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看到了吗?
    排场隆重,也叫人有几分感慨和艳羡。
    死后能得如此尊荣,也不枉此生了。
    飘在半空中的宋太夫人和宋慈看着这一幕,均是红了眼眶。
    宋太夫人更是激动的握住了宋慈的手,紧紧的。
    “小慈,这都是你换来的尊荣。”
    宋慈抹了抹眼角,嗔笑道:“您说什么呀,您难道做得少了?我不过是做你做过的事,做更多而已。”
    宋太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白花花的送殡队伍如小蛇蜿蜒出城。
    而在皇宫的东华门城墙高处,楚帝却是扶着身披轻薄披风,一身缟素的汪太后,远眺着送殡的队伍。
    一直到棺椁出现,汪太后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执了壶,倒了酒,祭在墙根,哭着说:“阿慈,前路漫漫,你一路好走。”
    楚帝也跟着祭了酒,念了一声姨母好走。
    能让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两人送上一程,修这造化,不知要修多久才能得来。
    宋慈和宋太夫人在半空看着,眼泪齐下。
    也就是皇气冲天,她们也不好靠近,否则,都要飘过去了。
    宋太夫人看着老了不少的汪太后,擦了眼泪,露出笑容,嘴里喃喃的念了几句什么,又向她福了一礼,便和宋慈消失。
    汪太后似有所感,看向二人消失的方向,眼泪噗簌簌地掉落,唇边,却缓缓的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这辈子,于她来说尤为珍惜的,大概就是彼此遇见。
    你,走好。
    第1773章 此间事已了
    宋太夫人的棺椁就暂且停灵在松山寺,待得宋令钊热孝成亲后,再扶灵回乡安葬。
    当把棺椁稳稳停在松山寺的地藏殿后,宋家所有人都长松了一口气,一一上前跪拜上香,再行祭奠,痛哭尽哀后,这才悄然退出。
    宋致远在殿内静默良久,迟迟未出,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转过身,看到敬慧,便行了一个谢礼。
    敬慧大师还了一个佛礼:“阿弥陀佛,丧事已了,太夫人的灵停在此便是无虞,相爷早些回去吧。”
    宋致远道:“大师,我娘她,可是已走?”
    敬慧淡淡一笑:“太夫人自有归去的地方,相爷不必担心。”
    宋致远再看向棺椁,良久才道:“犹记得十年前大师曾对我断言,宋家之劫,自有贵人前来相助,如今看来,大师倒没说诳语,我该向大师拜谢才对。”
    他说着,又向敬慧大师一拜。
    敬慧便道:“您不必如此多礼,那都是太夫人自己的福报,亦是宋家自己的福报。”
    宋致远轻叹:“是啊,宋家之福。”
    他看着棺椁出神,许久,才又跪在棺前,诚意满满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退出殿外去。
    就送您到此了,如有来生,吾仍愿奉您为母,极尽孝道。
    敬慧看他走了,才看向棺椁上方,道:“此间事已了,今夜子时,施主该上路了。”
    宋慈眼红红的跳出来,道:“敬慧你这用词有些不当,说什么上路,跟我要去赴死似的。”
    敬慧皱眉。
    “好歹说回归本体嘛。”
    其实吧,你事儿挺多的。
    “小慈,莫要为难大师。”
    宋慈撇嘴道:“可是,我想看钊儿成亲了再走。”
    敬慧眉心一跳,道:“再不回归本体,你的气运就会削弱一分,寿命也会有所影响。”
    宋慈青筋乱跳:“你,我跟你说,和尚你别唬我啊。”
    “出家人不打诳语。”
    宋慈嗫嚅着唇,蔫巴了:“行吧。”
    敬慧这才转身离殿。
    身后,传来宋慈跟宋太夫人小声嘀咕:“我就觉得他是在忽悠吓唬我,目的就是快快送我回去,好了了这桩事,不然堂堂一個佛教中人,说什么道家玄学的话?”
