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自知瞒不过谢轻寒,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词,这才说道∶“你也知道月儿的出身不好,眼下她已是准太子妃,必然不能还挂个庶出的名号,为父考虑了一下,将人过继到你母亲的名下,你意下如何?”
    还未等说完,谢轻寒就已经知晓了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怕外祖父不同意,想让自己去亲自去一趟镇国公府当说客罢了。
    “我没意见。”
    谢轻寒干脆利落的答应了下来,见宣平侯脸色一喜,又慢吞吞道∶“不过此事还需要和外祖父商议一下,与其这般空口说,倒不如我改天挑个日子把人带过去给外祖父看一看,也好让他老人家放心。”
    “如此甚好。”
    宣平侯犹豫片刻,担心谢姝月会惹恼镇国公,但想着有谢轻寒看着,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思索后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便开始着手差人去准备过继事宜。
    不只是宣平侯,迎冬和绿芍也从侍卫处得知了自家小姐失踪之事,也是急的团团转,幸好药铺来人报了信,才勉强定了定他们的心,不然恐怕就是要冲去官府了。
    谢姝月刚一进门见到的便是眼巴巴守着门口的二人,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见两人表情未免感到好笑,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她们的鼻尖,笑道∶“不是派人送了信么,怎么还在这儿等着。”
    “小姐可算是回来了。”
    绿芍和迎冬见到谢姝月回来,顿时松了口气,侯府派来的婢女正专心致志地在一旁打扫,迎冬扫了一眼,连忙将谢姝月推进内室,避开了外人,又把门牢牢关上,这才敢出声问道∶“小姐今天是去哪了?”
    谢姝月的状态倒是颇为不错,信步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漫不经心地一一打开从庄子上带来的妆匣,纤白的手指从金玉珠钗上划过,最后挑了几支镶着珍珠的金钗插入鬓间,左右打量了一下,含笑道∶“去了药铺一趟,倒是找到了可以退婚的好法子。”
    “好法子?”绿芍与迎冬对视一眼,面露疑惑。
    谢姝月莞尔一笑,颇为神秘的摇了摇手指头,“暂时便先保密吧。”
    两人心中好奇,倒也无可奈何,心知谢姝月是个有主意的,只得一笑了之。
    来来回回又试了几件首饰,可看着镜中的自己,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满意,谢姝月皱了皱眉,这才想起了自己袖中的“蝶恋花”。
    虽然另一支在太子手中,总让她有些膈应,但到底是抵御不了它的美丽,鬼使神差地,谢姝月还是戴了上去。
    “好漂亮的玉钗。”迎冬扫了一眼,不由得惊讶出声。
    这么多年她跟在谢姝月的身边,好东西自然也是见过用过不少,却还当真从未见过雕刻的这般灵动的蝴蝶钗子。
    绿芍的眼中也是一片惊艳,打量了半响,不禁喃喃道∶“这上面的蝴蝶倒真的想要活过来似的,若是有花来配,那必定更加好看。”
    谢姝月闻言,难免又想到了太子的行径,忍不住脸色一黑,强行克制住自己想要把玉钗摔了的冲动,视线不经意扫过一旁的桌子。
    只见一张烫金请帖正端端正正地摆在上面,精致的暗纹彰显着送出者不俗的品味。
    “那是什么?”
    谢姝月指了指桌子,纳罕地问道,“是哪家送来的请帖吗?”
    绿芍和迎冬这才想起来这码事,连忙拿过请柬递给谢姝月,解释道∶“是南阳王府的长乐郡主送过来的,说是要请小姐参加明日的游湖。”
    “南阳王府的长乐郡主送来的?”
    “听说长乐郡主骄奢淫逸,可是上京中一等一的纨绔。”绿芍连忙提醒道,“小姐可切莫与她相交,坏了清誉。”
    谢姝月闻言倒是来了兴趣,伸手接过请帖,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忍不住轻笑一声,想不到倒真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实施计划,机会便送上门来了。
    “收拾一下,我们明日便去赴宴。”
    谢姝月将请帖合上,随手搁在了一边,这才扭头交代道∶“去年不是用暮云纱做了条裙子么,明日便穿它去赴宴。”
    “去年做的暮云纱裙子……”
    迎冬思索半响,突然灵光一现,恍然大悟,仔细想了想那条裙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试探道∶“小姐,当真要穿那条去赴宴吗?”
