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夏当然不只是去看温晚晚。
    中央公园附近有很多繁忙的咖啡店,每一天,都被游客或者上班族挤满。
    “小姐,”穿着得体的服务生走过来,把盘子里的一瓶矿泉水放在荆夏桌子上,“这是您要的水,请慢用。”
    “谢谢。”
    荆夏点头,拧开瓶盖,又从包里摸出刚买的紧急避孕药,掰下一片吃了。
    门口响起几声清脆的“到客铃”,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走了进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随即移开,仿佛两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
    迈兰拿着咖啡,在荆夏身后的位置,背对她坐了下来。
    荆夏赶紧收起桌上的避孕药,用咖啡做掩饰,挡住了嘴。
    “昨晚在下曼哈顿的酒吧,我好像看见参与恐袭的枪手了。”
    “什么?”身后传来的声音略抖,迈兰顿了顿,平复情绪后才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确定,”荆夏压低声音,状似无意地翻开身边一本旅游杂志,“我看见他小臂上的纹身了。”
    身后没了声音。
    半晌,迈兰才低低地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查一查这个图案和与它相关的一切,纹身店、酒吧、任何地方。”说完手肘一碰,桌上的旅游杂志应声而落。
    两人同时转身,假装第一次见的模样,生疏地表示歉意。
    迈兰把杂志捡起来还给她,荆夏趁机往他手里塞去一张纸条。
    “外貌特点我把能写的都写上了,你回去再看。”
    荆夏说着话起身,动作太急,外套上的一颗扣子被椅子扶手卡了一下。
    “等等,”迈兰叫住她,低头小声道:“FBI收到消息,说温奕衡由霍楚沉牵线,很快要往中东运去一批军火,我们想核实买家身份,也许跟林肯中心的恐袭有关,你想办法拿到交易的内幕消息。”
    荆夏背脊一凛,想起之前的那场苏富比拍卖会。
    原来霍楚沉离开纽约,是去谈了这场生意。
    心里七上八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荆夏最后只淡声应了句“嗯”,推门离开。
    直到余光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咖啡厅前面的广场,很久以后,迈兰才展开荆夏留给他的那张纸条。
    “先生,”店里的服务生凑过来,手里还拿着刚从荆夏桌子上收下来的东西。
    “这是您衣服上的扣子么?”
    迈兰愣了愣,刚想摇头,突然想起荆夏今天穿的那件外套。
    是她的扣子。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绝不该留下荆夏的东西。可迈兰还是讷讷地点了点头,向服务生伸出手去。
    服务生笑笑,放下手里的东西,俯身替他拾起那颗扣子。
    托盘里,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锡箔纸吸引了他的视线——好像是……什么药物的背面包装。
    迈兰一怔,鬼使神差地将那片残余的包装捡起来看了看。
    ECPs——紧急避孕药。
    *
    从咖啡厅出来,荆夏去了温晚晚的公寓。
    电梯打开的一瞬,她被客厅里的狼藉惊呆了——
    撞倒的落地灯、滚落的酒瓶、碎裂的玻璃杯、还有满地乱扔的衣物……
    如果不是今早温晚晚才回了她消息,恐怕在踏进这里的一瞬,荆夏就会电话通知维托,温大小姐的公寓被仇家连夜洗劫了。
    “温小姐?”她紧皱眉头唤了一声。
    没人回应。
    这套公寓足有七层,温晚晚的卧室在第四层,如果她还在睡觉,听不见也很正常。
    荆夏一边思忖,一边上了楼。
    直到行至第四层的廊厅,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从不远处的浴室传了出来。
    温晚晚的房间外,门扉虚卷。她看见白色大床上一具裸裎而眠的女体,薄被虚虚搭在腰臀处,背部光洁,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一片在春水里悠荡的叶子。
    脑中思绪空白了叁秒,荆夏愣在门外。
    然而更让她吃惊的是,下一刻,面前的门被拉开,后面站着的,是只披了件浴袍的文森。
    四目相对,文森先反应过来,侧身一闪,顺手带上了卧室的门。
    荆夏突然什么都明白了,脸色沉下来,看着文森冷淡道:“文先生,我们聊一聊。”
    两人上了顶楼的平台。
    纽约的暮春,阳光并不吝啬。
    Pinnacle大厦的顶层平台视野很好,可以远眺中央公园。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纤尘味道,是个让人感觉惬意的午后。
    荆夏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一切。
    她习惯性地摸口袋,才发现自己出门走得急,并没有带烟和打火机。
    旁边的人递来一包没开封的Dunhill。
    她不挑,抽出一根,借着文森手里的打火机点燃了。
    淡巴菰的味道在扩张的肺叶里流转,把刚才的荒诞和惊讶都荡平了。
    长长的叹息从鼻腔喷出,荆夏半撑在扶栏上,语气平静地确认,“没记错的话,文先生是wings集团的律师,对吧?”
