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穆尔?
    她记得金庸写的赵敏蒙古名就叫敏敏特穆尔。
    这个特穆尔的名字前还有两个字叫什么来着?
    元衿想让赵进寿再说一遍,可一想到那连篇累牍的前缀,又觉得头疼。
    算了算了,以后这位神童就代号“敏敏”,省力。
    在元衿翻动佛经的间隙里,赵进寿口若悬河,手舞足蹈,足足用一炷香的时间给元衿科普了神童敏敏的光荣事迹。
    但她一句也没听进,只顾着默诵佛经的开篇第一节 。
    元衿从来不是学废,虽然离鄢洵那种事事第一的学神有距离,但稍稍努力后也能考进名校,且拿全优毕业。
    她很快背下了第一节 佛经。
    背完抬头,目光落在了赵进寿身上。
    赵进寿原还沉浸在神童事迹科普中,突然被五公主瞟了一眼,浑身一凌,倏然住口。
    也不知怎么,这回五公主大病一场后,待人接物、看人做事似乎有了那么点不一样。
    若要细究,赵进寿又说不出具体来,毕竟公主还是娇柔体弱的身躯、可怜可爱的模样。
    可偶尔公主说一句话,或是看他一眼,赵进寿就会心生畏惧,不由自主地遵从她的吩咐。
    只听元衿问:“赵公公可识字?”
    赵进寿摇头,宫里只有少数几位伺候在御前的太监才认字,像他这样伺候后妃公主的低阶太监,既无人教也不许学。
    元衿又看向屋内其他人:“你们呢?”
    连带权嬷嬷在内,所有下人都纷纷摇头。
    然后,他们便听元衿重重叹了口气,满脸懊丧地趴在了炕桌上。
    “小主子,您怎么了?”赵进寿关切地问。
    要知五公主过去脾气好得和棉花似得,从来没红过脸没生过气,连大哭大闹都未曾有过。
    这突然哀怨丧气起来,可真叫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心慌。
    权嬷嬷上前捋着元衿的背脊,隔着厚重的外袄,她依旧能摸到公主瘦弱的脊梁骨。
    “小主子,有什么不高兴的和嬷嬷说?嬷嬷给你做主。”
    元衿抬眼,满含期冀。
    “嬷嬷,我刚记住了佛经的第一节 ,我背给你听好不好?你帮我听听我有没有背漏?”
    权嬷嬷愣住,她哪里懂什么佛经。
    可瞧着公主殷殷期待的眼睛,她只能说:“好,好,您背,奴才听着。”
    元衿立即坐正,稚嫩的嗓音回荡在暖阁里,很快便背完了第一节 。
    “嬷嬷,对不对?”
    “额……”权嬷嬷哪里能知道,却答,“都对,小主子真聪明。”
    获了肯定的元衿高高兴兴又翻开佛经,然后满脸失望。
    “我背漏了一句,在这里。”
    她小小手指划过佛经上工整古朴的字迹,咬着唇、别过头喃喃着:“我不怪你们,没事的,下次……下次我可以去请教太后娘娘。”
    元衿这般懂事,让一屋子的奴才都暗生懊恼,每个人心里都责怪字迹,竟然大字不识一个,连公主要背佛经都帮不上忙。
    而太后又岂会有空指点公主?
    宁寿宫的人都知道太后对公主的态度,只有小孩子不经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倒是赵进寿最灵活,一拍大腿,打破了屋子里的异样。
    “嗨,咱们公主才得佛经就能背下,这可是有佛缘呢,是好事!奴才这就去前殿禀告太后去!”
    他急匆匆地去了前殿。
    元衿支着脑袋,靠在窗棱边,微微一笑。
    刚才这一出,她本也就是想试一试,看看这屋子的宫人太监谁心思灵活些,能替她去太后面前搭个梯子传个话。
    这样灵活的人挑出来后,以后可以做她的左右手。
    没成想,还是这个赵进寿。
    再瞧瞧外头,那一夜之间打理的干干净净的院落,元衿心道这赵进寿并非是完全不可用的人。
    人嘛,不能太贪心,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上司,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下属。
    总要忍着点不足,才好放大那些优点。
    赵进寿这回没让元衿白白忍他,半个时辰后,他喜气洋洋地回来,冲着权嬷嬷喊。
    “快快快,给公主打扮打扮,太后召公主去前殿说话呢!”
    权嬷嬷既惊又喜,连忙问:“赵公公,这会儿不是午膳的时点了嘛?”
    她都已经在吩咐宫女摆膳了,而太后生活作息向来规律,此刻应该已经在用午膳了。
    赵进寿对权嬷嬷的榆木脑袋十分无语,“嬷嬷,您到底是有多糊涂,太后这时候传咱们小主子,可不就是让小主子一块儿去用膳嘛!”
