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他想起拳头,棍子,辱骂, 突然笑着说, “那时候,我很痛。”
    从一出生开始,就没有被人爱过,只有三天两头被打,只有饿肚子, 只有一日又一日的被欺负辱骂, 这些感觉, 汇合成一个字, 那就是痛。
    他呢喃的说了一句,“实在是太痛了。”
    一路走来,他还活着,他还能活得这般好,是他钻营出来的。
    “你不曾养我,不曾管我,打压我,欺辱我,却问我为什么会这样。父亲大人,你该庆幸你是我父亲,但凡你是别人,我也不用这般费尽心机,来让人跟我断绝关系。”
    他的眼神渐渐阴戾,在昌东伯面前展露了一个怀有怨恨之心的人。
    “父亲大人,我劝你老老实实的就此分开就好了,儿子这么多年走过来,你以为,我是白白走过这些路的吗?”
    昌东伯怒道:“所以说,我就知道你是个下贱胚子,一个妓/女偷偷生出来的贱种,能让你活着已经是大幸,你竟然还敢怨恨。”
    沈怀楠低头笑了笑,“天生的贱种么?父亲,不是我天生贱种,是你把我看贱了,因为你把我看贱了,所以才觉得我是贱种。”
    在六岁之前,他也以为自己是贱人生的贱骨头。他从来没有出过昌东伯府,他在那个破烂的院子里面住着,身边没人跟他说过,奶娘苛刻他的吃食,他整日里吃不饱饭,便学会了去大厨房里面偷东西吃。
    他第一顿打,是奴仆打的,但是他们打他们的,他手里紧紧握着偷来的包子,吃得很香。
    他第一次懂得,能吃饱,就能活着。
    偷,摸,拐,骗,都能吃饱。
    奴仆们打他一顿,打完了,才慢吞吞的喊,“啊——原来是三少爷啊,倒是我们得罪了,以为是贼呢,您怎么在自家,还做贼啦。”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沈怀楠却没有再把那个包子最后一点包子屑吃下去。
    他不想做个贼,他也想堂堂正正的活着。
    他想像大哥和二哥一般,能斜挎着布包去学堂,能去读书,能听先生讲学。
    于是,他再次偷偷摸摸去了学堂,站在外面,却被大哥和二哥逮住一顿打,从那之后,他就一直没有脱离过大哥和二哥的毒打。
    不过,他很感谢那年春日,三月桃花开,嫡母生了嫡子,府里面传出话来,说老大和老二即将失宠,要沦落到跟他一样的地步,所以,他们又按着他去了桃花林里一顿打。
    也是那天,他遇见了邵衣。
    也是那天,他回来了。
    他无比感谢那天。
    沈怀楠抬头看昌东伯,“父亲大人,怎么办好呢?你为了回来,回京都做官,没少下功夫吧?但现在怕是要人财两空了。”
    他笑着说,“你就尽管折腾吧,折腾来,折腾去,你都无法折腾出一个官来。”
    昌东伯心惊肉跳,“你是什么意思!”
    沈怀楠:“没什么,只是想着,父亲从今之后,怕是过得不会如此顺遂了。”
    他轻轻笑着道:“我今日跟父亲说话,不是为了祈求父亲的原谅,也不祈求父亲能够高抬贵手,我只是过来告诉您——属于您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而我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昌东伯又惊又怒,他想要出言反驳,但是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事情。
    沈怀楠,好像在这三个月之内,突然有了无数的助力。
    英国公府,澹台府,太子妃,甚至还有云州将军家……
    每一个,都是昌东伯得罪不起的人,而这些人,好像都在帮沈怀楠。
    不,太子妃是因为有文远侯府那个小庶女。
    昌东伯越想心里越是害怕。刚开始,妻子给他写信,说沈怀楠看上了文远侯府的九姑娘,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女,他也没有当回事。
    他是庶子,她是庶女,所谓龙配龙,凤配凤,老鼠配老鼠,生出来的儿子打地洞。
    沈怀楠和折邵衣不外如是。
    他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谁知道,最后小庶子和小庶女竟然已经成了大气。
    昌东伯瞪大双眼,眼里冒着火,“——你难道能一手遮天吗?”
    沈怀楠摇摇头,他转身朝着屋外走去,笑着道:“——我自然不能一手遮天,可是,您也不是天,用不了一只手去遮。”
    他出了门,把门带上,屋子里面又变成寂静一片,这时,杨姨娘已经等在院子门口了,她瞧见昌东伯良久没来见她,便带着儿子来了这里。
    路口还跟沈怀楠见过,沈怀楠朝着她点了点头,那个小家伙还朝着他喊了一句三哥哥。
    三哥哥……倒是个新鲜的称呼。
    沈怀楠就从荷包里面掏出来一颗糖,“吃吗?”
