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年华在女眷圈耳目众多,再隐晦的事儿都能给扒拉出来。
    言若公主这名字,早在世家女眷圈里臭了,才不配位是其次,生母不堪也只能可怜她没投好胎,但这位公主,小小年纪,竟和自家的表哥偷起了情,偷情还不算,连清白都早早没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自以为瞒得好,却不知她骗得了皇家,瞒得了大臣,却骗不了人精似的世家大妇。
    别看各世家大妇们常年只打理后院那一亩三分地,日常也不过喝喝茶,聊聊天,但事实上,这些看似特别闲的夫人,她们的消息网才是最为可怕的。
    谢年华手上许多的绝密消息便来自于她们。
    早前,她便听说过言若公主与他表哥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那会儿她只拿来当笑话听。
    不曾想,转眼之间,这污秽不堪的人,竟肖想她弟弟来,“呵呵——”
    想起在宴会上,那位言若公主欣喜,垂涎的看着她家三郎时的表情,谢年华便像是吞了苍蝇一般。
    “什么东西,没得平白污了三郎的眼,艾玛,姑奶奶不折腾死你,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谢年华呢喃着,声音极轻,但谢玉言却听得清楚,他笑着看了谢年华一眼。
    随即,又学着谢云曦哄人的样子,也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二姐,喝茶,消消火。”
    谢年华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清透,笑意真诚,好一个朗朗少年郎。
    “嗯,真乖!”谢年华挑眉一笑,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随后,没事人似的,身子后仰,手撑着榻子,没个正行的嚷嚷起来,“饿死了,三郎啊,你别光顾着哄大哥,他气他的,我也气啊,我都气的没力气了。”
    听着像是在争风吃醋,若换了平日,谢云曦必会没好气地怼回去,毕竟他们两姐弟向来就不是“相亲相爱”型的。
    但有宴会上的事,这会儿他也不好再气人,闹腾。
    折腾了一晚上,吃没吃到什么,却惹了满肚子的不快,这会儿消停下来,谢云曦便觉饥饿难耐。
    “好饿哦~~”
    天大地大,美食最大。
    谢云曦当即甩掉身上厚重的礼服外袍,手一挥,招呼道:“何嫂,我那几口砂锅热好了没?”
    何嫂一早便候着,“郎君,早就上炉文火温着,现在便能吃。”说着,也不用吩咐,麻溜的让人端上早就准备好的四口砂锅。
    陶制的砂锅最适合小火慢炖的食物,来前谢云曦叫人准备了不少的串串,因备了太多,午间并未吃完,本着不能浪费食物的原则,他便用串串上的食材做了砂锅大杂烩。
    蔬菜肉食什么都有,再下些面条码在砂锅中,高汤也都是现成的,何嫂只需在适当的时间,把砂锅放火上,文火炖着便可。
    谢云曦还把这一法子分享给了好友们,至于食材砂锅,他那一车子的食材用具可不是白准备的。
    谢云曦看着端上来的砂锅,还未开盖,便已香味扑鼻。
    一时间,营帐内充盈着各种食材,香料的幽香。
    待揭开锅盖,一阵热气扑面而来,谢云曦深吸了口香气,当即便生出唾液,连连吞咽。
    肚子“咕噜”一声,谢云曦左手拿起汤勺,右手拿起筷子,先了着勺子吸了几口高汤。
    瞬间,唇齿留香,美味浓郁汤汁鲜香丰盈,从口腔滑入食道,再从食道滑入胃部。
    胃暖,心暖,四声喟叹。
    高汤开胃,再品面菜。
    一筷子下去,晶莹的面条,伴着蔬菜叶片,肉肠蘑菇碎等食材,“吸溜吸溜”的吸入口中,大口大口的,极为痛快。
    顺滑的面,多样的配料,就着入味的汤底,那美妙的滋味,当真能消去世间所有的纷纷扰扰。
    再朴实不过的一口砂锅,残羹剩菜,些许炭火,没有宴会的觥筹交错,尔虞我诈,只有这狭小的食案,挤着四口脸大的砂锅。
    无需端着架子,想着仪态,算计着别人,也提防着左右。
    夜风自窗外缓缓吹来,谢玉言哈着气,把脸从砂锅里抬了出来,额间冒出细汗,脸颊红润通透,感受这微凉的风拂过发丝,他喟叹着,看了眼身旁的三人。
    一眼看去,只瞧见三个后脑勺,而他们的脸似乎都已埋进砂锅中。
    耳边听见节奏不一的“吸溜”声,此起彼伏间,竟如一首美妙无比的和鸣之乐,透着人间烟火的欢喜,也透着岁月静好的安心。
    烛光微暖,阴暗皆散。
    谢玉言眼中浮现暖意,嘴角自然向上,他看了眼身侧的谢云曦,笑意渐深,眉目张扬。
    随后,不知又想起什么,侧目看向窗。
    窗外夜色浓稠,万籁俱寂,唯有临近的溪水,潺潺细流。
    透过窗,越过夜色,远处灯火依稀,那方向正好是皇族聚集之所。
    风过,烛火闪烁,谢玉言的面容晦涩不明,眼眸亦显得有些幽深。
    “吸溜吸溜……哈,舒服!”
    一声喟叹在耳旁响起,谢玉言收回视线。
    侧目,看着一脸饱足,以手拍肚子的谢云曦,眨了眨眼,突然没忍住似的,笑出了声。
    谢云曦莫名地看向谢玉言。
    一双桃花眼透着纯粹的疑惑,表情天真,眉目俊朗,只嘴角粘着一根晶莹的面条,瞧着十分可乐,然而,他却无知无觉。
    “四郎,你吃完了?”
