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暖站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什么反驳的声音,忽然自嘲一笑,把叠好的衬衣放在玄关柜上推门离开。
    叶殊宴从浴室出来隐约听到一声门响,心底升起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喜意,快步走向门口,却没看到任何人影,但那件被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却证明唐暖来过。
    叶殊宴皱了皱眉,上前拿起衣服,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追下去,追下去说什么呢?而且这么晚了,他怕自己又失控,在她面前,他已经不敢再赌自己的自制力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
    陡然尖利的声音让叶殊宴回过神来,才发现扔在旁边桌子上的电话还没挂,他拿起来随意敷衍了几句,邓琼终于满意放他去休息。
    躺在床上,叶殊宴拿起手机把明天要出差的事情发消息跟唐暖说了一下,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睡了,等明天她看到消息的时候,他也已经出发,他不想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米国出差……呵……】
    叶殊宴愣了一下,她还没睡?
    而且她的声音怎么回事?似乎没什么精神:
    【也挺好的,等他回来我就有三四千万入账,忍这两个多月果然还是挺值得的。】
    叶殊宴皱起眉头,什么三四千万入账?她脑瓜子里又想什么了?
    叶殊宴凝神静听,却发现唐暖又开始念经,一副要斩断红尘,四大皆空的语气。
    叶殊宴听的哭笑不得,后来竟然也在她嗡嗡的念经声中睡着了……
    第二天唐暖睡到九点多才起,着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再从镜子中看着脖子上的痕迹,也许是昨晚的《心经》让她参悟了,心中竟然再无波澜。
    这一天不是早有预料吗?其实邓琼说的很客观,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很难和谐。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所以早就做好了退婚的打算。
    只是到底有所贪恋,毕竟他是她前二十几年人生中,对她最好的人,尤其是最近,几乎无微不至,她除了在心里一遍遍告诫自己要退婚,实际上却根本说不出口。
    在知道他根本没有爱过江淼之后,她甚至想过,这和书中的剧情完全不同,她是不是可以继续下去,于是就这样越拖越舍不得,最后只能无赖的等叶殊宴先开口。
    就像当初在叶老太太寿宴上中药一样,她做不到,就由他来推开她,由他来亲自掐灭她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今终于等到这一天,她也该跟那个优柔寡断,没出息的自己告别了!
    这一天,暖阳系统和叶氏评估小组的人都察觉到了唐暖的改变。
    苏珊笑道,“你跟你们家叶总越来越像了啊,尤其这个绷着脸的模样。”
    唐暖看了她一眼,“把未来盈利数据模型再推算一遍,可以加上上次直播时产生的推广效益,如今我们暖阳系统也不是默默无闻,估值的价格应该可以更高。”
    说起这个,苏珊还是不太理解,“你为什么要卖给他啊?他是你的未婚夫不是吗?怎么会不为你着想?”
    唐暖没说什么,只是道,“反正不管融资还是收购,对你们都是好事,其他的你就别管了。”
    苏珊耸耸肩也没再问,也许是小两口之间的什么情趣呢?
    催完团队这边,唐暖又催评估小组,暖阳系统的评估进度几乎快了三分之一,这样下去,三天后就能初拟合同了。
    文助理看着暖阳系统的评估进度表,又看看叶殊宴那边发回的邮件,心道,别的情侣吵架是没心情,到处游玩散心,这一对倒好,比谁工作更厉害吗?
    关键累的是他们啊!
    老天保佑,赶紧和好吧,让我们社畜过两天好日子。
    或许老天真的听到了他的祈祷,叶殊宴难得要休息一天。
    原来考察完项目,和诺尔顿先生洽谈完之后,一位打扮贵气的妇人找了过来。
    就见一直不苟言笑的诺尔顿先生瞬间露出笑容,对着他介绍道,“是我的太太瑞琪。”
    瑞琪太太便顺势向叶殊宴发出了邀请:“我们夫妇银婚纪念,欢迎来。”
    叶殊宴接过请柬看着上面笑的一脸幸福的诺尔顿先生心里非常意外,就他目前的接触来看,这位地产大鳄也是杀伐果断,行事利落,没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时候。
    瑞琪太太显然很为此得意,“这是我逼他笑的,笑不好就不准走。”
    诺尔顿先生显然想到了那痛苦的经历,无奈的摇了摇头。
    叶殊宴恭维道,“两位感情真好。”
    瑞琪太太笑,“嗯,也就那个样子吧,总归打打闹闹的也走到了今天。”
    叶殊宴记得两人也是联姻,难得多嘴问道,“你们会经常吵架吗?”
