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娘子怔怔地问:“二娘,方才怎么了?”
    朝烟原本还憋得住泪,可她这样一问,她的泪便像珠子一般滚落,止也止不住。
    许衷想给她擦拭,却被王娘子抢先。
    朝烟哽咽:“嫂嫂,我方才差点死了!”
    “!?!?”王娘子瞪大双眼。
    “方才,我去那林子里走走,不想竟然遇上了歹人!讲着胡语,该是西夏的细作。他问我怎么进东京城,还说我给他指了路,他便不会杀我。哪知道他一面放我走,一面又拿出弯刀要扎我!幸而这位大官人路过,从歹人手中救下了我!若不是他,我已经命丧林中了!嫂嫂!!!”
    朝烟声泪俱下,王娘子又是心惊又是心疼,上去轻轻抱她。朝烟便楼着王娘子的腰,埋首在她衣里哭。
    “嫂嫂,我不去梁王城了!”
    “好,好!嫂嫂派人去和魏国夫人说,咱们不去了!”
    这是朝烟第一回 感到有个亲嫂嫂的好处。
    似又有哥哥在身边。那疼爱之心,是不假的。
    她握着许衷的手,便也放开了。
    许衷见朝烟有人慰藉,拿起金枪,再往林中探去。
    再次出来时,与罗江一起,又绑了一个西夏的细作。
    罗江叹道:“大官人身手真好,是不是考过武举?”
    许衷笑笑,并不回答,只说:“你身手也不错,可以去试试。”
    罗江明明把他和朝烟的事都看在眼里,却不多问,只夸身手。许衷对他暗自欣赏。
    第47章 知道
    魏国夫人接到王娘子送来的消息,惊得站了起来。
    匆匆离席,乘着马车赶来。
    当她到时,朝烟已不再哭了,只是愣愣地坐在车轼上出神。王娘子轻轻地抚她的背,许衷和罗江则在一旁看守着两个西夏人。
    魏国夫人的侍卫们比李家的侍从多得多,他们一来,两个西夏人便交给他们看着了。
    魏国夫人下令:“带他们进城,送官!”
    侍卫们浩浩荡荡走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魏国夫人心疼地走近朝烟,又问王娘子。
    得知了事情的始末,魏国夫人也止不住后怕:“这里离东京城才几里地,怎的会有元昊的细作!还伤了我的烟儿!真是该死!”
    朝烟又被魏国夫人寥寥数语说得流泪。她也怕,越想越怕。要是许衷当时晚来一会儿,她就已经死了!那大汉的弯刀,可不是演戏或是玩笑!
    为了跟许衷演一场戏,几乎要搭上了她的性命!
    深思恍惚了多时,如今有了最疼她的姨母在身边,才安宁下来。
    她适时说道:“多亏了那位大官人,烟儿才有了活命之机!”
    魏国夫人这时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许衷。
    她向他看去,殊不知许衷也在看她。
    这就是朝烟的姨母。他心里叹:朝烟失母甚早,幸而有她在。
    “去把那位大官人请来。”魏国夫人吩咐身边人。
    许衷来到几人面前。
    魏国夫人先看到他的金枪,再看他周身的衣着。气势是武人,打扮却似商人。
    “不知大官人如何称呼?”魏国夫人问。
    在气派上,没人比得过皇后的母亲。
    “小可姓许,单名为衷。”
    “许衷?”魏国夫人琢磨,似在哪里听到过:“大官人可在朝廷当差?”
    许衷道:“小可曾在殿前司金枪班领禄。”
    金枪班?真是个武人!魏国夫人又问:“大官人说曾在,那么如今在做什么?”
    她是武人之妻,公爹曾因武功配享太庙。与汴京城中大多命妇不同,她并不因国朝崇文便看不起一众武夫。
    而许衷答道:“经商。”
    魏国夫人忽而想起什么。
    她一把年纪,在京中的铺子不少,颇有点产业。对京中最豪富的那些人家,也是有点了解。
    “大官人,便是马行街的许衷?”
    朝烟听着,心头一紧。
    姨母怎么这么问?她难道早就知道许衷么!?那…那…那她会不会知道我和许衷的事?
