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乔儿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的样子,没去想太多。
    站在书房门外,施乔儿想去敲门的手几经犹豫再次放下,终是转身惴惴不安的对四喜道:“我要是这么突然的进去,会不会打搅到他啊?”
    四喜瞪大了眼睛:“姑娘,虽说你们现在还没有……但你们是正儿八经拜了堂的夫妻啊!夫妻之间,哪有打搅不打搅一说呢。”
    施乔儿面带为难:“我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有点不好意思,不如我一个人去敬茶好了,反正就算他陪我过去也不过走个过场。”
    四喜连忙拉住施乔儿:“姑娘你可别干那么傻的事儿啊!”
    这时书房的门嘎吱一声响了,施乔儿下意识一转身,视线正好对上了沈清河的眼睛。
    无波无澜,清清静静,毫无喧嚣的一双眼睛。
    施乔儿脸上一阵烧,咬着嘴唇正想着怎么开口,对方却朝她微微笑了笑,道:“走吧。”
    沈家的宅院布局很有意思,三进三出的大院子,老夫人起居都在第三进,婚房在第二进,而沈清河每天最长待的书房,在第一进。
    可以看出来,在遇到施乔儿之前他是真没怎么有成家的打算,婚房都是现收拾出来的。
    到了老夫人房外,明明离门还有几步,施乔儿却禁不住紧张起来,虽未吭声,但呼吸明显加快许多,攥着帕子的手也在不断收紧。
    “不必怕,我母亲为人很是随和。”沈清河温声安慰她。
    施乔儿轻舒口气,抬头望了沈清河一下,克制住想要逃跑的冲动,鼓足勇气与其并肩走入房中。
    还未见人,施乔儿扑鼻便闻到一股药味,很清苦的气息。
    她抬眼一看,只见正中矮榻上坐着一名瘦弱苍白的妇人,身着一袭寻常布衣,发间仅有乌木发簪一根,鬓间虽生白发,但五官标致端正,可窥出年轻时秀丽清雅的影子,周身气质与沈清河同出一辙,温和而清淡。
    妇人旁边,还有一位老妇人,虽满面皱纹,但双目有神,手脚也利索健壮,正在给妇人捏着肩膀,眼睛一直往施乔儿身上瞟。
    施乔儿再傻,也分得清哪位是婆母,朝着清雅的妇人一福身,垂眸敛气道:“儿媳拜见母亲。”
    接着便要下跪,行磕叩大礼。
    她娘交待过她,进门第一天行礼不要觉得憋屈,就算是玉皇大帝的闺女嫁到凡间,见到婆婆该跪的还是得跪。但也仅此一次,若往后沈氏逞婆婆威风摆规矩,只管往家里说,自有法子去治。
    但都还没等施乔儿双膝着地,她的胳膊便被一张大掌握住,硬是慢慢扶了起来。
    施乔儿抬头,不解地望着沈清河。
    这时正中的妇人咳嗽一声,用干哑微弱的嗓音道:“沈家是小门户,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三小姐嫁到我们家来,举止行动随性便可,跪礼多余,不妨摒弃。”
    施乔儿没想到自己这婆婆竟是那般好性子的一个人,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愣了一愣红着脸道:“母……母亲叫我一声乔儿便是,儿媳家中父母姐妹,皆唤此乳名。”
    沈氏点了点头,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喝完施乔儿敬的茶,沈氏咳嗽算是平息了一会儿,之后拉着施乔儿的手,又说了些体己话。总不过是让她别拘谨,这家中人少,日子怎么舒服怎么过,若沈清河素日惹她生气了,只管向自己告状。
    施乔儿望了眼在一旁静坐的沈清河,抿唇点了点头。
    “这位是刘妈妈,”沈氏对着旁边的老妇道,“平日里,家中洒扫,做饭洗衣,都是由她来做。”
    施乔儿起身对着老妇微微一福身:“刘妈妈好。”
    嗓子比蜜甜,比棉花软。
    刘妈在沈家伺候多年,听闻郎君娶了个大家千金,本来还担心往后日子不好过,这样一看发现居然是个如此的娇娘子,又这般的知礼数,立即眉开眼笑,合不拢嘴道:“郎君真是天大的福气,竟能将如此貌美的娘子娶进家门,过往只听猴儿说施家三姐儿如何赛过天仙,今日一见,可见小孩子没有扯谎,当真画像上的人物走下来一般。”
    施乔儿长这么大没被如此直白的称赞过容貌,顿时面色通红,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了。
    沈清河见状,起身道:“日头不早,我去厨房备些朝食。三娘,你可要与我同去?”
