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啊,我跟您说,这桂花可好了,可以做桂花糕、桂花糖、桂花酒酿圆子、桂花酒、桂花茶……”
    掰着手指细细例举桂花美食,随即一拍掌,“对了,今儿个午茶甜品就有桂花糕,桂花圆子和桂花茶。”
    谢云曦很是热情的介绍道:“先说这桂花糕,口感滋润松软,一口咬下,浓郁的桂花清香,那滋味,啧啧啧。”
    “还有那桂花酒酿圆子,花甜酒醇,细腻柔软,简直无与伦比的美妙。当然,还有这桂花茶,香味馥郁持久,汤色绿而明亮,品上一口……”
    “闭嘴!”
    闻着空气中淡淡幽幽的桂香,听着少年绘声绘色的描述,无心咽了下咽口水,“有这时间叨叨叨,也不知道走快些,好好一年轻人,走的还没老夫这么个老头快!”
    步伐正大光明的快了起来。
    突然被拉开速度的年轻人:“??”
    第120章
    寒露到, 割晚稻,田间日日不停闲。
    琅琊山下山上, 农家往来繁忙, 桃花居里风铃叮当,略显空旷。
    谢和弦裹着一身冬衣,站在屋檐下, 遥望山间秋长漫漫。
    阳光落在身上, 消去风中些许寒意。他伸手拢住一缕暖阳,阳光透过掌心, 并未残留多少余温。
    这些日子来, 他身上的余毒都已清除, 但身子骨却不比从前。不过, 劫后余生, 已是万幸, 他亦觉风清,日朗,人世美好。
    “和弦啊, 该吃药了!”
    ——如果不用吃药, 那定会更加美好。
    谢和弦哀叹着转过身, 接过君莫离递上的药汤。
    碗中药汤色泽黝黑, 泛着热气, 透着浓郁的“芬芳”。
    闭眼吸气, 一口闷下, 只觉苦、酸、涩诸多诡异的滋味在舌尖炸然崩发,令人极为不适。
    君莫离适时递上一颗冰糖。
    谢和弦含了糖,许久方才缓过气来, 轻叹道:“哎, 也不知三郎那本药膳,大师研究的如何了?”
    比起这似苦非苦,似酸非酸,似涩非涩,味道古怪到极致的药汤,前些日子,谢云曦为他做的那些药膳简直就是救苦救难,普度病人的人间绝味。
    枸杞叶粥,黄芪鳝鱼汤,归地炖鸡,还有芝麻核桃阿胶膏,蜜饯黄精等等。
    ——药石做膳,病号们再也不用担心吃药苦,吃药涩,吃药反胃等诸多问题。
    君莫离一边唤来仆人收了碗勺,一边无情说道:“你啊,就安安分分吃你的药吧,大师可说了,那药膳不过锦上添花,给你后期养生,配着药丸倒是极好,但若说代替正经的药石,那是绝无可能的。”
    三言两语破了奢望。
    谢和弦无语地看了好友一眼。
    道理他其实也都明白,但——“哎,阿离啊,人生一梦,总要留些美好的期盼,如三郎所言,梦想总要有的,万一见鬼了呢。”
    君莫离怀疑他最近药喝多了,脑子有点喝坏掉,“可,真见鬼了,你还觉得美好吗?”
    闻言,谢和弦嘴角一抽。
    他不禁怀疑自家好友最近是不是和无心身边的那位关门弟子——郝平凡接触久了,染上了对方“聊必死”的独家技能。
    想起郝平凡,他好奇问:“今天平凡兄来送药的时候,我看他好像在那门前徘徊了许久,他这是怎么了?”
    君莫离回道:“今天何嫂不是去外头田里帮忙了嘛,没人帮大师试做药膳,他又心急的很,就自个动手做了一锅,听平凡老弟吐槽,那锅药膳的味道,嗯,可堪比人间剧毒。”
    至于郝平凡为什么知道那药膳是人间剧毒的滋味——
    谢和弦同情,“平凡兄当真不易。”
    君莫离深以为然,“确实。”
    两人站在檐下同情着郝平凡,视线越过桃花居外墙的篱笆,遥看无心的百草居。
    这百草居当然不是北齐的那个,而是谢家前些日子新筑的茅庐。邻着桃花居,独立成一院,但相连处又开了一侧门。
    习惯了自由自在的乡野生活,在谢家住了五六天后,无心觉得拘束无趣,便琢磨起到外头定居的事。
    见此,谢云曦便邀他来了桃花居。
    琅琊山风景秀丽,桃花居清雅幽静,适合谢和弦休养,又符合无心对居住环境的要求。
    不过,这么些年,无心独居惯了,人一多他便觉闹心,且他日常总爱做些实验,摆弄药物。
    有些药物倒也没什么,但有些却含有剧毒,考虑到隐私和安全,自然也不方便长期合住。
    于是,财大气粗,又善解人意的谢三郎大手一挥,几日的功夫便叫人在一旁筑了新院。
    无心曾被沈乐邀去他的竹林小筑,自然听过谢云曦那“壕无人性”的败家筑林史,但听过和见过本质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当然,吐槽归吐槽,他对这一处茅庐还是极为满意的——即能独居、享山野之乐,又可随时蹭饭、品珍馐美味。
    两全其美,妙哉美哉。
    “也不知三郎这会儿到南齐了没?”谢和弦看着百草居不禁思念起谢云曦,“也不知大伯他们怎么就让三郎去了南齐?”
