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冰冰凉凉的,带着海风的潮意,让荆夏不禁打了个寒战。
    霍楚沉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往后退开一步,把着她的腰,从镜子里端详她。
    荆夏避开他的目光,只觉一只温热的手来到她的背心。耳边响起拉链滑开的“呲啦”声,窸窸窣窣,像小虫子在啃噬神经。
    呼吸不由自主的紧了起来。
    男人沉默地站在她身后,动作强势,不给她任何反抗的余地。
    身上的衣裙被剥落,露出女人光洁美好的胴体。霍楚沉抖开臂弯里的裙子,俯身半蹲下去。
    荆夏顿了片刻,但还是扶住他的肩,提脚跨进去。
    柔软光滑的布料,带着男人身上的温度,像他的拥抱。
    他缓慢站起,极有耐心地替她抚平裙摆上每一处褶皱和纹路,微垂着眸,扣着她背上的小扣——一粒一粒,不厌其烦。
    荆夏稍一掀眼,就能看到他垂下的一排浓密睫毛,即便挡住了他大半的眼睛,也挡不住那视线里的专注。
    心里的那根针,又被搅动了一下。
    脖子上传来一股惊凉感,荆夏回神,看见霍楚沉从身边的盒子里取出那条钻石项链,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项链和戒指,形式不同,蕴藏的意义却是一样的。
    这是一种归属权的宣誓。
    就像此刻的她,被套上的除了项链,其实还有一层难以摆脱的枷锁。
    男人做完这一切,便再次圈住她,温热的侧颊贴上她的发鬓,温声道:“荆夏,人之所以活得痛苦,是因为总停留在过去。无法改变的事最好忘记,别自己折磨自己。”
    荆夏从镜子里看他,眼神带刺。
    霍楚沉蹙眉,干脆扭过她的脸,让她跟自己对视。
    他的目光压下来,冷漠里带着暴戾,针锋相对,完全不像是快要订婚的新人该有的缱绻。
    “十年、二十年、四十年、八十年……”
    圈住她腰身的手在收紧,霍楚沉抚上面前人的眉眼,动作是温柔的,语气却是冰冷的,“我不信,我等不到你忘记过去。”
    语毕,低头要吻,荆夏冷着脸偏头。
    “走吧,”霍楚沉全然不被影响,唇落在她的眼尾,转而牵起她的手道:“别让大家等久了。”
    会场设置在这座庄园的大厅。
    两人到达的时候,宾客刚喝到兴头上。看见这场宴会的主人,大家纷纷侧目,敬酒鼓掌,笑声和音乐交织在一起,变成变幻涨退的音浪。
    “砰!!!”
    忽然间,一声酒瓶的炸裂穿透而出,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场宾客怔愣地朝声源处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被另一人推得踉跄,扑倒一个端着托盘的侍者,把上面的酒杯掀翻在地。
    在场的人都算得上是纽约社交圈里的常客,对于曾经那位Wings集团大小姐也是有所耳闻。
    骄纵跋扈不说,脾气貌似也不怎么好。
    特别是喝酒之后,经常叁句话不对,就非要闹得人家下不来台才肯罢休。
    如今再见这样的场景,当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纷纷摆出一副或惊愕、或好奇的神情,往旁边退了几步。
    荆夏这时才看清面前的人,一时惊讶。
    温晚晚像是已经喝醉了,踉跄几步,扶着旁边一个侍者才勉强站稳。第一件事就是冲着推她的女人过去,扬手就要给她一个巴掌。
    保镖当然不可能让她近身。
    一时间,场面变得混乱。
    但到底是公开场合,对一个喝醉酒的女人,主方不能做得太过分,几人纠缠之余也不敢真的动手。
    温晚晚发脾气砸了好些东西,一边跟对方陷入骂战,一边进一步退叁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被保安请走的。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她所在角落的时候,荆夏忽然被身旁一个侍者撞了一下。
    她回头,视线交汇,她的呼吸猛然一滞!
    是文森。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没等荆夏想明白,她的手里就被塞进一个微型注射器。
    “麻醉剂,”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轻得像是幻觉。
    很快,文森低头离开,温晚晚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宾客们看完了热闹,注意力纷纷回归,只有荆夏还恍然如梦,回味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文森和温晚晚?
    他们是打算救她么?