    “没呢,吃出汗了,缓缓。”谢玉言眼中溢出笑意,一点提醒的意思都没有,只看着谢云曦,恰似随意的问:“三哥,你喜欢现在的天……现在的生活吗?”天启两个含在口中,并未出口。
    “哈?”好好吃着砂锅,怎么突然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谢云曦莫名其妙,但还是回了话,“现在,嗯,挺好的啊呀。”
    有美食,有亲友,岁月常静,偶有烦恼,打打闹闹,嬉笑人生——嗯,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
    “你问这干嘛?”谢云曦歪着脑袋,不明所以。
    “这样哦,没什么啦。”谢玉言弯弯眉眼,浅笑着露出淡淡的酒窝,随即一声惊呼,“三哥啊,你快瞧窗外!”
    谢云曦本能转过头,看向窗外。
    然而,窗外黑漆漆的,只偶有灯火在远处闪烁,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没有什么——”呀!
    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一转头,他便瞧见谢玉言把筷子伸进了他的砂锅里。
    此时,那筷上正夹着一段肉肠,肉肠刚从汤中夹起,上头还挂着汁液,“嘀嗒嘀嗒”的,汤汁滴落……
    当场抓包,谢玉言却只是眨了下眼,随后露齿一笑,迅速吞下肉肠。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不过眨眼。
    谢云曦一愣,待反应过来——
    “谢四郎,你个混蛋,还我肉肠,那是我留在最后吃的啊啊啊……”
    一声怒吼响彻夜空,夜鸟惊起,灯影阑珊。
    岁月悠悠,纷扰终歇,山河安好。
    第73章
    祭祀后, 都城下了几场秋雨,气温也随之降下不少。
    琅琊谢家来信, 述说着相思, 谢云曦亦是想念琅琊的山水田园,当然最想念的还是那里的人。
    趁着处暑将至未至,气温亦是清凉, 谢云曦、谢文清和谢年华正好打包行李, 打算原路返回琅琊。
    来时,是浩浩荡荡看不见头尾的车马;去是, 更是一行队伍从都城街头延伸至街尾。
    都城的主道被谢府的亲卫包圆清了场, 围观的人群被拦在人形警戒线外。
    一眼望去, 密密麻麻的围观群众, 声势浩大的亲卫队, 当真嚣张之极。
    谢云曦站在车外, 一身玄色骑马装,梳着高悬的马尾,发丝轻扬, 不见发冠发饰, 只一条玄色暗纹的发带垂落腰间, 干净利落, 飒爽张扬。
    街道两侧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声声不息, 不禁让人怀疑起这些女郎们的嗓门到底是如何构造的, 明明平日里最是温声细语,多说几句都怕哑了嗓子似的,可这会儿倒是一个比一个大声, 一个比一个持久。
    谢云曦略略看了眼街上的架势, 无奈摇了摇头。
    随即,他又转向谢玉言,面露不舍的再次劝说道:“四郎,二伯,二伯母和小五都在琅琊,你一个人留都城多无聊啊,不如同我们一起回去呗。”
    谢玉言笑笑,梨涡轻浅,“三哥,你这话都念叨了好几日了,平日你好总吐槽大哥唠叨,怎么,你这是被大哥传染了?”
    语带调侃,恰如往常似的,玩笑着,只是眼中伤过不舍和无奈。
    生在世家,享受权利的同时,自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身为谢齐的独子,都城谢家便是他需要承担的责任。
    谢云曦听到他那不正经的回答,无奈一声叹,“说好的,兄弟一生一起走,游手好闲到白头,怎么转眼间,你就成了栋梁,哎!”
    一声长叹,不知包含多少惆怅,所谓离别之愁,便是千百滋味在心头吧。
    就在这气氛正好的时候,谢云曦却伸手拍了拍谢玉言的肩膀,“四郎啊,没曾想,你终还是弃我而去,独留我一人,闲云野鹤,悠然人间。”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煞风景。
    本还环绕在谢家四兄妹之间的愁云,瞬间便消失的一干二净。
    谢玉言嘴角一抽,恨不得抬腿踢他一脚,奈何城门口,街道正中,众目睽睽之下,为了家族脸面,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只是腿忍下了,眼睛却没忍住。
    他暗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三哥,竟然如此不舍,不如你我换一下,你留守都城,我去你的桃花居做那悠然闲人?”
    谢云曦咳咳两声,“啊呀,俗话说的好能者多劳,四郎如此能干,三哥我深感欣慰。”
    说着,他又拍了拍谢玉言的肩膀,“四郎啊,三哥我看好你,谢家的未来,就交给你去努力了。”
    谢玉言面无表情的挑眉,“突然不想努力了,毕竟弟弟我实在不想弃三哥而去。”
    都说岁月静好,可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岁月静好,说到底所有的岁月静好,都不过是因为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秉承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节操,谢云曦当即握住谢玉言的手,语重心长道:“四郎啊,你三哥我身无长物,也没什么本事,这辈子就靠你和大哥,还有二姐养活了。”
    一脸的郑重其事。
    “所以,为了你三哥的美好未来,请务必要好好的成为谢家的栋梁,为你无能的三哥我,支撑起一方天地,为你娇柔的三哥,遮挡住外界的风风雨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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