深入骨髓的厌恶,让她对同类型的喜欢哭哭啼啼的女子多少有些不喜罢了。
    被华兰这么一说,倒也认同了华兰的说法。
    “诶,不对,”王若弗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院儿里也有下人出来为她说话?那她的手伸得也太长了些!”
    华兰笑了笑,“这才是她的聪明之处呢!”
    王若弗见女儿这个样子,也知道她心里自有主意的,也不为女儿着急了,宠溺地点了点女儿的鼻子:“你啊你啊!现在都学会吊你娘我的胃口来了?还不快老实交代?”
    华兰“嘿嘿”笑了两声,才接着说:“那邱小娘早早便在去给我婆婆请安回来的路上,‘碰巧’遇见我,同我说过这事儿了。把她的计划给我交代得一清二楚,还同我说,她是万万不敢把手伸到我院儿里来的,但若是这些证人里面,独独少了我院儿里的,怕是到时候反而引得我婆婆怀疑,对我不大好,叫我自己选一个下人出来,给她作证呢!”
    王若弗奇道:“她就不怕你不但不帮她,反而把这事儿捅到你婆婆跟前儿去?”
    “要不说她聪明呢!”华兰亲自给王若弗斟了杯茶,递给母亲,“她一早就知道,她进府的原委。想来姑母是跟她交代过的,叫她劝着些我公公,别纵着我婆婆一味偏心大房。可她却没有一进府就跟我显得过分亲密,这样反而会让我婆婆对我二人都心生不满。”
    “可每当我那婆婆又想给我找事儿的时候,往往没过几日,她就被我婆婆或罚跪、或用一些更阴损的法子给欺负得不成样子。然后,我公公就会大发雷霆,斥骂我婆婆不容忍,给儿子房里塞了一堆妾室,却容不下他有个妾呢!”
    “这会儿,怕是有了孩子,为母则刚,才憋了一出大的,打量着让我公公严惩一回我婆婆,这才同我联系上的呢!虽说是跟我交代了一声,却也并没要我帮她去做什么,反而只帮我减轻了嫌疑,日后不会因着这事儿被我婆婆为难。可以算是很为我尽心了。”
    王若弗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姑爷这位姑母,找来这位邱小娘,定是也废了不少心思的。可真真是把你公公婆婆都拿捏得死死的。那现在呢?闹了这么一出,她总不能只是为了叫你公公骂你婆婆一顿,再夺了她的管家权吧?”
    “自然不是,”说了这好半天,华兰也有些累了,极自然地靠在了母亲的肩膀上,才接着说:“这一时被夺了管家权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世被夺了管家权。我婆婆正是好年纪,手上的权柄却全被下放给了两个儿媳,可算是里子面子都丢干净了!”
    “而且,上回那事儿,邱小娘还添油加醋了一把,爆出了我婆婆多年来中饱私囊,将忠勤伯府的钱挪出去大半填了娘家的亏空的事儿。不然,忠勤伯府虽不算富贵,却也不至于她还要惦记我这个儿媳妇的嫁妆!”
    “若说欺负妾室,我公公气归气,却也不至于对我婆婆彻底失望。可她都已经是做了祖母的人,却还一心念着娘家,全然不顾自己家的境况,反而刻薄儿媳妇的嫁妆填补娘家,我公公以后若再把管家权交到她手上去,那才是脑子进了水呢!我估摸着往后啊,我婆婆是再抖不起威风来了!”
    “哈哈哈——”王若弗一听华兰的婆婆吃瘪就高兴。不过,虽然她自己是一定要把管家权拿在手里的,可却还记得前世老太太曾说过,袁家的管家权可不是什么香饽饽,便叮嘱女儿说:“华儿,虽说你管家管得好,也借此在京中落下了好名声。可这袁家的管家权,对你来说可是个没什么用的玩意儿!横竖将来忠勤伯府也是由大郎来继承,和你家官人没甚么关系的!你现在啊,还是肚子里的孩子最重要!快快把这劳什子管家权丢出去,养好肚子里这个才是要紧事呢!”
    华兰也认同道:“母亲说得很是呢!不过,我公公怕是不会轻易同意我丢开手去呢!”
    王若弗疑惑道:“这话怎么说?不是还有你大嫂嫂么?”
    华兰便说:“母亲忘了?我那大嫂嫂,可是和我婆婆同一家出来的!从我这里抠出去的银子,大半都进了她俩共同的娘家呢!我公公放心叫她管家?不怕再养出个蛀虫来?”
    华兰一贯是雍容大气的,极少用这样的词儿去形容旁人。可见实在是被她婆婆闹出来的那一出气得狠了。
    “这话虽然有理儿,可你也不能老管着这一摊子烂账……此前你不就说过么?管了几天家,油水不油水的就不说了,反而拿自己的嫁妆钱填了又填才铺平账目,可见这不是个好差事。好不容易你怀庄姐儿的时候,身子虚弱,把这管家权丢了出去,现如今怎的能又把这苦差事捡回来呢?”
    华兰却并不大着急的样子,“母亲,我不想要,可有人想要啊!”
