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五娘清清闲闲,甚至于还躺在床上睡着。她睡觉时,不叫身边人在屋内屋外伺候,就算是最贴身的金钗也不靠近她寝榻。朝烟到时,屋门紧闭着。于是敲敲门,拍拍门,都无人应,只好“破门而入”,直奔被子盖着脑袋的姜五娘而去。
    “啊呀!”
    姜五娘的被子被朝烟一把掀开。
    “二娘,你这么早!”
    朝烟在她床边挤挤坐下:“不早了不早了,五娘,咱们出门去!”
    姜五娘一下子坐起来:“出门?去潘楼街啊?”
    乞巧节出门,总是往潘楼街去的最多。朝烟和姜五娘往年七夕也会到潘楼街去,总是姜五娘去找朝烟出门,今年倒是反过来,变成朝烟来喊她了。
    不等朝烟说话,她抢过被子蒙上头:“不去不去,你嫂子要去,我就不去了!”
    朝烟也去扯她的被子,忙道:“不去潘楼街,我们今年去马行街!”
    姜五娘好一会儿没个反应,当朝烟以为她又睡着了时,她又直直坐起,眉毛挑得高高的:“马行街?怎么好端端的想去马行街了?”
    “嗯...七夕,潘楼街人太多了,不想去。”
    “嚯?人多了不想去?阿呀呀,你是李家二娘还是三娘?居然有你不愿意去凑的热闹?”姜五娘来了兴致,打笑她,“说吧小朝烟,你去马行街,是不是去见人的?”
    “什么见人!我哪要见什么人!若是见人,我带着你做什么!”朝烟撇撇嘴。
    “喔唷,还说不是。若是不是,你会这样咋咋唬唬地说话吗,大家闺秀?”姜五娘咧嘴笑。
    “不是…说了不是。”朝烟低下了眼。
    姜五娘轻轻推她一下,小声问她:“真不是去见什么人的?与我讲讲又没事。全汴京,至少五千个小娘子在七夕出门见郎君!”
    “啊呀,我不说,自然就是没有。不要再问了。”
    “是不是那个许大官人?”
    “!”朝烟抬眼看她,手里攥着姜五娘的被子,揉捏得死死的,又低下眉眼:“不是他。没有人。就是没有。”
    姜五娘瘪着嘴笑了。
    拉了姜五娘,两人又去山光阁拉李朝云。
    七夕不必去家塾,朝云难得有了清闲时光,趴在榻子上看书,手撑在懒架儿上,懒架儿边上摆了干羊肉,馋了就往嘴里送一块,嚼着有味。
    朝烟到了,拉她一块儿出门去,她也不肯走。只是拿了个盒子给朝烟看。
    “这是什么?”
    “姐姐,你打开看看。”
    姜五娘眼睛亮,看见盒子上的图案,便问:“是蜘蛛吗?”
    朝云笑笑:“嗯。昨日家塾之中,曲家那个给我的。好大一只,还会吐丝。”
    朝烟便把盒子打开。只是打开之后,却见不到蜘蛛的身影,只见里头圆圆正正的蜘蛛丝。
    “嚯,这就是‘得巧’了!”姜五娘乐了,看着这蜘蛛丝,夸道:“这曲家哥儿向来顽皮,竟也会送这么妙的礼物!”
    朝烟奇怪了:“送蜘蛛算是什么妙礼?”
    姜五娘照常卖关子:“你求我告诉你呗。”
    朝烟当没听见,又问朝云:“你知道么?”
    朝云摇摇头。
    姜五娘嘿嘿一笑,也并不坚持,开始解释起来:“大抵二三十年前那一阵,京城娘子们七夕最兴的就是畜蜘蛛。说若是蜘蛛在七夕当日结出了方正的丝网,那就是得巧,寓意着女儿家这日许的愿望都能成。”
    “呀!这么好么?”朝烟笑了,又对朝云道:“晚上对着乞巧楼许愿时,可得多许几个好愿,都能成呢!”
    “嗯!”朝云笑着点点头。
    李家三娘,最终自然还是被李二娘和姜五娘拖出了门,还带着一个秦桑。
    四人挤在一辆马车里,从皇宫北边绕路到了马行街,避开了人马最多的潘楼街。
    先去山水李家药铺,朝烟拉着朝云进去,叫大夫把个脉,诊诊她的咽喉。
    大夫皱着眉:“小娘子咽喉虽不易再痛,然也要少吃羊肉等发物啊!”
    朝云瞪大了眼,心里想着:嗯?就连我吃了羊肉,他这手一搭,就能诊断出来了?有这样的本事,是不是战场上伤了的士卒,也只消一搭,就能知道该怎么治?真了不得!
