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热,七月底的时候,姚黄在一个艳阳天出嫁了。折邵衣给她在隔壁巷子里买了个小宅子,要是王二过来了,两人便住在里面。
    卖身契是早还给她了的,嫁妆备齐了,做正经姑娘出嫁。杨妈妈过来给她梳妆打扮,也结结实实受了新郎新娘的跪拜礼,这是已经当做长辈了。
    姚黄上花轿,是多晴背着出门的。
    两人自小相识,说是兄妹也不差,热热闹闹的办过了婚事,姚黄过了三天才回来。
    她一回来,折邵衣舒了口气。
    “以后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她真心实意的感慨。
    自小到大,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比沈怀楠和周姨娘还多,她去哪里,姚黄就去哪里。姚黄跟着她吃过苦,也跟着她享过福气。
    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她和周姨娘是把姚黄当自家人看的。姚黄出嫁的时候,还给周姨娘磕过头。
    周姨娘舍了不少银子出来给她添妆。
    小时候历经苦难,如今好了,大家也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小家。
    她跟姚黄说,“你要是想做其他的,我自会帮你,你要是继续在我身边,也随你。我给你配个小丫头。”
    姚黄自然是想留在折邵衣身边的,她没有什么大的念头,只想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我见过巧娘的志向,知道即便身份低微,也能登上青云。但我没有那般的志向,我只希望跟着姑娘,每天帮你管着宅子里的事情,跟着杨妈妈跟黄妈妈多学些本事,替你管着家。”
    折邵衣就握住她的手,“那你好好学,家宅后院,我就教给你了。”
    姚黄欢喜笑起来,“姑娘,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她一激动,还是喜欢叫姑娘。折邵衣也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两人只做闺阁时候一般,又开始凑在一起算着家里还有多少银钱。
    七月了,半年要盘一次账,这是折邵衣的习惯,本该六月盘账的,结果因为事情耽误了,这才挪到现在。好在有黄妈妈,该做的她走做好了,折邵衣只看看自己有多少银子。
    她如今有银子有田庄和铺子——大多数是太子妃送的,每月都有不少进账。盘完银子,她欢喜的很——不错不错,照这么下去,将来她也是富贵人家了。
    美滋滋。
    八月,倒是发生件大事,太子的一个美人怀孕了。
    太子欣喜若狂。
    美人,他所爱也,孩子,他更爱也,上天保佑,可一定要是个儿子啊。要是女儿,那可真是上天在惩罚他。
    皇帝倒是不着急。太子才多大,晚些生儿子也不错,多生几个,总有一个是儿子。生早了也不好。
    他倒是不希望皇太孙过早就定下了。
    太子如今还不算是聪慧的储君,还有的磨炼,还需要经历一些事情长大。说到底,其实就是还有些蠢。
    皇太孙也不能太早养,再等个几年吧,到那时候他老了,皇太孙慢慢长大,太子也能立住,倒是正好。
    皇帝便也没管,但谁知道那美人有些蠢,因觉得太子很是期待这胎是儿子,便想着求些偏方来生儿子,她竟然想吃些香灰进去。
    幸而被太子妃发现了。
    皇帝嗤然一声,在御书房当着朝臣的面骂了太子愚蠢。
    虽然没有说清楚是为了什么骂人,但是在那一瞬间,太子还是福临心至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遭骂。
    他回去就骂那美人,美人哭哭啼啼求太子妃帮她说情。
    “妾也是想为殿下生下一个儿子。”
    她哭的实在是太惨,太子妃叹气,叫人扶起她,“你起来吧,也不算是你的错,你只是太着急了。”
    然后看向太子,“殿下,刘美人没什么见识,你便看在她是为了你着想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吧。”
    太子怒火冲冲,还有些埋怨太子妃,“你发现便发现了,跟母后说什么,还碰巧在父皇在的时候去,你是不是故意的!”
    太子妃慢条斯理的喝茶,“这是大事,不是小事,我自然是在知道后立马去问母后。”
    “殿下,刘美人是求子心切,听信谗言,但那个说谗言的人又是什么心思?她们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对付刘美人?这事情总要查清楚。”
    “这后宫的事情,有母后在,查的更快,不然,我年岁轻,要是疏忽了哪里,让她们再次得手,您的孩子没了怎么办?”
    她将茶杯放下,“现在想起来,我心口还是跳的,这宫里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喝茶的茶杯,吃饭的饭碗,都有可能被抹了毒药,若是一个不小心,刘美人……”
    她意味深长的道:“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刘美人吓得放声大哭,“太子妃娘娘,您可一定要救救妾啊,妾和妾的孩子能不能活,都看您了。”
    太子妃朝着她招了招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可怜见的,被吓成这般了。”
    又朝着太子道:“所以说,要让母后派人来都查查,不然,我不放心她吃东西。”
    太子被说的没脾气了。
    太子被说服了。
    太子甚至觉得太子妃真是个好人。
    但总有一些不对劲,真的。
    他看看太子妃,再看看歪在太子妃身侧哭泣的刘美人,突然冒出了一个稀奇古怪的念头。
    ——若是他跟太子妃和离,那黎侧妃吴侧妃还有这刘美人,以及后宫一众人,她们会跟着谁走?