    谢姝月眉眼弯弯,笑而不语。
    ————
    太子府内。
    殷玄铮一路回到府上,在书房里坐了好半响,心中的违和感却始终未能散去,前来求见的人都被打发了出去,只剩他一个人坐在桌前,桌上正摆着那封谢矜所写的书信,已经有些微微皱起。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
    入目是熟悉的簪花小楷,还泛着淡淡的墨香,字里行间都能看出寄信人的温婉巧思,句句都在关心他在太学的生活近况,直到最后才说到近日会来上京城住上一段时间。
    看到上面殷殷的关切之语,殷玄铮的心里无疑更是涌上了浓浓的愧疚,一方面为自己的隐瞒感到懊悔,另一方面又为自己刚刚对心上人产生的怀疑之情愧疚不已。
    细细又读了好几遍,直到最后都快要背下来了,一阵敲门声响起,殷玄铮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信纸。
    经过今日的冲击,凌轩早就已经对此多见不怪了,沉默地将门掩上,这才上前禀报调查的情况。
    “殿下,谢小姐已经找到了。”
    “谢小姐?”殷玄铮闻言皱了皱眉,瞥了眼桌上叠的整整齐齐的书信,反问道∶“哪个谢小姐?”
    “是宣平侯府上的谢小姐。”见殷玄铮面色不虞,凌轩猛地止住话头,讪讪道∶“另一位谢小姐属下也去查清楚了。”
    “西前街确实有一位谢姑娘。”凌轩仔细说道∶“有一户开药铺的薛姓人家,夫人母家姓谢,听说最近便有亲戚来探亲。”
    “那便是了。”
    殷玄铮听到药铺,心里最后一块大石头也落了下来。
    “那殿下,属下是否还要继续查下去……”
    “不必了。”
    还未等凌轩说完,殷玄铮便皱眉打断道,“以后不必继续查下去了。”
    凌轩有些讶异抬头,倒是见殷玄铮脸色和煦了不少,连忙道∶“属下遵命。”
    第11章 长乐
    四月的春风甚是和暖,湖畔杨柳依依,伴随着轻拂过的微风,湖面泛起一片波光粼粼。
    更别说昨日一场小雨过后,更是平添了几分生机,不少人都相约结伴出来踏青,想要一品这快要逝去的春色。
    一座华丽精致的庞大画舫正行驶在湖上,时不时从里面传来阵阵悠扬的丝竹之声,伴着女子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引得过往行人纷纷侧目。
    正坐在锦塌上的两人皆著一袭烈焰如火的绯色长裙,似两朵开的正盛的并蒂木棉花,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此时正靠在一起笑作一团。
    坐在下首的乐师正轻轻拨弄着琴弦,偶然间瞥见一对姝丽娇声细语,神色一怔,手下动作微乱,发出一阵不和谐的乐声,幸好长乐郡主正与人谈笑,这才没有发现异样。
    同样在场的几位贵女坐在稍远处的地方,见状相互对视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地充当背景板,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原本她们应邀过来,一时怕落了长乐郡主的面子,二也是想看看这位未来准太子妃被刁难的好戏,结果现在……
    看着正把酒言欢,乐不思蜀的两人,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投着骰子,时不时还要讨论一下京中哪家小倌长得好看。一向嚣张跋扈的长乐郡主现在眼睛都恨不得黏在谢姝月身上,在场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姝月姐姐,你好厉害。”
    长乐郡主见谢姝月手下又掷出了一个双数,登时也顾不上自己连输十把的事实,看谢姝月的眼神都像是在看赌神在世,满是崇拜与羡慕,早把自己一开始的目的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忍不住凑到谢姝月面前,眼巴巴道∶“姐姐教教我吧。”
    “行。”谢姝月也正在兴头之上,随口便应了下来,又问道∶“你想学什么?”
    “都行,姐姐教什么我便学什么。”长乐郡主听到谢姝月答应下来,挥退了准备上前斟酒的男宠,亲自捞起玉壶倒满了酒,殷勤地递到谢姝月的手上,继续道∶“之前还听到关于姐姐诸多传言,现在一看传言果然不可信。”
    谢姝月自然知道现在京中对她的传言纷纷,左不过也就是编排一下她的身份身世,再传出一些有的没的出来,倒也不生气,含笑反问道∶“哦,那都是些什么传言?”
    “是些不知道谁传出来的坊间传闻。”长乐郡主连忙说道。“不过都是些羡慕嫉妒姐姐的小人,姐姐无须在意。”
    谢姝月半靠在软塌上,手里把玩着刚刚的骰子,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弯了弯眼眸看向长乐郡主,又问道∶“那郡主呢,也是为了见识一下传言才请我来的?”
    还未等长乐郡主说话,谢姝月又扫了一眼坐在远处,活像是在当木桩子一般的数位贵女,又道∶“至于这几位,也是为此而来的吧。”
    几位贵女骤然被点到,脸色迷茫地抬起了头,自然是不敢应声,长乐郡主也是皇室中人,又得陛下宠爱,自然有资格议论调笑未来太子妃是何人物,而她们不过是普通的官家小姐,虽然父兄在朝为官,全都是仰仗天恩,哪敢承认自己是来看未来太子妃笑话的。
    “谢小姐说笑了。”
    离着最近的贵女身份估计也不低,隐隐有几人当中领头人的样子,穿着一袭竹青色的襦裙,气质格外小家碧玉,主动对谢姝月开口解释道∶“我们只是听闻未来太子妃姿容妍丽,上京城内少有人敌,这才厚着脸皮想来认识一番,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把谢姝月给夸了,又把原本动机不纯的长乐郡主给摘了出来,两方都不得罪的同时,还显出了自己的落落大方。
    谢姝月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见一旁紧张无比的长乐郡主和惴惴不安的众人,摆了摆手,说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大家何必这么严肃,总不至于这是场鸿门宴吧?”
