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好嘞。”他赶忙往灶里添柴火,瞥见站在灶前不知所措的儿媳,他叹了口气:“阿漪,外面是阿软他们来了吧,你赶紧出去招呼。”
    有他这句话,林漪如蒙大赦,抿唇颔首快步出了厨房。
    “走那么快干嘛?背后有人撵她?”老太太是个利索人,对于她这种当断不断磨磨叽叽的最是看不惯。
    “好了好了,你不是还要蒸排骨嘛,咱们特意从老家带来的米粉,都是自己亲手磨的,米粉蒸排骨,一听就香。”沈老爷子笑眯眯转移话题:“这可是你的拿手好菜啊,我们爷孙都爱吃。”
    沈老太太面色微霁,“你去包里把咱们带的干荷叶找出来,垫在竹蒸笼里这才更香。”
    “成。”沈老爷子放下夹钳,搓搓手,起身的时候斗胆说了一句:“儿子儿媳都四十多岁了,咱们也不好当场下他们面子不是?待会在孩子们面前别提这些事。”
    “还用你说?”沈老太太瞪他,“赶紧去,再晚点蒸不熟了。”
    “哎,好。”
    客厅里。
    苏娉和沈霄打过招呼,看到林漪端着果盘出来,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家,她接触最少的就是林漪,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让她喊妈妈也有些叫不出口。
    陆长风倒是从善如流地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在茶几上:“叔叔,阿姨,我是陆长风,阿软的对象。”
    “小陆你好。”沈霄一向冷硬的脸上也扯出一抹笑,关于陆长风的家世背景还有性格,小儿子早就在信里说得清清楚楚了。
    “坐吧。”
    陆长风依言坐下,察觉到旁边小姑娘心不在焉,他轻笑道:“阿软,大哥不是说有事要跟你谈吗?”
    “嗯?”苏娉看向他,随后会意,问:“爸爸,哥哥在楼上吗?”
    “在,你直接去就好。”沈霄一直在观察陆长风,也清楚他说这句话的原因。
    好一个心思剔透的年轻人。
    苏娉松了口气,她朝一边的林漪点点头,平日里不急不缓的脚步也加快了些。
    林漪在听到女儿叫爸爸,却没有喊她的时候,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察觉到旁边的丈夫安抚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她扯起嘴角,勉强露出笑意:“你们聊,我去泡茶。”
    沈霄颔首,看着她去了厨房,而后才收回目光。
    “我们家的情况你应该也知道。”沈霄向来不是拐弯抹角的人,他直言直语:“阿软没有在我们身边长大,按理说我们是没有资格对她的选择说三道四。”
    “她愿意带你回来我们很开心,作为父亲,哪怕她已经认可你,我还是要对你进行考察。”
    “即便我的意见无济于事,但这是我应尽的责任。”
    “我明白的。”陆长风坐的笔直,他笑着对男人说:“我愿意接受您的考察。”
    苏娉上了楼,站在拐角处,把这些话都收入耳底。
    她手扶着木栏杆,往下瞥了一眼,然后走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敲了敲。
    不确定是谁的房间,但是二楼只有两个哥哥在住。
    “请进。”里面传来男人温润如玉的声音。
    苏娉眼底染上笑意,刚才的紧张散去许多。
    “哥哥,是我。”她推门进去。
    听到她的声音,坐在书桌前的男人放下钢笔,侧过身来,笑容温和:“刚过来的?”
    “是,”苏娉看到有椅子,她拉了一下,而后坐下:“和陆长风一起。”
    沈元白点点头:“爷爷奶奶也过来了,在厨房,他们想看看你。”
    “应该是我去看望他们的。”想到去年年底在大礼堂碰到的和蔼老人,苏娉弯眸道:“奶奶好像很喜欢我。”
    沈元白忍不住笑了,他笑起来像是潺潺的溪水,清润柔和。
    “奶奶是很喜欢你。”
    兄妹俩相视一笑,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里都是同样的潋滟生姿。
    见他在写东西,苏娉好奇问:“是什么呀?军事方面的吗?”因为家里人都是军人,所以她没有看到纸张就凑过去的习惯,就怕看到不应该看到的。
    “给小舅舅写信。”沈元白大大方方给她看:“他在西北偏远地区服役,也属于西北军区。”
    “你跟长风回西北,可以去见见他。”
    “好。”苏娉没有犹豫,她说:“我会去看望小舅舅和小舅妈的。”
    对于小表弟,她也记忆尤深。
    林江结婚晚,所以小表弟年纪跟她差很多,但是小朋友长得白白嫩嫩的很可爱,一点也不像是在大西北受风沙侵蚀过的。
    沈元白含笑点头,他把钢笔递给妹妹,“你有什么想加的话,可以写上去。”
    苏娉拉过椅子,在他旁边坐下,手背搭在书桌上压着信纸,想了一下,她写上两段问候的话,然后言明自己会过去拜访。
    动笔的时候,手腕的银铃碰撞,叮当作响。
    “好了。”她把钢笔归还给哥哥,随意扫了一眼,发现这是那次和陆长风去新华书店,经过百货大楼进去躲雨,给哥哥们买的钢笔。
    哥哥总是能在不经意间让她觉得温暖。
    沈元白等墨迹干透,将信纸收入信封,眉眼温润:“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妈妈说,我们要回一趟老家。”苏娉如实道。