    朝烟则问:“要不要再吃药呢?”
    “药是不必再吃了。”大夫把搭脉的帕子等收了,捋捋胡子:“小娘子正在长个头,吃多了重药并不好。只是饮食之事还须多加注意,切不可多吃重燥火之物。”
    朝云自然点点头,耳边过一遍,想着自己该怎么吃,就怎么吃。
    于是几人又到九曲子周家吃点南食,吃得差不多了,从店里出来,走到街上。
    朝云走在后头,前边的朝烟在姜五娘身边,低声说着话。
    说着说着,听见姜五娘一声笑:“哈!你还说不是!”
    朝烟赶忙推她一下:“噤声噤声!你且说行不行吧?”
    “行行行!”姜五娘笑得邪气,“你去吧,去吧!”
    “真的?”
    “真的!”
    朝烟于是也笑了,停下步子,转身对着朝云。
    “?”朝云眨眨眼。
    姜五娘道:“二娘要去买点东西,三娘,你就同我一起走吧。”
    跟在最后的秦桑冒上来:“?姐儿要去买什么?我替姐儿去买!”
    姜五娘还是那邪气的笑:“你家姐儿要买的东西,只能她一个人去的。多个人就买不着了。就叫她自己去吧。”
    朝烟则拉了拉姜五娘的袖子,叫她别再说。
    “别听她胡说。秦桑,你也同我一块儿去。云儿,你便跟五娘一起走吧?”
    “嗯,好。”朝云也点点头。
    朝烟带着秦桑一起走了。姜五娘还以为她要去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想到只是过了街,到了对面的小货楼。
    她心里判定:朝烟肯定是去见那个许衷的!
    许衷……她心中过了过这人从前的事。虽为商人,但也中过武举,算有功名,当年在殿前司金枪班做过班直。尤其人生得高大,也不难看,配得上小朝烟了!
    姜五娘浅浅的笑。
    朝云则望着街对面的小货行出神:不就是去对面么?姐姐怎的不带上我?
    她这么想着,却见姜五娘对她伸出了手:“走,小云儿,我们到别的地方去。”
    朝云盯了一会儿,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第一回 碰到姜五娘的手。朝云心里惊叹:怎的有几个茧子在她指上和手心!朝云曾经读过一本将兵器的书,其中便有写,常年握拿某些兵器的人,便会在这些地方长茧子。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姜五娘一眼。
    但她再不动声色,又哪里逃得过姜五娘的眼睛。
    “嘿嘿,小云儿,你偷看我呢!”
    朝云尴尬,点点头。
    姜五娘嘿嘿地笑:“小云儿,是不是想问我你姐姐去做什么?要不,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那一边,朝云进了小货行后,便把秦桑留在了底楼。
    “我去楼上看看别的,你在底楼瞧瞧,等我下来。”朝烟如是说道。
    秦桑眨巴眼:“姐儿去楼上看什么?我一块儿去呗!”
    “不看什么。”朝烟随手指了指一个架子,“你不用跟我上去了,就帮我去把那个架子上所有物件的价目都问清楚吧。等我下来了,可要考考你。若是你都能说出来,就给你买冰雪元子吃。”
    “冰雪元子?啊呀,今日我吃不来。栗子行吗?”秦桑挠挠头。
    “好,那就栗子。好啦,快去吧。”
    秦桑赶忙跑去架子前,抓来小二盘问。
    朝烟到了楼上,有人正在等她。
    “见过李娘子。”
    等她的人,正是许衷的随从平西:“娘子且随我来。”
    他将她引到一个隔间。
    这是朝烟第一回 来这里,掀开隔间的帘子,便见到席地而坐的许衷。他正坐在窗边,有光洒向茶案,将他随意搁置在上面的手照得有了光彩。
    茶案半明半暗,茶香四溢。
    朝烟来了,他便站起了,对她一笑。
    “来了?”
    “嗯。”
    平西很有眼力见儿地出去了,守在外头,不叫人靠近。
    两人在茶案分侧而坐,许衷给朝烟到上自己点的茶,默默地,也不说话。
    朝烟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这样两厢静默着,直到一杯茶喝完,许衷放下茶盏,开口道:“你能过来,我很高兴。”
    朝烟于是也放下茶盏,低声语:“今日乞巧节,我本就是要出门的。”
    许衷含笑:“那日收到你的信,虽无落款,但见你的字,就知道是你了。”
    啊呀!怎么忽然讲起了信!朝烟脸一红。
    几日前,朝烟叫罗川悄悄到小货行,送了封信给许衷。碰巧了,许衷那时就在小货行里,当即写了回信。
    两方有了通信,这才有了今日之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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