    旁边的人吸了口烟,从鼻腔里叹出一个裹挟着烟雾的“嗯”。
    “那就奇怪了,”荆夏侧头,目光沉沉地看他,“我竟然不知道Wings的律师不仅枪玩得好,就连飙车和综合格斗都这么在行。”
    一句话问得对方哑口。
    每一次遇到文森,都是在温晚晚陷入危险的时候。情况紧急,她根本没机会细想。
    他和温晚晚非亲非故,南诺和霍楚沉的这趟浑水,连温奕衡都知道要躲远一点,他为什么偏偏搅进来?
    如果说遇到一次是巧合,那么第二次呢?
    更何况他现在,还上了温晚晚的床。
    如果说他不是带着什么其他目的,荆夏根本不信。
    身侧的男人先是一愣,而后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从小学习格斗和射击,兴趣爱好而已。”
    说完吐出一口白烟,反问荆夏道:“怎么?荆小姐连这都要管?”
    荆夏面对他这么不痛不痒地挑衅根本懒得回应,只转身逼视文森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只提醒你,别乱打任何人的主意。”
    说的是“任何人”,可文森听懂了,她指的仅仅是温晚晚而已。
    他没说什么,点头“嗯”了一声。
    荆夏本来也知道,他肯定不会对自己坦白,所以刚才只是送个警告而已。
    不过既然猎场那一次,他能拼命救下温晚晚,想来不会是对她不利的人,以后只要小心就好。
    荆夏沉默地捻灭手里的烟,转身下楼。
    卧室里,彻夜酣战的温大小姐已经醒了。
    她捂着满布吻痕的胸口,惺忪地坐起来,打了个哈欠道:“文森呢?”
    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
    “走了。”荆夏冷着脸,侧身要坐到她床沿的时候,脚下踩到什么滑腻腻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一只用过的避孕套。
    温晚晚也看到了,不以为意地解释,“刚起,还没空收拾,等下让女佣来弄。”
    荆夏挑了挑眉毛,转头看她。
    温晚晚立马挑高声音道:“你别这么看我,昨天我也是确定了你没事之后才跟文森做的。”
    “……”荆夏无语,她哪是在问这个。
    温晚晚见她表情不对,反应过来,松了口气,又懒洋洋地道:“之前霍楚沉把你借走,不是跟我预支了一个条件么?”
    是有个条件,荆夏想起来了。
    “所以我就坦白说,跟他上床可以,但我不可能只有他一个男人。”
    荆夏的眉毛挑得更高,追问,“他同意了?”
    “切~”温晚晚哼哼,一副被羞辱之后的无能狂怒,“他说他还没落魄到要和别的男人分享一个女人,好像我就挺稀罕他那副性冷淡的样子似的。”
    “……”荆夏听得耳后一热,表情有些僵硬地探问到,“那他如果也有别的女人……”
    “哇哦~”温晚晚打断荆夏的话,一副见了鬼的兴奋样。
    “虽然我认为世界上不太可能,会有这么牛逼的女人敢睡他,但如果真的有的话……”
    她顿了顿,秀眉紧拧的同时严肃道:“我觉得她值得一尊诺贝尔人道主义奖。”
    “……”荆夏语塞。
    温大小姐裹着被子进了浴室。
    荆夏没跟过去,只远远地问,“你不在乎?”
    水声和温晚晚的呲笑同时传来,“说真的我感谢她都来不及!你不知道霍楚沉看人的眼神有多可怕,我有时候真觉得,他怕不是个变态吧?”
    水流淅沥,混着温晚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嗡嗡的,荆夏起身过去,斜靠在了浴室的门框上。
    “而且,”温晚晚一顿,思忖道:“你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见过他不带手套的样子么?”
    这个问题问得荆夏沉默了。
    因为她确实没有见过。
    甚至就连昨晚两人做爱的时候,霍楚沉也有刻意把她的双眼遮起来。
    “所以啊……”温晚晚继续分析,“我就怀疑,他那双手套里面,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
    荆夏心头微凛,没有接话,脚步却朝着温晚晚再进了两分。
    晃神的瞬间,只听浴间的水声停了,温大小姐故意用刻薄的语气道:“说不定,那双手套下面……藏的是一双大猪蹄子。”
    荆夏:“……”
    ——————
    霍总:“啊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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