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舟料到她会拒绝,老神在在地说:“不是送你的,和上次一样是借你穿的,穿完了要还给我。”
    唐亦宁:“我不用去那些需要穿礼服的场合,没有这个需求。”
    “谁说的?”霍云舟在电话里轻笑,“五号晚上有一场年终慈善晚宴,是我老妈搞的慈善基金会主办的活动,我想邀请你一起参加。”
    唐亦宁:“对不起总监,我不能去。”
    霍云舟:“为什么?”
    唐亦宁温声解释:“总监,你是我的客户,算是我工作上的联系人,而五号晚上是我的私人时间,参加晚宴那种事不是我的工作内容,我有自己的生活,所以我不会参加,希望你能理解。”
    霍云舟沉默数秒才开口:“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唐亦宁傻眼:“啊?我没生你的气啊。”
    霍云舟像个任性的孩子:“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你已经十三天没联系我了!”
    唐亦宁:“???”
    她不知道到底是男人的脑回路都那么奇怪,还是她的理解力有问题,唐亦宁不安地说:“总监,我们最近本来就没有工作上的联系啊,单子都做完了,你们厂和我们厂马上都要放假,我不需要联系你呀。”
    霍云舟说:“你来参加晚宴,我给你介绍新客户,这总和工作有关了吧?上次你来那场夏装发布会,我是不是给你介绍客户了?我没骗你吧?”
    又来这招!他玩不厌的吗?
    唐亦宁问:“我能不能让我同事去参加?”
    霍云舟:“不行。”
    唐亦宁想讨饶了:“总监……”
    “我不管。”霍云舟说,“邀请函在盒子里,时间地点上面都有,我希望后天晚上你能出现。唐小姐,为了今年我们能继续好好地合作,请你不要让我失望。”
    他挂断了电话,唐亦宁往椅背一靠,气得去拍方向盘:“都有病都有病都有病!一个两个都是神经病!”
    冷静下来后,唐亦宁开车上路,开着开着,她觉得,这也许是个机会。
    一个和霍云舟当面坦白的好机会。
    她马上就要去广州了,已婚的事暂时不能告诉莫姐,但可以告诉霍云舟,好好地对他解释,他应该能明白她的苦衷。
    如果他生气,她就诚恳地向他道歉,隐瞒感情状态真的只是为了找到工作,他要是不能理解,那唐亦宁也没办法。
    后续,她会把娅仕玫交给薛明,薛明是金牌销售,工作能力绝对没问题。唐亦宁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稳住霍云舟的情绪,希望他不要因为她而迁怒望金。
    唐亦宁先赶到染厂,因为排污执照的关系,面料、拉链、织带等需要染色的产品都是在专门的染厂区染色,那家染厂距离望金拉链有十公里远。
    从下午到晚上,唐亦宁就在染厂盯着布带染色,又带着染完色的布带跑回望金拉链厂,求爷爷告奶奶地让生产部加个班,尽快帮她打样,说自己第二天会来厂里拿样品。
    一通忙完,回家时天早就黑透了。
    江刻已经吃完晚饭,人在书房,餐桌上有留给她的菜,电饭煲里温着米饭。
    唐亦宁吃饭、洗碗、洗澡、洗衣服……从客卫出来后看向两扇卧室门,想了半天还是回到主卧,卷着被子早早睡觉。
    江刻什么时候上的床,她也不知道。
    ——
    一月四号一早,江刻醒来时身边空空如也,同样不知道唐亦宁是什么时候起的床。
    他颓丧地躺在大床上,抬手抓抓头发,起床去洗漱。
    江刻和窦钧约了今天再次面谈。坐在窦钧的办公室里,江刻精神不佳,眼睛底下挂着两个黑眼圈,窦钧问:“你没睡好啊?”
    江刻“嗯”了一声,有点儿不耐烦:“窦总,咱们废话少说,别的也不用聊,就聊聊补偿吧。”
    窦钧真要被这死小子气疯,觉得这件事完全是江刻自己在作死,他只要处理得稍微圆滑些,都不至于搞成现在这样。
    窦钧到底是惜才,说:“刻儿,先别急着谈补偿,这事儿还有转圜余地。明天晚上我要见伍德良,到时候我再和他聊聊。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要求你当面向他和他女儿道个歉,就把这事儿一笔勾销,以后不会再来管你在杋胜的发展,你愿意吗?”
