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她就觉得世上没有娘亲不知道的,没有娘亲做不到的。
    但是真的没有想到娘亲竟然……与那个号称大燕历史上最伟大的皇帝,有一段情。
    自己不会是在做梦吧……
    然而银簪坚硬冰凉的触感,明明确确地告诉她,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哎哟!”正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忽然撞到一个坚硬的胸膛。
    抬头一看。“探微哥哥?”
    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不,是施见青。
    他的表情让迟迟有了不好的猜想,心重重一沉,“你……都听到了?”
    施见青眼底晦暗,“你指什么?”
    他一步一步逼近,眼眸漆黑,“是你与无色阁关系匪浅。还是——你是元鹤帝的种?”
    迟迟浑身一震,被他反应极快地抵在树上,挣脱不得。
    他的眼睛玻璃珠似的,黑白分明,“你知道吗?”
    他轻笑起来,隐隐有丝扭曲,“你那探微哥哥最爱的祖父,就是死在元鹤帝的手上。”
    “施探微从小淡薄亲缘,皇祖父是他唯一亲厚的长辈,他若是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世,你说他会不会杀了你?”
    迟迟咬牙,“我早已当大庆是生养我的地方,当自己是大庆皇帝的子民。”
    “哦?但别人不会这么觉得,”施见青嘲笑她的天真,“这个秘密你不可能瞒一辈子。”
    “你想怎么样?”
    施见青沉默片刻,“离开他,到本王的身边来。”
    竟然是为了这个。
    “探微哥哥的祖父,也是你的祖父。”迟迟并未被蛊惑,冷静道,“我怎么相信你不会怀恨在心?”
    “他不是我的祖父。”施见青的手缓缓放下,冷漠地说,“他从未正眼瞧过我,他跟施探微才是亲祖孙。”
    迟迟抿唇。
    她说,“如果我不答应你,你就会去告诉探微哥哥,我的真实身世?”
    她话音还未落,一拳便重重挥了过来,迟迟猛地闭上眼。
    施见青的拳头砸在她身后的树上。
    顿时枝叶摇晃,落叶簌簌。她看见他的手背上渗出血迹。他却好像不觉得痛似的,发狠地盯着她。
    “探微哥哥探微哥哥!你脑子里除了施探微就没有旁的了?!”
    他掐住她的下巴,狠狠亲吻下来。唇瓣却堪堪擦过她的脸颊,落了个空。
    迟迟用力推拒着他,“你无.耻!”
    施见青的手指猛然捏紧,“你不总说本王轻浮龌龊么,本王便轻浮一回,怎么了?”
    “他可是皇帝!你说在皇位和你之间,他会选择什么?”
    迟迟眸光清明,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让他面临这样的选择。”
    “什么?”施见青愣在那里,就好像被人当头一棒,脸色蓦地变得惨白。
    迟迟忍着心口的酸涩,淡淡说:“等探微哥哥的心病好了,我就会离开,在此之前,我还是会好好喜欢他的。”
    哪怕万分不舍。
    娘亲说过,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身世如此,或许她跟小和尚……终究是有缘无分。
    “至于你,我不会喜欢你的。想用这个要挟我,做梦!”
    施见青骤然逼近,漆黑眼瞳如同漩涡。
    明明是那么凶狠的表情,他的睫毛却在剧烈地颤动。
    “为什么……为什么!”他重重喘息着,如同濒死的恶狼,红了眼眶,“你就不怕吗。你不怕真相被他得知,死在他的剑下?”
    “殿下。”迟迟叹气,眼神宛如在看着一个小孩子,“你根本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真心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教我啊……”施见青弯下腰,忽然用力地抱住她,“没有人教我,”他的声音里带了浓浓的哭腔,有点发狠地说,“为什么不能是我。为什么从来都不选择我,都这样,全都是这样……”
    迟迟好像有些明白了。
    她明白他有执念,也有点怜惜这个少年,双手却垂在身侧,没有抱他。
    有些时候,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施见青听见她低低地说,“我不知道殿下有什么样的过去,但那一定是很痛苦的吧,那些事让殿下这么难过,我能体会,也真心地为殿下感到难过。”
    “至于殿下对我的心意,我知道了,却也只能是知道而已,不能给予回应。”
    “殿下很好,你身上有很多优点,也有很多女子喜欢你。”
    “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殿下一定可以找到一个能够全然体会你的痛苦,同情你、怜爱你、珍惜你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
    说出这些,迟迟亦是豁然开朗。
    她终于知道,情爱是两个人的事,绝不容第三个人的插.足。
    她喜欢探微哥哥,所以有女子关注他青睐他,就会觉得难受,胸口闷闷的。
    那么同样的,探微哥哥喜欢自己,当时在房间里,他听到施见青的那些剖白又会是什么感觉呢?
