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接通, 她才发现她这边过分的暗了。
    昏暗的卧室里,只有电脑屏幕的亮光打在她的脸上,小而素的脸庞,一双眼睛显得尤为的大。
    梁风还未开口,就听见那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vivi, 这就是你说的马上要来的大美女?”
    梁风心生疑惑, 马上就听见赵轻禾清脆的声音:“对呀,她叫梁风,你们先打个招呼!”
    电话那端很快传来嘈杂的人声,赵轻禾镜头转过去,梁风才发现原来她在参加聚餐。草草和桌上的人打过一圈招呼之后, 赵轻禾给她介绍了一个朋友。
    “这个, ”赵轻禾镜头翻转过去片刻, 梁风看见一个长着大胡子的男人, 年纪并不好猜,但估摸着有三十多,“dan,老婆孩子都有了, 去年辞了建筑咨询公司的工作, 跑来我们伦敦时装要念本科, 应该和你一样都是明年春季入学。”
    “再看这个,”赵轻禾镜头偏转,对准了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男人,“connell,原本是和我一届入学伦敦时装的,结果念到第一年实在没兴趣就退学去做摄影了,虽然有些可惜,但人家兴趣爱好在这,每天也照样开开心心。”
    “还有一个,”赵轻禾镜头忽然转向自己,“我自己。”
    梁风一愣。
    赵轻禾甩了甩自己的短发,笑容洋溢:“原本我今天要本科毕业的,但是几年前我母亲生病我就休学了一年去陪她,不然我应该和我的同学今年一起毕业的。”
    “我还听我一个念博士的朋友说,博士入学新生会时,他还看见过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同他一年入学年博士,更不要说我本科还有同学早就结婚生子,后来又跑回来念书的呢!”
    “所以啊,”赵轻禾朝梁风笑笑,“你可别觉得自己是什么忽然发疯,我觉得你这样就特别好,每个人就一次人生,不做自己喜欢的事,实在是太可惜了。没有什么规定的对的时间,只要是你决定做一件事了,那就是最对的时间!”
    昏暗的卧室里,梁风看见屏幕上的自己嘴唇轻轻地抿起,而后慢慢地,漾起了一个笑。
    “轻禾,谢谢你。”
    赵轻禾耍宝似的笑了笑,“那你快快来,加入我们的欢乐大集体!”
    -
    赵轻禾的话给了梁风无尽的勇气,反正如今她也没什么继续留在原地的理由。某天睡前,倒是忽然想起了去年秋天时,洛生来找她的时候。
    那时她想,洛生得到了足够多的钱财可以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怎么还留念沈颐洲给她的那点根本算不上真的温情。
    如今倒是更有几分理解了洛生。
    可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夏天离开轻井泽之后,梁风已经很少再去想沈颐洲了。最开始常常需要逼迫自己忙碌起来累到没有办法去想他,后来也慢慢地不需要了。
    允许自己偶尔想起他。
    但是梦醒时分再如何叫人痛苦的梦,时间也会给它画上遗忘的句号。
    再想起来的时候,只察觉到淡淡的麻木和一闪而过的刺痛。
    冬天来临之前,梁风如约收到了伦敦时装学院下一年的春季入学offer,她把邮件转发给赵轻禾,立马就收到了赵轻禾微信上的狂轰乱炸。
    赵轻禾:恭喜恭喜恭喜!速速来伦敦和我集合!
    赵轻禾:我真的太太太开心了!
    赵轻禾:你房子找好了吗?之前和你说来我房子里租单间的事现在有点小差错,原本一个租客是要明年春搬走的,可她忽然想续租,所以我想来问问你你要是确定来住,我就和她说不续租了!
    梁风消息也赶紧过去:我正是想和你说这件事的,我可能没办法租你的单间了,因为我看了一圈房子,发现我给自己留的租房预算可能租不起你的单间。
    赵轻禾:我给你包水电网。
    梁风:可能还是租不起,你别墅的地段太好了。
    赵轻禾:那我给你稍微降点房租也没事,反正我不靠这个赚钱的。
    梁风:这也是我不愿意的,我不想叫你因为我降价,而且我自己也有在看房子,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赵轻禾的消息迟了一会,发过来:那你到时候租之前发给我看看,我帮你把把关实地去看看。
    梁风心里暖得化成一滩水:谢谢你,轻禾。
    赵轻禾:不客气,我们是朋友嘛!
    找房子的事情着实花了梁风一番功夫,她预算很低,很难在学校附近找到又近又好的单间。最后,在某个论坛的角落处看到了一则租房广告,学校两个街区外的别墅,有一个single room出租,但是需要和一个租户共用洗手间。因为房间很小,没有空调,又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再加上租户着急转手所以价格压得很低,梁风请赵轻禾帮忙去看了一眼。
    赵轻禾看完之后心里很难受,说她真的没必要住那么便宜的,虽说没什么大毛病,但就真的有点简陋了。
    梁风听完之后笑笑:那就这间了。
    冬天的时候,房子、机票全都敲定好了。
    梁风给黄秋意去了一趟电话。
    两人约在一间火锅店吃晚饭。
    年末的原因,火锅店里很是热闹。隔壁桌小朋友在过生日,嬉笑声不绝于耳,窗外是明亮的五彩霓虹灯,来往行人相互依偎走过,满面拂笑。
    梁风和黄秋意说:“好久不见。”
    黄秋意也笑:“好久不见,梁小姐。”
    梁风把自己的头发扎起来,几分随意和松懈,问她:“上次陈老板说要买断衣服版权的事情有消息了吗?”