    江刻挑眉:“道歉?”
    “对啊,道歉,我也会向他道歉。”窦钧说,“咱们别再提你已经有对象这件事,别专门去戳人家的心窝子。就说你年轻不懂事,现在专注于事业发展,这几年一直在为公司拼命,所以很多事没考虑周全。然后表个决心,说自己会继续努力工作,哎随便你怎么说,就表明一个态度:我错了,我改正!请对方大人不记小人过,明白吗?”
    江刻不觉得自己有哪儿需要向伍德良和伍静璇道歉,说他单身的是窦钧,窦钧也是真不知情,伍静璇又一直没挑明心意,江刻才会被迫装傻。
    总结起来就是大佬生气完全不讲道理,让大佬丢面子、不开心,大佬会去找自己身上的错吗?不会!错的永远是他们这些小虾米。
    江刻权衡了一下利弊,想着这事儿要是真能过去,他就要向窦钧提出带项目组的要求,干一年管理再跳槽,他的发展前景会更好。
    江刻问:“要是道完歉还不行呢?”
    窦钧说:“这你放心,我肯定会先和对方谈妥,谈妥了再来找你,真找你了就是没事啦!你要是能哭一鼻子那更好,以后就啥事儿都没有了。”
    江刻听笑了:“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当人面哭鼻子的人吗?”
    “这不是演戏嘛。”窦钧劝他,“做人要适当地学会低头,因为你还没那么强大,想要随心所欲你至少得等自己财务自由吧?刻儿,这事要是过了,你该升职升职,该加薪加薪,伍德良那种人啊,心眼儿小的时候是巨小,气量大起来,过几天就把你给忘了。”
    江刻考虑了一会儿,点头:“行,我低头,我道歉,等你通知。”
    ——
    这一周莫惠清不在钱塘,去青岛和大连出差了,要赶在放假前和那边办事处的负责人一起把大客户都跑一遍,请对方吃饭,并且安排好新一年的工作。
    莫惠清不在也好,唐亦宁不用向她解释自己为何还不能给出答复。
    她一直守在厂里,样品出来后打了辆车送去梁总的工厂,又坐地铁慢悠悠地回到星云坊。
    七点多,江刻还没回来,唐亦宁从冰箱里拿了点猪肉解冻,又去阳台上拿蔬菜。
    阳台是一个天然冷藏室,江刻会把青菜、白菜、冬笋丢在那儿,唐亦宁煮好米饭,简单地炒了两个菜,自己先吃,给江刻留好饭和菜。
    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江刻都没回来。
    唐亦宁猜测他是故意晚归,避免与她再起冲突,心想这样也好。
    她也不想见到他,不想和他吵架。
    这人明明长得很帅,帅到唐亦宁少女时期会星星眼地仰望他,可前一天那顿架一吵,听到江刻说出来的那些话,唐亦宁对他真是从头到脚哪哪儿都看不顺眼,早上起来还对着身边呼呼大睡的他做了几个鬼脸,恨不得踹他几脚。
    那条霍云舟寄过来的礼服裙,唐亦宁拆开看了,真是漂亮,手指抚上面料,能感觉到那一针一线都是人民币在燃烧。但唐亦宁没试穿,她把裙子折好放回礼盒,只收起了那份邀请函。
    洗过澡后,她又一次早早入睡。
    ——
    一月五号早上,江刻起床后发现餐桌上有一张唐亦宁留下的便利贴,写着:【今晚我有饭局,不回来吃饭。】
    江刻嘀咕:“又有饭局。”
    这几天他工作不忙,窦钧那儿还没消息,江刻的去留就未定,他不想在这种时期为公司加班。
    下班后,江刻开车离开公司,开过几分钟,前方是个十字路口,笔直是回云遥,右转是去城北,在变道的最后关头,江刻咬了咬牙,将车子开上了右转道。
    ——
    唐亦宁下班时提着一个大纸袋离开办事处,来到楼下后,见到了如约而来的becka。
    霍云舟虽然在电话里给了唐亦宁压力,事后一想,唐亦宁是个有态度的女孩,可能真的不会赴约,于是他做了第二手准备,让becka上门去接唐亦宁。
    这是一个任务繁重的夜晚,唐亦宁看到becka后,微微一笑,坐上了她的车。
    ——
    江刻第一次来住院部的乳腺病区,他是男人,走在这地方总有些尴尬,尽量目不斜视,找到了沈莹真的病房。