    三岁小儿正是好吃的时候,他高高兴兴的接下,软糯的道:“谢谢三哥。”
    沈怀楠摸了摸他的头,“不用谢。”
    又对杨姨娘说,“父亲正在里面,他不喜我,见了我,便发了脾气,姨娘进去劝劝吧。”
    他走了,杨姨娘看着他的背影一会,然后才嘀咕一声,“看着,也不像是老爷说的那种人。”
    等进了屋,她把儿子给昌东伯,“刚刚在外面碰见了三少爷,他叮嘱我,让我多劝劝你。”
    昌东伯:“什么劝劝我!孽子还说什么了?”
    杨姨娘摇头,然后指了指儿子手里的糖,“三少爷给的。”
    昌东伯马上就一巴掌把孩子手里的糖拍开了,“你要他的东西做什么!”
    “那个贱种——”
    杨姨娘第一次见他这般发脾气,被吓得站在后面大气不敢喘。但是孩子没那么多念头,他被吓着了,就要哭。
    哭得大声,要是平日里,昌东伯早就哄他了,但是被沈怀楠吓了一回,整个人都是暴躁的,骂道:“你哭什么!你还敢接他的东西,你不怕他毒死你吗!”
    杨姨娘见儿子被骂,站在一边也哭了起来,帕子捂住嘴巴,含泪道:“都是我不懂事,老爷,您别怪孩子,他还小呢。”
    昌东伯深吸一口气,知道是自己冲动了,但是他根本忍不住,再次深呼几口气,刚要缓和,就听见小儿子又哭起来。
    他便没忍住,骂道:“哭哭哭,你哭什么,就算是那个孽子,被人再打得重也没哭过,你到底是谁的种!怎么这般会哭。”
    这话一说,不仅是他自己惊了一会,就连杨姨娘也又惊又怒,砰的一声跪在地上,“老爷,您到底在说什么啊!你是不是怀疑小儿不是你的种!”
    昌东伯自然没有这么想,他只是今天被周姨娘骂了一遍,骂得说话也说胡话了。
    他叹气一声,“真的,今日真是糟糕透了。”
    杨姨娘哭道:“我十五岁就跟了你,如今五年了,我是什么样子的人,您难道还不知道吗?”
    “您太让我伤心了。”
    昌东伯就去哄,杨姨娘见好就收——若无这份本事,也不能在县衙那么多姨娘里面,独独让昌东伯宠爱她一人,然后还带她回了京都。
    她走的时候,家里人都带上了,所有人都说她享福,她也觉得自己享福,但是在刚刚,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发现,其实昌东伯并不能一生去信任她,爱护她。
    连儿子,都要怀疑是不是他的骨肉。
    回到京都之后,昌东伯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擦干眼泪,道:“您切莫再说这句话了,不然,我真要死了去,才能证明我的清白。”
    昌东伯叹气,“我知晓,我今日是糊涂了。”
    杨姨娘哎了一声,伺候着他去睡觉,直到这时候,她突然轻轻嗅了嗅。
    女人的直觉让她发现了不对劲。
    她趴在昌东伯身上再次嗅了嗅,是那种香粉味。
    镇子上面,也是有青楼的。
    青楼的胭脂水粉味道,最是浓烈。
    她心里空落落一块,无助极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昌东伯着急去吏部找人,杨姨娘假装问,“你昨日的衣裳,是不是换了一件?”
    昌东伯就想到了那个妖娆的女人。他顿时拐了个口,“没——这是夫人那里的,我换了出去的。”
    杨姨娘便哎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了。
    作者有话说:
    咳,吃饭时间长了点,少一千。
    记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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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沈民怀,你到底在搞些什么
    昌东伯昨晚听了沈怀楠一席话, 实在是紧张万分,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晚上没有睡好。
    他一时觉得沈怀楠肯定没有这般通天的本事, 一时间又觉得,自己多年不在京都,也不曾看过他是不是真有这份本事。
    如今他认识这个认识那个,这个夸他, 那个也夸他, 那他万一真有这份本事,自己又该怎么办?
    便一大早的, 又往外面去, 他的好友,也就是这次托付的人,便是吏部的主事, 官职虽然不大,但是在京都多年,又是世家,小事情还是帮得上的。
    两人是同窗, 多年之下, 自有一番情谊在,昌东伯现在就寄希望于他身上了。
    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唯一的希望,也就是他一个。
    吏部的主事叫做秦兰松, 要去他们家, 必然要经过宋平街。这个时辰还早, 昌东伯就是要赶在秦兰松出门之前, 把自己的事情都问问,免得出变故。
    要是可以的话,便还能见见吏部尚书或者侍郎,都是一个京都里面的人,大家彼此之间都听说过对方,那吃顿饭,说几句话,喝几杯酒,也能混个脸熟。
    谁知道大早上的赶路,骑着马往前头去,却看见了一个女人。她提着篮子走在雾蒙蒙的街道上,整个人不施胭脂水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清丽之色。
    身子窈窕。
    但是走近一看,却可以发现她是个极为艳丽的美人。一抬头,微微诧异的看向这边,突然高兴的说了一句,“是那位老爷啊。”
    昌东伯一瞧,“——你是那位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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