    他还在说时,元衿已自己撑着下地。
    宫女们打开了通顶黑漆百宝嵌立柜,里头垒放着元衿的衣物和床帐被褥,满满当当一柜子,少说也有二三十件衣服和五六床褥子。
    里面都是从太后库房中匀过来的布料所裁制,用料金贵、针线细密,但颜色和款式却也都沉闷保守。
    这是宁寿宫作为法定“寡妇院”的特别待遇,内务府向来如此办,谁也不会认为有问题。
    权嬷嬷好容易才挑出一件颜色鲜艳明快的外袄,想要给元衿穿上时,却被她拒绝。
    “嬷嬷,来不及换了啦,这件很好,红红的,适合过年!”
    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把佛经放回木匣,亲手捧在怀里,满脸兴奋地跟着赵进寿踏出屋子。
    甫一出屋,踏在冰冷坚实的石板地上,元衿竟有一丝恍惚。
    清朝的软底布鞋远没有前世的小羊皮靴子保暖,京城的天寒地冻自鞋底上涌,沿着她的小腿涌上来。
    可却没让她畏缩颤抖半分,只是加快了脚步。
    阳光正好,宁寿宫前殿的琉璃黄瓦笼罩着一层金光,当朱红色厚重殿门打开,元衿伸长了脖子,站在门槛外怯生生地喊了句。
    “皇祖母,孙女能进来吗?”
    作者有话说:
    私设私设,小元衿十全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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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权嬷嬷当即在后头倒吸了口气,正要小声提示元衿时,只见元衿迈开小短腿越过宁寿宫正殿高高的门槛,同时又奶声奶气地问了一遍。
    “皇祖母?孙女带着佛经来了,我……我能进来吗?”
    元衿稚嫩的声音在正殿里回荡,甚至有丁点的回声。
    太后长居的宁寿宫前殿,乃是孝庄皇太后去世后,康熙为表对嫡母的孝心,下旨命内务府与工部在紫禁城东边新建的。
    正殿七进五开、气势恢宏,夏日全敞时,气流通畅凉风阵阵,到了冬日,正殿、稍间、暖阁各部分见又会挂上厚厚的暖帘隔热。
    元衿随意扫了眼,便知什么是“等级差异”。
    如果紫禁城是一家五星级酒店,那宁寿宫正殿就是豪华总统套间,元衿那个百平方的小院就是标准间——俗称五星乞丐房。
    过去,元衿都是自己住套间,再开六间“乞丐房”给保镖和助理们住。
    她想着,不禁微微叹息。
    本是小小一口气,可天寒地冻下,白气成雾从微张的小嘴里冒出,放大了这声叹息。
    坐在正殿西稍间暖帘后用膳的太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不止是太后笑了,连太后身边的嬷嬷也跟着在笑。
    宫里的孩子早熟,人人来前都由嬷嬷、保姆们仔细教过规矩,一进二拜三问安,除了太后自己养在跟前的五阿哥,谁也不会多一个表情。
    太后的印象里,五公主在普通的一进二拜三问安外,还会多个四害怕。
    每回来都死死垂着头,她只能瞧见半张惨白的小脸和一具瘦弱的身子。
    好没意思。
    可今儿小小人儿抱着木盒、顶着两个小发揪探头探脑的样子,就像是西稍间贴的那幅年画上的小人跳下来了一般。
    她软软糯糯喊上一声,就让宁寿宫这个寡妇院多了丝生气。
    做太后其实很无聊,老太太现在一瞧元衿虎头虎脑,倒生出点后悔来。
    早知道就让她多来来了,小孩子说说笑笑的,自己能多点解闷的事情做。
    太后与身边嬷嬷说:“乌仁哈沁,外头冷,你把孩子抱进来吧。”
    乌嬷嬷是太后入宫时从蒙古带来的陪嫁丫鬟,是跟着太后时间最长的人。
    她与太后年岁相仿,五十多岁的人抱一个八岁孩子,稍稍有些吃力。
    元衿被她抱起后,往下沉了沉,赶紧分出只手拉住乌仁哈沁的衣襟,软软地喊了声“嬷嬷”。
    乌嬷嬷低头,瞧见怀里的公主虽拽着她衣襟,却还不忘紧紧抱着佛教的木匣,大眼睛下有两道久病留下的阴影,长睫毛扑闪扑闪,可爱又可怜。
    当即心化成了一汪水。
    “公主,把这木盒交给奶嬷嬷就是,您抱紧奴才别摔着。”
    元衿摇摇头,“这佛教是皇祖母赏的,我不想让他们拿。”
    从正殿到西稍间路程短,说话间,乌嬷嬷已经抱着元衿到了太后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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