    “谁?”王若弗愣了一下,“你指的是邱小娘?可她不是也怀着身子?就算等她把这孩子生下来了,她一个妾室……管家总是不合规矩的。”
    华兰便说:“妾室不妾室的,只要得了主君的心,主母又没个强有力的娘家,谁来管家还不是主君一句话的事儿?娘你也算是娘家得力了,还不是被那林小娘抢走过好几次管家权?邱小娘满共也就两个月就要生了,算上坐月子,也就三个月的功夫。我想着到时,她一定会有所动作。若是她那边没动静,我再做打算也不迟。横竖我是不会再掏银子出来平账了,该怎样就怎样,大不了闹到我公公面前去,也不过就是让我那婆婆罪加一等罢了,与我又有何干系?”
    王若弗听了稍微放下了心。可提起女儿提起自己早年被林氏抢走过几次管家权,她难免有些不自在。为了掩饰尴尬,王若弗干咳了几声,细细关心了女儿的胎,便准备打道回府了。
    出门前,她还不忘心疼自个儿的女儿:“可怜我华儿,怀着身子还要去想这些污糟事儿!当时哪怕将你嫁个商户也比许给他袁家强!横竖你嫁的是二房,也捞不着爵位!你瞧瞧淑兰,她家官人可真真是把她放在心尖尖儿上,吃的喝的一应都是最好的。现在有了身子,他自个儿不能在身边陪着,便把淑兰送到咱家来。娘家人伺候着,怎么也是舒心的!”
    华兰苦笑一声,没附和母亲的话。
    可心里呢?
    若是当真能重来一回,她还愿意嫁给袁文绍吗?
    袁文绍这人,除了愚孝,倒也没什么大缺点。他母亲给他塞了一堆妾,他却极少去那些妾室的屋子里。对她和孩子也算上心。
    可是,跟淑兰的夫君一比较……
    算了算了,人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嫁都嫁了,孩子都要生第二个了,想这些没用的做什么?
    华兰定了定神,扯出笑容来送走了王若弗,回到自己院儿里,看着女儿天真的笑脸,刚刚那个在脑袋里过了一瞬的想法,好像瞬间便消失无踪了。
    回到盛家没多久,王若弗便收到了帖子,邀请她和盛紘带着孩子们,去参加宁远侯府顾候爷的寿宴。
    其实帖子上也有盛老太太的名讳。可老太太多年深居简出,除了同她年岁差不多、德高望重的人的席面,如英国公老夫人的寿宴,老太太就是出席了的。不过,打那之后,老太太便再没出席过谁的寿宴。这次自然也是只有王若弗和盛紘带着孩子们赴宴。
    原本,席上一派祥和喜庆的景象。
    直到齐国公家的小公爷,祝寿时瞟了一眼顾廷烨呈上的贺礼,状似无意地提起:“中秋前一日的诗会上,二叔作了首诗。那诗我现在想来都觉得实在是妙极!当时我还道二叔一贯不喜出这些风头,怎的那日竟转了性子。没成想,是看中了彩头,想赢来给叔祖父作寿礼的!”
    顾偃开原本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却是瞬间僵在了脸上,“中秋前一日?”
    第46章
    中秋前一日,顾偃开怎么会不记得?
    就是在那一日,他的亲儿子,顾廷烨,他最寄予厚望的孩子,竟然强迫了一个女使!那姑娘也是个贞烈的,不愿委身,竟然自尽了!
    他到底是他顾偃开的亲儿子啊!也到了该通晓人事的年纪,想要什么女子不行?非得用强?竟闹到逼死良家的地步?
    顾家世代忠良,守卫边疆,怎能生出这样草菅人命的儿子?
    然,孩子再怎么不好、不对,他也不能任由他年少轻狂便毁了自己的一辈子。
    于是,他堂堂一个侯爷,低三下四去求那姑娘的家人,别将这事儿宣扬出去,又赔出去好些银子,承诺了人家其他家里孩子的前程,这算才平了这事儿。
    回来,他便将二儿子生打了一顿,棍子都打折了两根。
    谁成想,那姑娘,竟还有个相好的!
    他以为这事儿了了,结果没几日,顾廷烨出门的时候,竟被人家当胸刺了一刀!
    若不是他从小就教儿子武功,顾廷烨闪得快,只怕他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失去这个最像他、他也最看好的儿子了!
    好女色,本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险些赔了命去,通汴京估计也就只他家里这一个了!
    顾偃开险些被这个儿子气得吐血。可顾廷烨已经被他生打了一顿,又险些被那姑娘的相好打杀了给心上人报仇,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罚这个儿子了。只得让顾廷烨安心养伤。
    不过,伤好后,他也对这个儿子彻底失望了,甚至都不再愿意见顾廷烨了。
    便连顾廷烨呈上来的寿礼,他也只草草瞥了一眼,连句场面上的话都懒得对这个儿子说了。
    这事儿,就发生在一个月之前。且当时闹得很大,又是在中秋佳节爆出来的。他顾偃开再老糊涂,也不至于记不得这事儿,便恰好是在中秋节前一日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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