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方蛮荒的很,这群人神神叨叨的,竟然也敢把控欺瞒于朕。”
    康熙调了调火奴,抬手往乾清宫广场上开了一把,应声震碎了汉白玉石陛上的一只狮子。
    “给你说个事儿吧,藏地来消息了,那大喇嘛早十年就死了,他座下那个叫桑杰加措的人瞒了朝廷十年,现在硬塞了个叫仓央嘉措的人给朕当转世灵童。理藩院现在就和吞苍蝇一样难过,认也不是退也不是,天高皇帝远,朕就是派人把这群乱臣贼子捉到京城也得再要一年。”
    舜安彦心里惊了惊,这可真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能在黄教喇嘛中比如今在京的法王更崇高的就是藏地那位,结果就在这个当口,他竟然也早死了?
    而桑杰加措舜安彦也从邸报上了解过,那是藏地俗世之中权利最大的人,此人竟然公开欺瞒朝廷多年,可见那片地域与朝廷多么离心离德。
    可又同时暗暗松了口气,若是如此,两害相较取其轻,康熙定然不会先贸然处置京城这两位。
    草原之人视各大活佛为天神,朝廷要是同时处置两个,怕是延绵不绝的骚乱,理藩院届时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处理不过来。
    “罢了罢了,算这个巴拜特穆尔和他师父运气好。”
    舜安彦听罢,长松了口气。
    巴拜特穆尔能活下去,元衿就什么都不用知道,留一个念想也是好的。
    康熙又问:“你再说一遍,他怎么答应你的?”
    “安分守己,归家为王。”
    “可以,朕会下诏,册他为赛音诺颜王世子,让他带那个法王回去。”
    “那将军台……”
    舜安彦心中所想,是若放巴拜特穆尔回去,必然要有所钳制,但要指望漠北其他几部制衡他,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人血统高贵又是漠北倾心培育的结果,等闲人根本玩不转他,连舜安彦自己在普度寺和他对峙这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也饱受煎熬心累不已。
    康熙道:“设啊,得设,而且得重兵牵制,只是该派谁呢去,朕确实没想好。”
    舜安彦张了张嘴,被康熙止住,“别提四公主的事,她一个女孩家家的,去了还不是要人撑腰,这个撑腰的人朕找谁?”
    他甚至轻笑了声,“也不知怎么的,朕的女儿们这几年各个都不消停,这个要选心仪的夫婿,开了公主下嫁科举士子之先河,那个想要出镇蒙藩,恨不得披挂上战场。至于元衿,朕都不想提,她这群姐姐大半是被她撺掇的,从南巡时候抛头露面骑马朕就看出来了,这丫头主意大着呢,见天的想生事。”
    舜安彦低头一笑,替元衿说话:“可公主们所求并非全无道理,若论骑射,皇子们也有一半不如四公主。而当初噶尔臧确非良人,三公主后来选中探花郎,也是因为他确有真才实学。听说探花郎大婚后入翰林院,翰林院掌院学士对他赞不绝口。至于五公主么……”
    他斟酌了下措辞,被康熙抬手掀翻了暖帽。
    “别想了,有时间回去想想,是去蒙古还是做五额驸。”
    “万岁爷,您什么意思?”
    “是去蒙古!还是留在京城做五额驸!”
    “不是,万岁爷您怎么这么突然?”
    康熙指着他恨声说:“戴梓这批东西要运上前线去吓人,除了他就属你最了解,他一个江南的文弱书生能在蒙古撑几天。”
    “奴才也刚咳血啊。”舜安彦也不知怎么,下意识就是不想去。
    康熙点点头,“那就是想在京城做五额驸了。”
    “……”舜安彦觉得,“万岁爷,您缓一缓,奴才觉得这两件事并非正反两面。”
    康熙都快被舜安彦这个娘唧唧的德行气傻了,甚至不惜翻出他们佟家的老底来。
    “你给朕搞个什么哑谜。你咳血,元衿可是第一个去南三所看你的,你知道吗?”
    舜安彦愣了愣,“奴才不知道。”
    “不知道的现在该知道了!苏赫在南三所躺三天了,元衿统共就去了一回,朕还问过人,大半时间都和你在门槛前唠嗑。你自己比比,你两什么差距,朕昭仁殿里有枚西洋镜。”
    康熙抬高嗓门叫自己的贴身太监去取来,塞在舜安彦怀里。
    “照照照照,你看你配吗?”