    诺尔顿耸了耸肩,完全不避讳,“非常多,她是个火爆的辣椒。”
    瑞琪太太也不甘示弱,“对啊,我不火爆一点,就你这外星人入侵都能沉静的样子,我们家大概会成为一座坟墓吧。”
    “所以你就搞砸了我的项目?”
    “对,你再不理我,我还可以继续搞,你信不信?”
    ……
    叶殊宴就看着不爱说话的诺尔顿先生和瑞琪太太如小孩子一样斗嘴,那些听起来挺严重的事情,在他嘴里也只是一句抱怨,最后两个人又亲亲热热的挽着胳膊离开。
    心道,果然陷入爱情的人神经都不太正常吧,即便年逾五十,睿智如诺尔顿先生。
    叶殊宴还是去了宴会,文助理发来的邮件已经全都处理完了,他需要找一些事情来填满自己的时间。
    只是没料到会那么巧,竟然在宴会上遇到了邓琼,她正挽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笑得就像个青春少女。
    叶殊宴记得几天前她似乎才刚刚失恋。
    叶殊宴很想避开她,然而被几个热情的女人搭讪了几句,还是被注意到了。
    见她追过来,叶殊宴也没再躲,不然她怕是要找到他的住处去,两人便找了个安静的角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邓琼非常开心,“你竟然来了?怎么不联系我?”
    叶殊宴道,“我来出差,不知道你在这儿。”
    邓琼一副我就看着你嘴硬的样子,难得顺着他道,“好好好,我知道你工作忙,不过今天既然来了,就见见贝拉吧,正好她也在。”说着就拿出手机要打电话。
    叶殊宴直觉不妙,按住她的手,“什么贝拉?”
    邓琼道,“我知道你谨慎,不相信我,想亲自考察一下,但再怎么打听,都不如亲自接触看看。”
    叶殊宴越听越糊涂,“考察什么?接触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
    邓琼道,“前几天不是跟你说了吗,介绍贝拉给你认识,她性格开朗热情,和你一样专注工作,也不是那种喜欢拈酸吃醋的小女人,跟你的婚姻观很类似。”
    叶殊宴眉头紧皱,“我记得我跟您说过,我们互相尊重,我的事情用不着您插手。”
    “还有,我从来没有退婚的打算,如果你还抱有期待,那我这次回去就立刻结婚,省的您乱操心。”
    邓琼气道,“我还不够尊重你吗?我都接受你的婚姻观了,你还想怎么样?”
    说起这个,邓琼就忍不住生气,“责任是比爱更长久,但你觉得没有爱的责任,又怎么能让对方幸福?”
    叶殊宴一愣,忽然想到之前江淼的事情,那个时候他自以为尽到了未婚夫的责任,可是唐暖依然受到了伤害……
    “说到底,不过是懦弱的胆小鬼罢了!”邓琼冷冷的鄙视他,“我知道,学习、事业,这些东西只要足够努力就能够得到回馈,就算失败也能找到原因,但爱情这件事没有,它的变数太大,你觉得你掌控不了,你害怕受伤,于是就直接排斥、逃避,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你就是个懦夫!”
    邓琼骂完,见叶殊宴呆住,不由也吓了一跳。
    她这个儿子总是冷冷的看着他,什么时候有过这种表情?
    她轻咳一声,赶紧揭过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叶殊宴的婚姻观,“既然你觉得两人结婚是找一个合作对象,这个圈子里除了唐暖又不是没别人,难道不应该挑个最好的?”