    沈莹真这天进行过化疗用药,有恶心呕吐、腹泻腹痛的症状,精神状况很差。江刻走进病房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极度虚弱、身材暴瘦、几乎令他认不出来的沈莹真。
    沈莹真知道他要来,勉强地笑了一下,叫他:“小刻,你来啦。”
    江可芯起身让江刻坐,说:“哥,你和妈妈聊聊,我去外面待会儿。”
    江刻在病床边坐下,他不是唐亦宁,不会找话题与沈莹真聊天,他什么都不想说,不想问,不想回答,他只是过来看一眼。
    沈莹真也没什么力气说话,见到江刻后,就把自己对唐亦宁说过的那笔钱的事儿又说了一遍,江刻听完后,摇头:“我不要你的钱,你都留给江可芯吧,我也不会帮你存,你找别的信得过的人去,实在不行,有些银行也有这种业务,等到江可芯成年,由她本人才能取钱。”
    沈莹真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失望,江刻低下头去,一会儿后又抬头,说:“钱,我不要,但我可以答应你,在江可芯能独立生活前,她有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我能帮就帮一把。”
    沈莹真怔了怔,叹出一口气,说:“这样也好,可芯一直把你当哥哥看。”
    江刻说:“不要这样讲,她只是受了你的影响,是你在把你的想法灌输给她。我和她都没有一起生活过,她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她,这声‘哥’,我当不起。”
    沈莹真哭了,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流下,她想要触碰江刻,江刻没躲,握住了她那只枯槁的手。
    沈莹真流着泪,说:“我这辈子,做过三件后悔事。”
    “第一件,就是年轻时,因为年纪到了,看中了你大伯的相貌和工作,一点儿也不了解他,就和他结了婚。”
    “第二件,是结婚几年后,发现不对,也没敢和他离婚。”
    “第三件,就是把你送走。”
    江刻说:“你不把我送走,可芯就不能出生。”
    沈莹真哭得更加伤心:“小刻,如果那时候有二胎政策,我一定不会把你送走,我一定会好好养你,好好地照顾你长大。”
    江刻一笑:“现在说这个就没意思了。”
    顿了顿,他又问,“你……不后悔养我吗?”
    他以为,沈莹真的后悔事里会有一件是“收养他”,结果却没有。
    沈莹真听到这个问题,握紧他的手,拼命摇头:“不后悔,真的小刻,一点儿也不后悔,妈妈爱你。”
    有一股热流突然从心底涌出,想要寻找一个出口,江刻待不下去了,匆忙起身离开病房,硬生生地忍住落泪的冲动。
    病房外,江可芯在等他。
    小姑娘穿着运动校服,扎着马尾辫,怯怯地叫他:“哥。”
    江刻调整心绪,走到她面前,问:“你爸呢?”
    来之前,他以为会见到江岳山,晚上的探病时间,别人家的配偶大多都在。
    江可芯回答:“他很少来,每次来最多就待一小时,他说他不懂得照顾人,女人的病,有护工在就行。”
    江刻无语。
    江可芯打开了话闸子:“医生说,女人得这种病和心情有关系,如果情绪常年压抑,多少会影响身体。我觉得,妈妈的病就是被爸爸给气出来的。爸爸在家,妈妈整天闷闷不乐,爸爸不在,妈妈才会开心些。”
    小姑娘背脊靠着墙,郁闷地说:“我讨厌爸爸,他在家就是个山大王,妈妈和我什么都得听他的。”
    江刻一愣,大王?他好像前两天刚听唐亦宁说起过这个词,她说,他是家里的大王。
    江可芯没发现江刻的出神,继续说道:“本来,中考我想填寄宿制高中,离他远远的,他不同意,让我必须填离家近的学校。后来妈妈生病了,他前几天又和我说,让我填寄宿制高中,我才不答应呢!他就是不想照顾我,但我要顾着妈妈,我每天都会来医院看她,我绝不能去寄宿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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