    施乔儿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三娘”是在指自己,忙转头看向沈清河。
    沈清河笑了笑,道:“我能这般称呼你吗。”
    叫“三姑娘”太疏离生硬,叫“乔儿”又过于亲昵没界限,想来想去,他只好选了这么个折中的一个称呼。
    施乔儿被那一笑弄得有些恍神,胡乱点了点头,便随着沈清河一起去了,临走不忘对沈氏福身:“儿媳告退。”顺带对刘妈点了下头。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礼数便是比寻常周全。”
    出了门槛,施乔儿就听到刘妈对沈氏夸出这么句。
    而她只想松口气。
    虽然已经比自己预想中要好太多了,但紧张是不可避免的。
    “放松。”沈清河的语气不疾不徐,自有一股安定的力量,轻轻安抚着她,“出错也无妨的。”
    这还是施乔儿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原来做错了事也是没有关系的吗?
    她心中泛起种微妙的滋味,不安的心慢慢稳了下去,不禁对这位沈先生多出几分相信。
    二人不紧不慢朝厨房走着,四喜不知何时溜走了,施乔儿转头没找到人,只剩下她和沈清河。
    这时,在他二人前方传来一道小童的声音,稚嫩清亮——
    “先生!你还要去学堂吗!隔壁的婶子说了,你有了媳妇后便会越发赖床,再也早起不得了!”
    施乔儿被这话弄得耳根红到脖子,回过头一瞧,只见一青衣小童站在厨房外,头扎两角,手里抱着个大鸡腿,啃得满嘴油光,却不掩模样清秀。
    在他的脚下,那只阴阳脸大花猫脸埋地上,正在捡掉下的肉碎吃。
    施乔儿头皮一麻,满头秀发险些炸起来,下意识便躲到了沈清河的身后,拉起哭腔道:“我怕。”
    作者有话说:
    就应该给每一个闷骚书生安排哭包娇气小娘子(指指点点)
    然后以后还是每天下午六点准点更新友友们!!有事我会请假!!
    第12章 新妇2
    沈清河心上一软,莫名陷下去一块地方,轻声安慰道:“莫怕,它不伤人的。”
    虽是这样,回过头还是对猴儿说:“吃快些。”
    猴儿三两口把剩下的鸡腿肉撕下来大嚼一通,鼓着腮帮子道:“干嘛啊?”
    沈清河一伸手,朝向他手里的鸡骨头。猴儿一时疑惑,不过还是递了过去。
    接过鸡骨头,沈清河叫了一声“太极”,继而手一扬,将骨头扔去了院子另一角,太极哇呜哇呜地就追过去了。
    施乔儿这才松口气,顺着胸口从沈清河身后站出来。
    猴儿挠着头道:“娘子若怕猫,先生直接将太极赶到一边去便是了,何须如此麻烦。”
    沈清河取出一张干净帕子擦拭手上油渍,道:“严词厉色,必然事出有因。太极无错,我岂能任意喝之?”
    猴儿翻白眼:“先生真怪,对只猫儿也要大道理。”说完将脸转向施乔儿,欢喜道,“我叫猴儿!当日先生被绣球砸中时我就在旁边,娘子还记得我吗!”
    施乔儿强扯嘴角笑了笑,很明显在说没有。
    别说这小童,她连沈清河好像都是昨天刚正经见第一面。
    猴儿“啊?”了一声,大失所望:“娘子这就不记得我了吗,我回去后到处对人说您有多美多美,连我们学堂的人都无一不晓,您当真不记得我啊?”