    南齐边境战事焦灼,正是混乱的时候,这时候谢云曦却突然前往,其中古怪,谢和弦百思不得其解。
    君莫离目光一闪,“谢云曦那小子身边有不少高手,再说你大伯还派了一队亲卫随行,这一路上自没什么不长眼的,你也莫要太担心。”
    “可你,不觉得这事奇怪吗?”谢和弦依然疑惑,“好好的,他这会儿去南齐做什么?”
    “那小子说风就是雨的,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见好友依然愁眉,君莫离又安慰道:“好歹这一回他不是不告而别,即是你们家长辈都同意的,想来这一趟定然是没危险的,至于到底干什么去,这就不好说了。”
    想了想,“谢云曦那小子是四天前走的,我记得那一天之前,你家二伯收了一封信,然后就去了都城。”
    “可能是最近都城皇权更替,影响到了南齐战事也说不好,又恰逢多事之秋,其他人不得空,便让那小子去送个信之类的吧。”
    谢和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有事儿瞒着我?”
    “我什么时候瞒过你事情。”君莫离心上一紧,但依然用极为真诚目光回视。
    四目相对,半晌,“哎,真没什么事瞒你,若非要说有,也就是你家四堂弟那些事,我这不是怕你又多思多虑,扰了静养。”
    “玉言?”
    谢和弦疑惑,“玉言不是好好的在都城看家嘛,他向来懂事乖巧,能做什么让我多思多虑?”
    “呵——”懂事?乖巧!
    联想到自家好友对谢云曦的评价,君莫离顿时悟了。
    ——兄长看弟弟,左看是可爱,右看是乖巧,反正就是“我弟弟长这么好看,能有什么坏心思”。
    君莫离无奈一笑道:“这谢玉言懂不懂事,乖不乖巧我是不知道。不过这小子玩舆论的本事倒是挺厉害。”
    “舆论?”
    谢和弦此前并未听过这事,不过一想,便明白是家中族人为让他静养,故封了外头的消息。
    “所以,都城内乱是玉言在搞事。”极度肯定。
    一点就透,精明的可怕。
    君莫离心有压力,但面上却依然淡定说道:“可不就是你这位好弟弟开的局嘛。”
    “前些日子,上至言氏皇族先祖,下至当今这一位言帝,被他暗中挑唆人,给扒拉一圈,然后,整个天启文坛都跟着口诛笔伐,将言氏皇族贬得那叫一个丧心病狂。”
    “朝堂之上,言帝气得吐血三尺,如今病危,诸皇乱斗,只是——”
    君莫离冷笑,“自古皇权更替,又怎会少了世家排面。”
    谢和弦略一思量,“玉言虽聪慧,不过若是其他三大家的那几位老狐狸下场,他定是玩不过的,想来二伯此去都城,为得便是这事。”
    儿子玩不过便上老子——嗯,这很谢氏。
    “不过,就算皇权更替,但南齐那儿有我父兄在,无论如何也是乱不了的,说到底,都城内乱不过是几个氏族顺势玩的一把,再如何混乱也是有分寸的。”
    谢和弦回到最初的问题,“所以,三郎又何至于远去南齐?”
    “也有可能是,长老院顺手给他的惩罚吧?”
    君莫离上前,很是自然地拍去好友肩上的一片落叶,“最近秋收,都挺忙的,原定好的惩罚延了期,而谢云曦那小子又最爱宅家,派他出去多走一遭,出出气也是好的。”
    听着,还挺有道理,“但……”
    “哎呀,你看你又多思多虑了吧。”君莫离连忙打岔,“我瞧着外头有些起风,咱们还是先进里屋避避。”
    说着,也不待谢和弦反应,便直接伸手,拉着对方进了里屋。
    “风,我瞧着……呜——”
    君莫离唤来侍女,将一串冰糖葫芦塞进他的嘴里,“诺,这是你家三郎去时特意采来的山楂,刚叫厨房给你裹糖衣,赶紧吃了,去去嘴里的那股子苦涩,免得晚膳又说没胃口,回头还得我哄半天。”
    ——呵呵,哄?
    “咔嚓”一声,谢和弦咬下嘴里的山楂,酸甜的滋味伴随着咀嚼侵入口齿,掩去了味蕾中残存的苦涩。
    一颗山楂下肚,谢和弦方才开口,吐槽道:“你那叫哄?谁家哄人吃饭是一声不响,光用眼睛盯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想用眼神杀了我呢。”
    “咳咳,你二伯母不就是这么哄谢小五那丫头读书写字的吗,我瞧着都是一个理,再说,也挺好用。”顶着好友眯起的眼眸,君莫离声音渐虚了起来。
    ——他和谢小五是一个年岁的吗?
    ——还有,他二伯母那明明就是在威胁小五乖乖写作业,不要闹幺蛾子,这人到底是有多瞎,才能把威胁看成“哄”?
    ——还挺好用!
    谢和弦气得别开脸,狠狠咬起了手里的冰糖葫芦——哎,果然还是弟弟们乖巧懂事,可可爱爱,好友什么的,还不如山楂呢。
    看着闹脾气的某人,君莫离无奈耸肩,心下却是松了口气。
    ——谢云曦那小子可真看得起我,只是这事,也不知能糊弄多久,哎!
    友生艰难。
    然而,就在他暗自庆幸的时候,一旁的谢和弦眼中却闪过一道精光,转瞬即逝,微不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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