    可是今晚这座庄园有多人把守,就算她可以用手中的麻醉剂让霍楚沉昏迷,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怎么了?”身侧的男人回头,看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
    荆夏没回答,扶了扶头上的发髻,把注射器藏了进去。
    霍楚沉没有多想,只觉得是温晚晚的突然出现让荆夏情绪低落。他温声安慰她两句,牵着她的手来到舞池中央。
    “会跳舞吗?”他问她,眼睛里是真假难辨的笑意。
    乐队开始演凑悠缓的华尔兹,荆夏听了一会儿才发现是Abel的那首《Satin  Birds》,高贵典雅却又带着哀愁凄美的音乐。
    宾客踏入舞池,随着缓柔的调子翩翩。女人的裙摆像水草一样,在水底招摇,潋滟出柔美的光。
    霍楚沉搂着她,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游荡。
    世界好似安静下来,喧哗消隐,声色迷离,她的世界有的就是他。
    荆夏想起两人第一次这样拥抱,是在哈德逊巨大的落地窗前。
    彼时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两个孤独又相似的人,在这座旷凉的城市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呆着,相互取暖。
    温热的感觉漫出来,像春天的风,温柔地捻灭心间的寒。
    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没有玛塔,如果没有迈兰,他们的开始不是对立和欺骗,现在两人会不会是不同的光景。
    可惜没有如果。
    如果没有玛塔,他们就是平行世界的两条线,永远都不会相遇。
    “在想什么?”霍楚沉问她,搂着她的手又收紧了一些。
    荆夏摇头,熟练而冷漠地回答他,“在想什么时候能从这里逃出去。”
    霍楚沉笑起来,那声音听起来莫名有些苍凉。他抚了抚她的脸,温声道:“歇一歇,荆夏,给我们一首歌的时间,都歇一歇。”
    荆夏不再说话,只随着他的脚步晃动。
    两年了,玛塔去世之后,她就再也找不到一个能让自己依靠和停留的怀抱。而眼前的这个,至少在这一首歌的时间里,可以让她短暂停靠。
    小提琴哀婉缓唱,一个长长的弱音,乐曲将止。
    一时间,所有的灯都灭了。
    室内倏地传来连续枪声,像是有几十发子弹同时出膛!
    宾客们先是一愣,而后惊呼走避。原本宽敞的大厅霎时乱成一片,到处都是玻璃碎裂和惊叫。
    人太多太乱,黑暗之中挤来挤去,此时的嘈杂已经让人不安,竟没人注意那枪响实际已经停了。
    然而在这变乱倏起的时候,只有霍楚沉没乱。
    他只做了一件事——伸手抓住了荆夏。
    下一秒,一股刺痛从手腕处传来,霍楚沉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没有放手,反而更用力地扣住了荆夏的腕子。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了不对。
    那只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他越是使力,就越是感到力不从心。
    终于,掌心里那条纤细的手腕像一尾滑入汪洋的鱼,他只抓到了指尖残留的一点余温。
    “这边,”身后贴上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荆夏跟着文森,避开中间拥挤的人群,沿着墙角摸到了入口。两人动作很快,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从大门出去。
    “等等!”
    荆夏叫住文森,取下脖子上的项链,转身系在了大门外面的把手上。
    门被锁了,大厅里的人更加惊恐。外场的人慌着去查看枪响来源,寻声被引到了庄园的后厨。
    灶台和附近的墙壁上,到处都是弹孔,现场却找不到枪支。
    “你是怎么在后厨开枪,又瞬移到内场来的?”荆夏一边卷起裙角,一边跟着文森像外面奔逃。
    文森纵身跳下台阶,转身要拉荆夏,却见她已经稳稳落地。
    “用锅,放点油,把子弹扔进去煎了一下。”
    荆夏眨眼,为文森这个声东击西的创意感到震惊。
    “上车!”远处,温晚晚开来一辆陆虎,在两人面前猛刹。
    两人刚要上车,位于楼上的枪手就发现了他们。子弹密集如雨,车身都被掀得震动。
    大门口的守卫很显然也发现了异常,纷纷开车朝他们逼来。
    “不行!”荆夏拉住要跳上车的文森,“大门已经关了,硬冲是出不去的!”
    “那怎么办?!”子弹炸响在耳边,说话几乎要用吼的。
    荆夏扫了一眼周围,看见霍楚沉的私人飞机。
    “会开飞机吗?”她问。
    文森和温晚晚都愣住了。
    荆夏蹙眉,从内衣里取出一个指纹膜带上,领头冲了出去。
    “我记得他的飞机是指纹启动的,”她补充,“我刚好留了他的指纹。”
    引擎的轰鸣声传来,罡风卷起芒草,直升机开始离地。
    宴会的大门被打开,与会宾客们鱼贯而出,保镖们晃着手里的探照灯,映出草地上一片熙攘的人群。
    耳边再次炸开金属的脆响,但时间并不太久。
    荆夏倾身过去,扶着没来得及关上的舱门往外看。
    茫茫的一片黑幕里,她看见那个举手制止了枪击的人。
    他黑眸深邃,脸色却白得毫无血色。黑色的发丝被螺旋桨巨大的风动旋起,在夜色里招摇。
    他抬头看她。
    眉宇阴郁,眸子里却是挡不住的水光柔盈。
    喧闹和嘈杂都成了背景,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对望,一上一下,眼中有着莫名翻涌的情绪。
    荆夏先移开了目光。
    她利落转身,反手扣上直升机的门。
    “我的妈呀!”温晚晚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拍着胸口问荆夏到,“你准备去哪里啊?”
    不等荆夏回答,文森就划开他的手机,扔过去道:“你不是在找林肯中心那批军火?”
    荆夏怔住,又听文森道:“我帮人帮到底。之前有消息说那批军火是在直布罗陀海峡被劫,后来的靠岸地点是意大利那不勒斯港,经手过当地的一个军火商,所以你……”
    荆夏接过他的话,“我去意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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