    虽然容岚不喜欢老太太,但是还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除非她和阿软明确撇清关系。
    上次被苏定邦那么一搅和,再加上苏老爷子的枕边风,老太太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就她那精明能算的性子,容岚隔着几十里都能听到她的算盘珠子响。
    无非就是孩子养这么大了,马上要说亲了,到时候肯定要去看望她,往回提东西。
    老太太这人抠抠搜搜,就连过路的鸟都要拔两根毛下来,更别提这个花了她儿子这么多钱养大的孙女。
    对于苏家的事,沈元白知道的并不多,他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点头说:“山路崎岖,天气又冷,记得多带两件厚衣服。”
    “知道啦。”一直到吃饭的时候,苏娉才跟着哥哥一起下去,沈青雪早就被喊去帮忙了。
    至于沈元白,从来不在被叫的名单里。
    分别落座,最后一道压轴菜上齐,终于开饭。
    沈老爷子和沈老太太坐在主位,看着细瘦伶仃的孙女,老太太心里别提多心疼了。
    “阿软,你过来,坐奶奶这儿来。”她朝小姑娘招手。
    她旁边的沈霄站起来,把椅子往旁边挪了一下,空出一个位置,让给女儿。
    苏娉看了眼旁边的男人和对面笑容温和的哥哥,她平复心中的紧张,站起身来。
    在她要拿椅子的时候,一双青筋明显的手先她一步轻轻松松拎起椅子,往老太太那边走。
    跟老太太打了声招呼,他放下椅子,又回到原位。
    苏娉接触到他明朗坦荡的眼神,心下稍安,坐到奶奶身边。
    “阿软。”沈老太太本来觉得自己能言善语,这么多年在村里也唠遍天下无敌手,可是当孙女真真切切坐到自己身边时,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能一个劲地往她碗里夹菜:“这是你爷爷做的煎酿三宝,听说你是在南城长大的,应该不太能吃辣椒,这个是我们特意选的不辣的菜椒。”
    “这个是奶奶蒸的米粉排骨,米粉是你爷爷亲手磨的,今年下来的新米,炒熟了碾碎,可香了,你尝尝好不好吃?”
    苏娉没有拒绝她老人家的好意,在她殷切的目光中,夹起排骨,咬了一口。
    她细嚼慢咽,而后眉眼弯弯道:“好吃,我喜欢吃这道菜。”
    沈老太太悬着的心落到了肚子里,她又跟孙女说桌上哪道菜咸,哪道菜甜。
    见孙女乖巧点头,她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自家的孩子看着就是不同,不像那个徐娇,以前儿子儿媳带她回老家,还捏着鼻子嫌弃院子里的鸡屎,对她做的菜也是挑三拣四。
    好在没见过几面,不然真得被她气死。
    当时就在想,自家元白青雪都没这毛病,是不是林漪把孩子惯的太骄纵了,但林漪虽然性格软,教养孩子方面还是无可挑剔。
    反正死活想不通,现在明了了,原来是错种了。
    这边和和睦睦其乐融融,陆长风夹在沈老爷子和大舅子中间,心里苦不堪言。
    沈元白不似昨天在苏家的沉默,问了他几句话,要不是陆长风跟他相处这么多年,还真会一头扎进陷阱。
    饭桌上最为沉默的就是林漪,她在暗中打量陆长风的言行,这个年轻人相貌没得挑,说话的时候眼睛也不飘忽,沈老爷子问话的时候,他会放下筷子仔细聆听。
    看得出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她融入不进这样的氛围,但是心里还是希望能为女儿做点什么。
    这顿饭吃得很慢,直到下午两点,沈青雪才帮着妈妈收桌子。
    沈老太太一直拉着孙女的手在说悄悄话,还偷偷从兜里塞了什么东西给她,神神秘秘的。
    眼尖的沈霄猝然失笑,没想到向来呛人的老太太也有这么小心翼翼的时候。
    这是怕孙子们看到了心里不平衡?那她想多了。
    沈元白从来不计较这些,他不在意。
    至于沈青雪,因为觉得是自己的原因造成妹妹身体不好,而且这十几年还把愧疚弥补错人,他对苏娉是有求必应,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
    出了沈家院子,陆长风好奇问:“奶奶给了你什么?”
    苏娉也不知道,她从兜里摸出来,是用一块红布包着的。
    她慢慢打开,是一对银戒指,而且成色很新,一看就是最近打制的。
    看捶打的痕迹,很有可能是奶奶或者爷爷自己用银子做的。
    陆长风看到这一对戒指,也有些愣神,随后笑道:“奶奶这是提前送新婚礼物?”
    见他笑得痞里痞气,苏娉又仔细把红布包好收起来,认真道:“奶奶说,等婚礼办成再把这个给你,如果这次没成,我就留着不要拿出来。”
    沈老太太也是被陈家那件事搞怕了,要是孙女再换一个,她也找不到银子来打戒指了。
    这个还是她和老头子以前结婚时置办的银饰,融成银条再捶打的。
    陆长风好气又好笑,他脸上笑容收敛,难得认真:“这个戒指,只有可能戴在我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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