    许衷并无她的紧张:“正是。”
    “早听闻过大官人大名,不想今日得见。还要多些大官人救我家姐儿性命,厚禄不足为报。”魏国夫人抬手,拔下头上一根发簪:“老身托大,大官人且收下此簪。东京城中,但有难事,尽管持此物到曹府。”
    许衷不客气地收下。
    救了朝烟,是一件大有功德的事。
    魏国夫人亲生的女儿早已出嫁,而身边常常见到的姑娘家也就朝烟、朝云两个。比起姨母,她更像这两个姑娘的母亲。
    在梁王城,王娘子的人匆匆忙忙说了几句,告诉她朝烟遇了险,她立刻也就奔来了。
    知道是许衷救了朝烟,她先不作他想,总要给许衷点什么好处,多是赏赐金银珠宝。不想这样一问,问出这人竟是马行街的那位许大官人,是东京城出了名的豪商。他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的,那便赏他一个许诺,用她的一根簪子。
    许衷没有故作清高,该收下时便收下,也令魏国夫人高看一眼。只是,将恩报请之后,便要再细问几句了。
    “大官人今日如何会在这里?”她问。
    “重阳登高,路过此处。”
    “哦!大官人的确有武人风范,登高之日,也随身带着兵器。”
    她的目光瞟向许衷的金枪。
    朝烟攥紧了自己的衣摆。她没想到姨母竟还会察觉到这个!
    重阳登高,恰好贴身带了金枪,还更恰好撞见朝烟与西夏人,说来也怪了。
    在她原本的设想之中,该是许衷从强人手里救下了她,然后王娘子意外撞见,于是王娘子说给宴会上其他的夫人们听。这般一来,许衷对她李朝烟的恩情,便有了许多人知晓。
    不想假戏变成了真险,这小林子里面竟然真有强人。还不是一般的强人,冒出的两个,还是从西夏国来的细作!
    今日变故实在太多,她已然不知晓该怎样面对。
    说到底,胆子实在还是不大。一遇到事,就得手里攥着点什么才舒服。通身的难受都汇到手心,帕子、衣裳等统统能任她揉捏。
    她紧绷着脸,盯着姨母与许衷。
    两个,都是她顶顶在乎的人。
    而许衷轻松解释:“本是要去与友人切磋武艺的。行路至此,听得娘子在呼救,便持枪过去了。”
    “哦!”魏国夫人道:“实要多谢大官人出手相救。大官人不仅是李家的恩人,也是我冯家、曹家的恩人。”
    “夫人不必客气。”许衷一抱拳,打断魏国夫人的自报家门。
    这一片有细作出没,便算是是非之地,也不宜久留。
    朝烟还怔怔坐着,魏国夫人看着也觉得心惊又心疼,再三谢过许衷之后,便吩咐人把马车套上,先送朝烟与王娘子等人回府。
    秦桑和王娘子的女使早已到了,只是魏国夫人与王娘子都在朝烟身边,这两个女使也不方便凑上去,再问方才怎么了。只是看主人们都神思凝重,须臾,又坐车回府去了。
    只有魏国夫人与许衷单独讲了几句话。无朝烟在场,她也遣走了自己的侍从,便好直话直讲:“大官人同我家烟儿,是不是早就认识?”
    魏国夫人毕竟长朝烟这许多岁数,又见惯了人情往来,见着这种事,只消一眼,心里便有了些评判。
    许衷与朝烟这事,旁人看不出来,她难道还看不出来?
    便是看着朝烟走时,对许衷投去的那一眼,便能猜出个八成来。
    许衷眸光凝了凝。便是他,也不曾想到魏国夫人会这样问。
    她直说,他又何须遮掩:“不瞒夫人,衷曾与娘子有过几面之缘。”
    “只是几面之缘?”
    “是。”
    这是真话。确确实实只几面罢了。
    魏国夫人微忿:“我的烟儿是千娇百贵长成的,虽你与她只几面之缘,怎的舍得让她涉险!幸而今日她终无大碍,不然……”
    “……”许衷默默良久,而道,“衷亦悔恨。早知今日有如此事,绝不叫李娘子置身于此。”
    “你知道便好。若有下次,绝不饶你。你该知道,不说李家,便是曹、冯两家联手,也足以毁你许家基业。”
    魏国夫人的警告,许衷在朝烟还在时便听出来了。
    他很庆幸朝烟能有这样睿智的长辈。
    “夫人放心,绝无下次。”
    魏国夫人上下打量他一眼,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许衷在原地,手中的金枪锃锃发亮。
    他也会怕。
    若是今日有一点差池,那么朝烟就会出事。
    魏国夫人说得没错,朝烟是千娇百贵长大的,本就该一生无虞。
    出了今日之事,让他心中又悔又惊。
    西夏的细作,竟已能到得了东京近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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