    舜安彦被迫举起镜子看了眼自己,好家伙,又黑又白,蒙古的风霜还没褪去,唇色却一点血色都没有。
    康熙真是狠心呢,还让他跪在这儿不起来挨训。
    只听他那老父亲般的念叨没完没了地往外蹦:“当朕满意你吗?朕其实和皇阿哥们一样,看你哪哪都不行,佟家多少人口你知道吗?只佟国维佟国纲二人家中男丁就有三十余口,佟府夹道人口多到要塞个公主府都没地方,更别说你家那点小姑子姨夫真是要了亲命的麻烦。”
    这大概有生之年,舜安彦能够唯一一次听到康熙对着佟家家风破口大骂。
    要知道康熙对母家十分护短,这些年护着保着,甭管出什么事儿能拖一把绝不踩一脚,所谓佟半朝,有一半都是康熙自己供的。
    可今天他大概是气急了,什么话都往外骂:“就你额娘,糊涂蛋!你当朕不知道呢?朕的阿哥们也是瞎,写那个什么破单子,还给你阿玛不纳妾加分?真全是眼不明心不亮的玩意儿,你阿玛是不纳妾家风好吗?你阿玛是身子不行有心无力,又架不住你额娘在那儿一个劲地作。还有你有个表妹,你当朕不知道呢,天天嘘寒问暖,佟国维和防贼一样防着你额娘把她带进门塞给你。”
    舜安彦咳嗽了声,怀疑佟国维此刻在佟府正在狂打喷嚏。
    “不是,万岁爷这么看不上我家,那还提什么。”
    康熙的龙脚又抬起来,就在他要往舜安彦身上招呼的时候,大阿哥杀了出来,抱住自己皇阿玛。
    “皇阿玛,皇阿玛,息怒啊息怒,舜安彦不是刚吐过两口么?别给再踹残了,咱留个全尸给五妹妹啊。”
    “不是,大阿哥,您这话,慎言呢。”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他昏睡了十六个小时,起来都默认他要当五额驸了?
    先别论他肯不肯,就这没和元衿打过商量就给他扣上五额驸的标签,被这大小姐知道了自己还有活路?
    绕过元衿定她事情的人,谁能有好下场?
    舜安彦头都要炸了,只看见大阿哥拦着康熙疯狂劝他消气。
    “留什么留,你五妹妹胆子小,看不得什么全尸。”
    “那您给五妹妹的猫,就那只霸道的要死的彦寻留个奴才。”大阿哥抱着康熙的腿连声说,“皇阿玛,别的不说了,宫里宫外谁能给五公主养猫,也就这么个东西了。咱死马当活马医啊,这不是朝中无人实在没得挑了么?您要是把这家伙给踹残了,咱元衿连个垫背的都没了。”
    垫背的?什么鬼?
    “垫什么?垫什么?去,叫老九来,他算得分,朕要亲自改,舜安彦刚吐过血,身子那栏往死里扣!”
    说着,康熙还抬脚往前踹了几下,“真是气死朕了,狗东西,一点用都没有!”
    大阿哥一边朝旁边使眼色,一边继续劝康熙:“皇阿玛,先让他滚回去面壁思过,您不是找我有大事吗?让这个讨人厌的赶紧先滚蛋。”
    “也是。”康熙站直了身子,理理龙袍,抬手让舜安彦先滚。
    舜安彦一滚远,大阿哥朝康熙作揖道歉:“皇阿玛,儿臣刚才无礼了。”
    “不怪你,怪佟家那个孬种。”
    康熙理了理袖子,顺了顺气飞的胡子。
    大阿哥笑言:“皇阿玛前些日子还说看不上,还说儿臣们那样判是胡闹,怎么今儿倒逼起舜安彦来了。”
    “老大,朕问你个心里话,你和元衿不如老四老五还有太子他们几个,你就按照一个普通兄长的心和朕论论。”
    大阿哥弯腰说:“皇阿玛请讲。”
    “你五妹妹选个什么人家你能放心?漠北那张奏章到的时候,你心里没点子心惊肉跳?”