    敬慧脚步微顿,不气,这孩子不懂事。
    宋慈也想跟出去,宋太夫人拉着她,摇摇头:“别去了,留恋太多,对你无好处。”
    “可是,这次真的是最后见他们了呢。”宋慈的声音有些低沉,垂着头点着脚尖,浑身都透着一股子落寞和不舍。
    宋太夫人手一松:“那就再看看。”
    宋慈一笑,连忙追出去,看着宋家人摘了麻衣孝服,只余身上的素服和头上簪着的白花,正要往停在寺门外的马车走去。
    “孩子们,再见啦。”宋慈双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大喊,仿佛他们就能听到一般。
    没有人回望,更看不到宋慈的所在,宋慈心中虽失落,却仍是笑着。
    忽然刮来一阵山风。
    前方的人,忽地脚步微顿,转过身来,再次郑重地向着宋慈这方向一拜。
    宋慈笑了,笑中带泪。
    第1774章 归去兮
    夜半子时,月朗星明。
    松山寺的地藏殿,梵音靡靡,诵经声不绝于耳。
    敬慧大师从外而入,看向站在殿中的人,念了一声佛语。
    宋慈身子一颤,转过身来,看向一身织金袈裟,神色庄重而满怀慈悲的敬慧大师,张了张口,却是哑然无声。
    再多的不舍,也只能藏于心底,她终究是要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的。
    “敬慧大师。”宋慈走过来,看着敬慧,问道:“这一走,我当真会忘记这里的所有?”
    她在临终前,已是渐忘事,当呼吸停摆后,再见原身老太太,记忆倒又是回笼,可她知道,这只是短暂的。
    不管是宋太夫人还是敬慧都说过,一旦归去,此间事,只是南柯一梦。
    可是宋慈却觉得有些惋惜了,她想记住他们呢。
    “施主,佛家有云贪嗔痴为三毒,又称三垢、三火。此三毒残害身心,使人沉沦于生死轮回,为恶之根源,故又称三不善根,您又何必犯这三毒?于您也是身心无益。”
    得了,这和尚说这一箩筐的佛偈,用宋慈的了解就是,别逼逼,麻溜走人。
    宋慈撇撇嘴,忍不住辩驳:“我又不是真的生死轮回,是魂归本体。”
    来了来了,她的胡搅蛮缠又来了。
    敬慧忍住想要按着眉心跳动的手,规劝道:“施主,时辰不早了。”
    早些归去吧。
    宋慈看他一副毫无商量的冷硬样儿,气一泄,看向嘴角含笑的宋太夫人,好生气闷。
    宋太夫人过来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道:“我会送你。”
    敬慧已是坐了下来,袈裟泛着金光,在灯光下刺得人眼目眩晕,不敢直视。
    有梵音似从天际传来,喁喁低喃,直入耳膜,叫人脑海逐渐混沌,彷如置身虚无,忽然一片白中泛金的光把宋慈她们笼罩起来,待得梵音绕梁,直逼人心之时,蓦地,金光消失不见,连带着金光内的人物也荡然无终。
    敬慧睁开眼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从此前尘往事皆归尘土。”
    ……
    宋家。
    宫嬷嬷坐在春晖堂内间,拿着宋慈的旧物发呆,门口传来一声响动,她看过去,却是旦哥儿穿着素服站在那扶着屏风,便走了过去。
    “六少爷,您怎么还没歇息?这几天也很累了。”
    旦哥儿靠在她怀中,鼻音十分浓重,道:“嬷嬷,我刚才梦见祖母,她真的走了。”
    宫嬷嬷心中微恸,轻声道:“六少爷,太夫人她只是去了更美好的世界,她会过得很快活,您莫要忧心。您也要好生保重自己,不然太夫人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嗯。”旦哥儿蹭了蹭她的手臂,哽咽道:“可我还是想她。”
    宫嬷嬷一叹,她又何尝不想?
    忽地,外面有人惊呼出声,两人相视一眼,走出门去,不禁都愣在当场,震惊万分。
    同样震惊的,还有刚走来春晖堂的宋致远,愕然无比地看着眼前的画面,饶是他见识多广,此时也不免神魂俱震。
    但见春晖堂上空彼时一片浅色金光,在夜色中尤为的炫人眼球,不敢逼视,忽然,有鹤声传来。
    众人循声看去,却是不知何时,金光处,有一只巨大的白鹤展着双翅飞来,绕着春晖堂的屋顶上空飞了几圈,高亢地唳叫着,似是俯视了一下春晖堂,又朝西飞去。
    鹤走,金光散,仿若梦。
    然而,这神奇的一幕却是落在了宋府不少人眼中,甚至上京的百姓眼中。
    众人啧啧惊奇,抹着眼泪叹道:“太夫人这是真正的驾鹤西游了。”
    宋致远和宫嬷嬷旦哥儿看着仙鹤飞走的方向,纷纷跪了下来,热泪盈眶。
    她来时,默然无声。
    她走时,仙鹤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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