    说话的贵女讪讪地闭上了嘴,长乐郡主闻言心中难免有些发虚,移开视线不敢直视谢姝月。
    其实这原本倒还真是场鸿门宴。
    昨天晚上,太子表兄黑着脸亲自跑到了赌场逮她,吓得她差点跳窗而逃,最后是被像个小鸡仔一样拎着脖子给抓回来的。
    “表哥,您老找我有事啊?”
    长乐郡主的母亲是当今陛下的亲妹妹,从小也算得上跟殷玄铮一起长大,尽管她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就怕自己这个喜怒无常又阴晴不定的表哥,光看殷玄铮的脸色,便知道他心情肯定好不到哪去。
    “你可知道谢家的长女?”殷玄铮沉声说道。
    “啊?”长乐郡主闻言一愣,眨了眨眼道∶“那不是你未来太子妃吗?”
    此话一出,殷玄铮的脸色又黑了三分,不轻不重地扫了一眼长乐郡主,眼中的警告意味显而易见。
    长乐郡主见状连忙闭上了嘴,讨好地笑了笑,说道∶“您继续说,不用管我。”
    “你改日把人约出来,略微警告一下,别让她平日里过于张狂。”殷玄铮沉默片刻,这才说出自己的来意,又怕长乐郡主没个轻重,又嘱咐道∶“别做的太过分,给个下马威也就是了。”
    长乐郡主不明所以,但还是连忙答应了下来,又去查了查谢姝月的来历,这才让人去宣平侯下了个请帖,就准备磨刀霍霍便要会一会这位未来皇嫂。
    回来禀报的人说谢姝月自小长在京郊庄子,她还以为人会畏畏缩缩满是小家子气,结果没想到谢姝月一袭张扬的红衣,头上缀着明珠的金钗光华熠熠,通身的气质直接压住了在场的其他贵女,哪里有寒门小户的模样。
    一开始她本想提议玩上几把贵女们常玩的游戏,想着谢姝月不熟悉规则,便可杀杀她的锐气,结果不管是纸牌还是投壶,谢姝月样样在行,就连长乐郡主最擅长的掷骰子,都在谢姝月面前输的一分都不剩。
    尽管太子表兄不喜欢他的未婚妻,长乐郡主可是颇为喜欢谢姝月,人长得漂亮还丝毫不做作,一点都不像京中其他贵女那般扭扭捏捏,但凡她是个男的,定然要把人娶回家中,可惜太子表兄是个不识货的。
    这般想着长乐郡主更是心虚,连忙将手边的糕点推了过去,赔笑着岔开话题道∶“姐姐快尝尝这莲蓉酥,今早特地让王府的人备下的,凉了可便不好吃了。”
    谢姝月倒也不欲追究,更没意识到长乐郡主有什么不对劲,随手便拈了一块放入口中,嚼了几口才发现味道竟然意外的还不错,又品了半响,这才点头赞叹道∶“口感细腻,确实不错,可惜似乎就是差了点香味。”
    “送春楼的桂花酿甜香醉人,配上这莲蓉酥才是绝配。”
    一旁的男宠不知谢姝月的身份,见其和长乐郡主相谈甚欢,还以为又是哪家的贵女,偏偏谢姝月又生的雪肤花貌,桃花眼盈盈含情,红衣似火更显得其风华灼灼,一时间都看呆了半响,闻言便想出头献个殷勤,讨得美人欢心,连忙上前说道。
    坐在一边的长乐郡主闻言转头瞪了男宠一眼,将手中的骰子直接扔了过去,叱骂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多嘴了?”
    男宠被骰子砸中额头,一时间也顾不上疼痛,连忙跪在地上,不敢继续多言。
    “送春楼是什么地方?”谢姝月见状未免有些好奇,奇怪道∶“可是上京城内什么出名的饭馆酒铺?”
    长乐郡主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眼神有些闪躲,虽然她爱逛青楼楚馆,为人又放荡不羁,但在谢姝月面前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底气不足,就算太子表兄不喜欢谢姝月,她总不能真的带自己未来表嫂去逛花楼吧,若是让母亲知道,她又得挨上几次家法,只能在一旁含糊其辞。
    “就是一些达官贵人们玩乐的地方。”
    “这地方很出名吗,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谢姝月是当真疑惑,她对上京城也算是熟悉,倒还当真从未听过还有这么一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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