    探微哥哥喜欢她,喜欢到心疼、喜欢到呕血,这样的他忍下那些情绪,对她展露出那么那么温柔的微笑时,那颗心又该多疼呢?
    或许,他对自己的在意比她想象得更多。
    这一刻,迟迟的心中满满充盈着柔情。
    怀里的少女是那样温暖,那样地让人不舍。施见青缓缓地把手放开了,神情有些恍惚。
    他低声道,“可是,你终究是那个人的女儿。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好像终于冷静下来了,变得淡然很多,大概是她那些话起了作用,他放弃了对她的心思。迟迟松了口气,露出苦恼的表情,“不会是弄错了吧?”
    施见青嗤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皇兄坐拥天下,后宫佳丽三千,你二姐不就是他的贵人么。你以后难道真要嫁给他,困于宫廷,与那些女子勾心斗角一辈子?”
    “年迟迟,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
    “娘亲说过,人生在世,会当纵情畅意,”迟迟想了想,缓缓道,“人与人的缘分,本就是一段又一段的旅程。他很好,我觉得喜欢他值得就够了。倘若今后他不喜欢我了,我们……也可以好聚好散的嘛。”
    好聚好散?
    施见青嗤笑,“不是都共处一室了吗?”
    他不信什么都没发生。
    并非他思想不纯,而是这实在说不通。
    若是两情相悦,施探微又是皇帝。他能够顾忌什么,又需要顾忌什么?
    迟迟恼怒地瞪他一眼,“探微哥哥是君子。”
    她红着脸想,探微哥哥多纯洁呀,就连放在她腰间的手都从未乱动一寸、绝不越雷池一步。完全就是呵护心上人、照顾她感受的谦谦君子。
    施见青明白了。
    合着她从来没想过嫁给施探微,也没想过留在宫里,而是遵循本心,享受与施探微相处的快乐罢了。
    他眸光一定,若有所思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有朝一日,你们缘尽,他贵为天子,你只是个宫女。你始终没有办法逃出他的手掌心。”
    迟迟皱着小脸,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施见青看着她的表情,眼底藏了很深的什么,徐徐地说:
    “若有那一日,来找本王。”
    “本王可以帮你。”
    ……
    “小年糕,”
    施探微起身,含笑望着她,说不出的温文尔雅,“我见你一直没有回来,便在你屋子里等,你去做什么了,耽搁这么久。”
    想起他曾让自己离施见青远一点,迟迟便道:
    “那个果酒……我喝得多,有点头晕,就迷路了。”
    说着她低头掩盖了眼底的歉疚,走过少年身边,却被他伸出手臂,拦腰抱了个满怀,淡淡的酒味从身后传来,合着清新气味,混合成暧昧。
    他将脑袋搁在她肩膀,暖暖的鼻息喷洒在颈侧。他磨着她耳廓,直到将她的耳朵磨得绯红一片,盯着看,“小年糕,有个不好的消息。那些掠卖新娘的恶事,似有善王余党的参与。”
    涉及反王,这件事的性质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他叹气,“太危险了……”
    迟迟咬唇,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归云岭,自己恐怕去不成了。
    罢了,可以先在府里等徐彦之的消息,看能不能想办法把姑姑救出来。
    于是她说,“好吧,探微哥哥,那我不去了。不过,我要给你一样东西。”
    说着她从他怀里退出来,走到书案上抓起厚厚一沓纸张,上面无一遗漏地写了娘亲跟她说过的,关于掠卖之事的细节。她郑重地交到他手里。
    “一定要把她们救回来。”
    施探微眼眸微弯,轻轻“嗯”了一声。
    迟迟又默默地找到剑穗,给他挂在佩剑上,她还想把装着那枚丹药的簪子给他……转念一想是无色阁的东西就作罢了。
    施探微看着少女低着头,眉眼认真地给他挂剑穗。他呼吸着,眼里的感情浓到化不开。
    “小年糕,跟我一起去吧。”
    迟迟抬头,撞见他来不及收回的眼神。除了酒意,那里面还有一丝丝的痴。
    被她盯着,他苍白的脸上腾起一丝薄红,蓦地俯身抱住她,紧得像是要把她融进骨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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