    “贝拉的父亲是这边的金融大鳄,她也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我跟她聊过了,她的想法跟你差不多,也是想专注事业,互相别拖后腿。”
    “既然你不谈感情,那冷静理智的分析一下,就应该知道,和贝拉合作会比唐暖更好吧……”
    可是他没有想过别人……他未来的妻子,除了唐暖,他从来没有想过别人。
    叶殊宴忽然捂了捂眼睛,他母亲说的对,如果他真的冷静理智,那么在唐暖一次次想要退婚的时候,他就应该干脆利落的退了,而不是用那些幼稚可笑的手段逗弄她,每一条都是以将她绑在身边为前提。
    什么合适、不想再浪费精力找别人,那些都是借口,他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他的未婚妻只能是她。
    懦夫?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词会出现在他身上,然而他母亲也说对了,他见过了太多,所以害怕伤害,害怕那不确定的未来,于是选择了逃避,因为他对自己没有信心。
    邓琼见他神情软下来,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感情这种东西,没有人能控制得了,就算退一万步,你自己能控制,又怎么能保证唐暖能控制呢?万一她爱上你怎么办?离婚?还是继续维持婚姻。”
    “离婚的话,和你的想法不是完全相反吗?可是继续维持,她爱你,你却不爱她,这对于她来说不也是伤害吗?你自己害怕受伤,就伤害别人,你觉得这是负责任能解决掉的问题?”
    叶殊宴就想起唐暖内心的挣扎,她明明很开心,也对他抱有期待,为什么要挣扎呢?
    是因为他的挣扎,她活得那么通透,自然清楚他的挣扎随时会伤到她,她怕受伤所以同样在努力远离他,可最终也没舍得离开……
    他可不认为他那些所谓的赔偿能够绑住她。
    叶殊宴从没一刻这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如此混蛋。
    邓琼见他沉了脸,语气小心道,“也许你不赞同我的说法,但是……”
    “你说的对。”叶殊宴忽然开口。
    邓琼惊讶的瞪大眼睛,没想到叶殊宴还有赞同她的一天,心中一喜,立刻拨了贝拉的号码。
    却听见他放下酒杯径直往外走,“婚姻确实不是单单负责任能解决掉的问题,真正美满的婚姻应该有感情。”
    邓琼震惊了,“你是在讽刺我?”
    叶殊宴眼底忽然带了笑意,“没有,我只是想说,我从来没想过跟唐暖退婚,我喜欢她。”
    邓琼:!!!
    她怀疑他在耍她,她跟他说爱的时候,他说要什么责任,她跟他谈责任了,他又说要爱情。
    可这个理由却让她完全无法反驳。
    叶殊宴掏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帮我订机票,最快的一班。”
    撤去那些抵抗,他才发现思念成灾,那些被工作填满的时间,努力压抑的情绪,没有让他对她的感情有一丝一毫的减少,反而要被想念淹没,他想见到她,立刻。
    他去跟诺尔顿道别,诺尔顿看着他的表情笑道,“和好了?”
    叶殊宴愣了一下,诺尔顿指了指他的眉间,“我跟我妻子闹别扭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婚姻中当然会有争吵,因为两个完全敞开心扉的人没有任何盔甲,当然容易被伤到,可那儿却是最让人舒适的地方,我们对别人无法发泄的情绪和脾气都可以在这里得到治愈,为此舍弃掉一些其他的东西当然是值得的。”
    叶殊宴忽然一笑,“谢谢,下次我带她来拜访您。”
    离开的时候依旧被邓琼堵住,她身边还有一个漂亮干练的年轻姑娘。
    “叶殊宴,你不是为了敷衍我骗我吧?”邓琼还是觉得不信,他儿子竟然会喜欢人?
    叶殊宴看了下表,“我订了最快回去的飞机。”
    邓琼看着他的表情,皱了皱道,“那你替我跟贝拉道个歉,我都已经跟人家说过几次了,这会儿也把人家叫过来,总得给个交代吧。”
    叶殊宴对那姑娘道,“抱歉,我有未婚妻,是我母亲误会了,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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