    大阿哥沉吟了片刻,那真是彻底心惊肉跳,顺带着对老父亲五体投地。
    “皇阿玛说得对,想想都后怕,五妹妹最崇敬神童,儿臣与皇弟们当时的确心里都先想到了五妹妹。可,可五妹妹不能去啊,她从小多病多灾,我媳妇都知道,每年腊月前总是先往她那里送补品,开春时,宫里谁不是先盯着她不许她因着一点子热就脱外袄的!”
    大阿哥比划了下,“五妹妹就是南城卖的那个糖人,好看归好看,一碰就碎啊,就漠北那个风,皇阿玛,儿臣是上过战场的,那风她只消吹那么一次,咱们就……咱们就……”
    想想那场景,大阿哥眼泪都要下来了。
    再想想他和元衿还不如其他兄弟,怪道老四老五连年都不好好过,赶着办蒙古的那两桩差事,他还在私下抱怨那两弟弟太要太爱出风头,原来他们心里是害怕,恨不得早点摆平那些蒙古人免生事端。
    “明白了?诶,机灵点吧。你五妹妹主意这么大,这回她是说不愿意去漠北,要是下回碰上她愿意了,朕是拦不住的,到时候你们这些哥哥自个儿想办法吧。”
    康熙虽然很欣慰那天元衿的明白,但事后想想又害怕了起来,他太了解也太了解自己。
    若是元衿真的哭着来求他要嫁给那什么巴拜特穆尔,他肯定是挡不住会心软会点头的。
    可他也太了解这个女儿,她的心性受得了那些内乱但娇气的身子绝对受不了。
    后宫里没有比元衿更脆弱的孩子了。
    他长叹一声,“朕都三天没睡好了,想想就头疼,把朝中内外适龄之人都看了一遍吧……”
    大阿哥沉痛地接口:“无论怎么看,舜安彦都是上佳的选择。”
    ——这可是当年众皇子公主秉烛夜战的成果,虽然皇阿玛更老谋深算,但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大阿哥自信他们的群体智慧在这事上不会比皇阿玛差到哪里去。
    “老大,你替朕给你的弟弟妹妹都传个信儿,趁元衿还愿意搭理舜安彦,帮着忙撮合撮合吧。”
    康熙想着舜安彦那张不开窍的脸,已经在心里把他抽了十七八遍,可算明白了某些皇子福晋的阿玛在女儿被挑中的时候为什么到他跟前哭得老泪纵横。
    那根本不是谢恩,那是女儿要嫁出去了心疼,来求皇家能把家里娇生惯养的姑奶奶照顾的好些的老父亲苦心。
    “可是五妹妹一个姑娘家家的,咱们做哥哥的不能这么替她拿主意吧?要不儿臣找三妹妹四妹妹去?”
    康熙又抬手抽人了,这次是打在了大阿哥的暖帽上,“胤褆啊,以后别光练武不读书了,这种事你怎么能直接和元衿说?你得去盯那个姓佟的!家里让人不顺心的,你们逼他清干净了,哄不好公主的地方,你们逼着他哄,送礼物不尽心的,你们替他尽心。”
    大阿哥瞬间觉悟,“儿臣明白了,就是要改造这个姓佟的,让他变成个尽善尽美的额驸,能留在京城好好伺候五妹妹高兴!”
    “对头!”
    康熙拍拍他肩膀,“你回头去告诉老四老五,妹妹以后能不能好,就看他们这回了。反正朕就是一条,元衿要回头挑个蒙古的嫁,朕不送,他们自个儿去送,朕受不了那刺激。”
    大阿哥当即接旨,保证自己会认真传达圣意。
    康熙满意后,才与他商讨起正事来。
    *
    舜安彦没有回去,他沿着东二长街一路往前走,想先回南三所找彦寻。
    他走的时候,那只猫还在床榻上打滚,满脸写着不高兴。
    彦寻真的很像元衿,舜安彦想到这里低笑了下,像到连对居所的喜好都一样,这只生在南方长在畅春园的猫,据说每次来紫禁城小住都能郁闷的瘦两圈。
    可惜平时太能吃,屁股实在太肥,瘦两圈也还是只肥猫。
    哦不。
    舜安彦想到这里赶紧打住,彦寻没有完全像元衿,他在心里先讨饶。
    元大小姐美貌无双,身材绝佳,不会胖成那只猫的德行。
    他立在宫道中央,抬手拜了拜。
    放下手时,又突兀地笑了笑。
    “干什么呢?傻模傻样的!”
    元衿坐在东二长街的一个门槛上,眯着眼不满地瞧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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