    太子惶恐!
    好你个太子妃啊,竟然从他的嫔妃里面挖墙角。
    不行,他得找个聪慧的人回来分一点太子妃的权势。
    太子很快就找到了这个人。
    一个很有心机的姑娘。
    太子一眼就瞧出了她有心计,虽然是个庶女,但是纵观现在他的后宫,黎侧妃和吴侧妃都是嫡女,一个被养的太傲气,不食人间烟火,一个简直了,每天哭唧唧,嘤嘤嘤,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再就是那一群美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敢跟太子妃对着来,之前有几个人跳得高的,都被太子妃给收拾得服服帖帖。
    如今,他就要领个厉害的回来。
    折邵衣在九月才听见这个消息。她这几个月开始忙京都女学堂的事情。
    这个事情还是太子妃八月里跟她说的。
    但在太子妃看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因为虽然她叫的名字是京都女学,但其实也就是给贵族女子一个读书的地方。
    之前她们在各家的族学里面读书,或者请了先生来教,如今,她们可以去女学里面读书。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里跟男子的学堂一样。
    太子妃是笑着说的,“玩——先请姑娘们进去玩。”
    这就是告诉大家,她只是建个女学玩玩。
    既然是玩玩,那学堂里面的东西就要以玩为主。
    折邵衣从这个玩字里面,倒是听出了一丝落寞。她知道,就犹如刚开始做官绣一般,都是“玩”。
    女子不能做什么正经的事情,不论是现在改变的西城,也都是因为玩罢了。
    不过,能玩着玩着就让事情变好,那才是她的本事。
    她是最懂太子妃娘娘的,她知道她在想什么。
    折邵衣也没有张扬,她只是去了南城看宅子。
    南城跟西城不一样,南城是读书人聚集的地方,这里男人比较多。在这里,有国子监,有太学院,还有京都出名的鹿山书院。
    南城离东城不远,折邵衣骑着马来去几天,便已经将小路大路摸清楚了。
    因为太忙,又暂时不能被人所知,所以她也没有声张。
    等她忙完了学院宅子的事情,再进宫的时候,就发现东宫里面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折邵衣一打听才知晓,宁国公府的庶女成了太子的妾室。
    她实实在在的吸了几口气。
    秦青凤最近这些日子一直在看兵书,两眼都犯着晕。
    她道:“她们宁国公府的家风就不好,家里的姐妹都是你争我夺的,当初那个想抢你慈幼堂和茶楼位置的,不也是他家的姑娘吗?”
    折邵衣当然记得。
    她啧了一句,“太子殿下真是有心了。这宁国公府跟你退亲,你打了他家的少爷,自然有仇的。”
    “后来,我又敲锣打鼓给她家送牌匾,肯定是恨上我了。”
    如此,也就是跟太子妃水火不融。
    太子殿下既然将宁国公府的庶女也给招惹来了。
    折邵衣不由得问,“她怎么样啊?”
    秦青凤擦擦汗,“挺厉害的,那张嘴是张利嘴,见人先笑,服软三分,但侧妃的位置只有两个,这东宫里面,又只有太子妃和侧妃才能自由出去,其他人出东宫都是要来领牌子的。”
    她笑了笑,“阿姐说,只要还在这个东宫里面,就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折邵衣咬了一个牛肉丸子吃,“那太子殿下呢?”
    秦青凤笑起来,“阿姐也说了,太子殿下这般很好,想一出是一出,才是行事光明磊落,至少没有在背后耍阴招。”
    “其实,无非就是有人来分阿姐的权罢了。”
    秦青凤叹气,“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既想要阿姐身后的权势,又想要阿姐被制住,什么都想要,他想的真好。”
    折邵衣顿了顿,才道:“太子妃不在乎就好。”
    不过,确实如同太子妃所言,这位宁美人确实只能在东宫里面兴风作浪。但是她很快发现,这个东宫,跟她想的不一样。
    宁美人给黎侧妃送了孤本,黎侧妃收了。按照一般的人情世故去,黎侧妃应当是要还礼或者跟她说几句,但是她收了礼,只摆手让她退下,话都没有说一句。
    直到退了出去,宁美人还在懵。
    这,这就结束了?
    她再次斗胆给黎侧妃送了一本古画籍。这回总要说些什么了吧?
    黎侧妃是唯一有子嗣的,又是个死读书的性子,相对来说,性子单纯,只要她小心交好,将来说不得能拉到自己的阵营来。
    结果她耐着不走,想着放低姿态做小,却得了她一句,“你怎么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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