    黄秋意点点头:“我上周已经去和他们谈过,他们是有意愿接手你衣服的版权的,但是你出价偏高,他们希望再谈谈。”
    “他们那边愿意给到多少?”梁风问,“那场秀上所有设计的版权我都不要全部卖给他们。”
    “这我知道,全版权本来价格就应该高些,”黄秋意停顿了一下,“但梁小姐你也知道,他们愿意买你衣服版权也是因为——”
    “因为我从前跟过沈颐洲,他们赌我之后还会回到他身边。”梁风声线平缓地说道,“我知道,没有沈颐洲的名气加持,我自己卖不到这个价钱。”
    黄秋意知晓梁风是明白人,也不和她再绕弯:“陈老板那边的意思是价格如果能压到五百万,他愿意出这个钱。”
    “可以。”梁风想都没有想,直截了当地回道。
    黄秋意愣了一下:“那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愿意把你设计的全版权都卖出去?之后他们销售的时候是可以不带你名字的,你也不可以用这些设计继续盈利或者开展了。”
    梁风伸手将落在脸边的头发轻轻捋到耳后,抬头朝黄秋意笑了笑:“我知道的,谢谢你。我只想知道我多久能拿到钱,明年一月之前可以吗?”
    黄秋意无声吸了口气:“应该可以,我会帮你催的。”
    “谢谢你,”梁风说道,“这件事原本你不需要帮我的。”
    黄秋意也几分轻松地笑了笑,抬手喝了口可乐。
    “我做事原本也不全是听沈先生的,你的工作室虽然没有开多久,但是我既然是负责人,也就有善始善终的道理。”
    “怪不得你在业内做得这么好,这一年来跟着我反而是我浪费了你一年的时间。”梁风自嘲道。
    黄秋意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主要是沈先生给的太多了。”
    原本有些伤感的气氛在顷刻变得松弛,梁风跟着笑了出来。
    重复道:“是啊,没有人能拒绝沈颐洲。”
    “哦对了,还有件事,”黄秋意忽然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你上次交给我的工作室拥有人转移合同。”
    梁风目光转过去。
    “我去找过沈先生了,但是他说他不需要这个。”
    梁风接过只有她签字的文件,沈颐洲的那一侧是一片空白。
    但她大概也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局。
    梁风干涩地笑了笑,将文件收了回来。
    “没关系,我大概也猜到了。我记得楼下的物业是可以托管出租业务的对吧?”
    黄秋意点点头:“是的,如果你要出租可以找他们。”
    “好,我知道了。多谢你,黄姐。”
    “哪的话。”
    黄秋意看着梁风安安静静地又低下头去吃饭,心里难免生出感概。
    可话到嘴边,也知道不是她应该说的话。
    最后只和她说:“梁小姐,祝你以后学业一帆风顺,有机会我还和你合作运营工作室。”
    梁风低头吃到滚烫的蔬菜,眼眶一热。
    第二天一早,梁风去了时装工作室的楼下找物业签出租托管合同。
    工作人员带着她上楼清点工作室里原本的东西和拍照存证。
    安静的电梯里,梁风站在工作人员的身后,看着那数字再一次跳到熟悉的48。
    而后,一脚踩上那层柔软的地毯。
    梁风无声地跟在工作人员的身后,看见曾经忙碌、热闹的工作室再一次变回了空荡荡的模样。
    像是那时她第一次走进来,硕大而又空荡的前厅,一盏螺旋式吊灯从天而降。无边蔓延的落地窗,一眼即可看得见燕京最美的风景。
    大厅里,那张硕大的桌子也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想起那时,他把她圈在桌子,说“可真是一张好桌子”。
    梁风久久地站在原地,直到工作人员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嘴唇紧紧地抿起,片刻,才轻声说道:“对不起,我走神了。”
    工作人员笑了笑,“没事梁小姐,我只是想给你看看我们刚刚拍的工作室的照片,你要是觉得没问题,我们就把这些照片存证,然后下楼签合同了。”
    梁风点了点头,“好。”
    然后便率先转身走出了工作室。
    出租管理的合同并不复杂,物业帮忙寻找租客和管理这间工作室,然后从租金中抽取一部分作为管理费。
    合同都是样本模式,工作人员说是在公安局备过案的,请她放心。
    梁风草草地扫了一眼合同,拿出了一张新办的银行卡对照着写下了银行卡号,然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工作人员将合同盖了章,归还了一份给梁风。
    “谢谢。”她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
    工作人员起身送她出门。
    玻璃门缓缓朝两边打开,梁风走出去。
    脚步不停,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
    往前走,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直到——不小心撞到一个飞奔而来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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