    沈清河:“上午到了学堂抽背论语,你是第一个。”
    猴儿:“先生!”
    这下猴儿没心情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气鼓鼓跑去背书了。
    施乔儿瞧他那副生气又不失可爱的表情,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待转回头,便见沈清河静静看着自己,眼中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意闪过。
    “这顽童素日里被惯得坏了,说起话来口无遮拦,三娘莫要见怪。”沈清河道。
    施乔儿垂眸摇头,轻轻说:“不妨事。”
    待二人步入厨房,厨房里正忙得热火朝天,朝食早已悉数备好,色香味俱全,有施乔儿在家时爱吃的,也有厨娘迎合沈老夫人口味做了些清淡的,总之,没得挑,只需把饭菜带到后院便是。
    施乔儿心中懊悔,心想不该让沈清河来的,都不能拿现做好的饭菜说是自己做的了。
    但沈清河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瞧了眼外面的天色,算着时辰不算晚,亲自动手烧了份山药荸荠汤,过程中让施乔儿抓了点盐洒在里面,待盛好端到沈氏面前,在沈清河口中,便成了施乔儿亲手“做”出来的佳肴美味。
    还在厨房里时,厨娘低着声音打趣施乔儿:“国公可真是为三姑娘择了位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夫婿,莫说亲自准备汤水,便是往厨房中迈上一迈,天下间也没几个男人肯的。”
    施乔儿红着脸没吭声。
    等到了沈氏面前,又换成刘妈笑着打趣沈清河:“郎君上辈子真是做了好事了,娶个娘子不仅貌美,厨艺更是一等一的拔尖,这道山药荸荠汤,汤白气香,没好好钻研过定是烧不出来的。”
    施乔儿脸更红了,脖子上也像打了一层厚胭脂,咬着筷子不敢说话。
    沈清河笑而不语,似是对刘妈的话表示认同,动手给施乔儿盛了碗汤,放到跟前道:“吃过饭我便要去城外学堂,夜间戌时方回,届时不必等我,三娘先行歇息便是。”
    施乔儿眼中只有沈清河托碗时修长的手指,没细听他在说什么。
    她从未见过男子有这般好看的手,既长且直,白净无暇,肤下青筋不突不粗,泛着淡淡的清光,与她爹爹、义兄的粗糙铁掌截然不同。
    原来昨天晚上,便是这样一双手,解开了她的衣裳么?
    施乔儿不知怎么,心跳极快,脸色更加滚烫。
    “三娘?三娘?”沈清河又轻唤她两声。
    施乔儿回过神,匆忙抬头对上沈清河眼睛,又忙低下去,慌张道:“什……什么?”
    沈清河不禁一笑:“我说我白日待在学堂,夜间要很晚才能回来,到时候你先歇下,不必等我。”
    施乔儿咬着唇“哦”了一声,细着声音,含含糊糊说了句:“我知道了。”
    吃过饭,施乔儿在大门口看着沈清河的马车越来越远,最后拐出乌衣巷。
    不知怎么,她心中居然空落落了一块,莫名有些怅然。
    这时四喜的声音在她身后幽幽传来:“怎么着,才相处一个早上不到,这就开始舍不得了?”
    施乔儿被吓得汗毛一竖,转身便去捶四喜:“你还知道回来!还知道回来!”
    四喜边笑边躲:“奴婢错了!奴婢只是觉得您和沈先生站在一起实在太过和谐般配,所以不忍上前罢了!”
    施乔儿不饶她:“瞎说!我看你就是偷懒,赶明儿我就回了母亲,让她再给我挑个得力的丫头,我不要你了!”
    四喜也不惧,嬉笑着道:“重新挑也要废些时候,若没了奴婢,往后谁伺候您宽衣梳洗?要……沈先生吗?”
    施乔儿蓦然再次想到昨夜场景,顿时脸羞通红,捶四喜捶得越发用力。
    主仆俩嬉闹一天,夜间早早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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