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钰被吻了个猝不及防,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凝固了。
    傅瑶就抬起带着水珠的手臂,攀上他宽阔的肩膀:“我不走了,以后我们两个日日在一起,只有我们两个,再也没有别人好不好?”
    萧靖钰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他嗓子里像堵了块硬块似的,心脏怦怦乱跳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傅瑶声音很轻柔,像搔在心间的一片羽毛:“把萧楷放了吧,我不想再见到他,他的存在会一直提醒我,他才是我的夫君。
    还有傅琛,他若知道我同你在一起,必定会骂我是个□□,你想我被骂、想我日日不得安宁吗?”
    出乎意料的,萧靖钰一把推开她:“傅瑶,你又想骗我是不是?!”
    傅瑶跌进水里,抓住桶壁勉强撑住,纵然已经被看破,她却依旧硬着头皮道:“我没骗你,我……”
    “第一次,你说要试着接受我,却和外人联合,将我掩藏多年的秘密悉数暴露!”
    “第二次,你答应与我回封地,却和太后做局,将我的势力翦除干净!”
    萧靖钰扒开胸口,露出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一个月,他们将所有刑罚在我身上用了个遍,把我的血肉一寸寸打烂,将我的骨头一根根敲碎,最后只剩下一团半死不活的烂肉,拿草席一卷就要找个乱葬岗扔掉!”
    傅瑶唇瓣微微张开,想恨却觉得不忍心,想心疼却又没有立场。
    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成为现在这样的,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究竟谁对谁错呢?
    思来想去,好像都是因为她。如果自己一开始就不存在,她,萧楷,萧靖钰,徐春宜都会过得比现在好。
    她有时心惊于自己会产生这种想法,可这念头却又去附骨之疽缠绕着她,让她不得解脱。
    就像她时常会无缘无故流泪一样。
    萧靖钰盯着她茫然的神色,心中沉痛至极:“傅瑶,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可我有多恨你就有多爱你,刚开始,我想让你也体会我的痛。后来我想算了,只要你和我说句对不住,我便原谅你。再到后来,我只想再见到你……”
    萧靖钰有些颓废地走到浴桶前,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瑶儿,这一次,你又想骗我什么?你又要杀了我吗?!”
    他将下巴垫在傅瑶肩上,傅瑶像是木偶一样,任由他摆布。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再骗我。”
    萧靖钰的手摸上傅瑶的脖颈,做出一个掐握的姿势停留在那里:“瑶儿,你别骗我了,我怕我忍不住……”
    萧靖钰的话没说话,可傅瑶已经明白了。
    我怕我忍不住掐死你。
    ·
    晚膳后,许雁秋正坐在屋里喝茶。
    傅琛就坐在他对面,目光直直盯着他。
    许雁秋无奈摊手:“你看我也没用,没有他的命令,你出不去。哥哥哎,行行好,就让我去睡觉吧。”
    傅琛明显一脸不信。
    许雁秋就卷起衣袖:“你看我这瘦胳膊瘦腿的,我怎么帮你?”
    傅琛谴责:“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许雁秋坦然道:“拿人钱财,□□。”
    他又宽慰道:“你且放宽心,我可是神医,真有事他一定会喊我去。现在我好端端坐着,就证明令妹无事。”
    话刚说完,就有人推开院门高喊:“许大夫,大帅让你去一趟。”
    傅琛霍然起身:“他把瑶瑶怎么了?!”
    许雁秋忍不住往嘴上打了一巴掌,还真是乌鸦嘴。
    那人自然不会应答,眼看傅琛就要上去拼命,许雁秋赶紧拦下了:“先别急,也未必就是令妹,你先让我去看看情况。若是真出了事,现在也不是讨债的时候。”
    傅琛听完立刻推他出去:“你快去,我只等一个时辰,你若还不回来,我拼了命也要去见瑶瑶一面。”
    许雁秋已经被他推了出去,一脸无奈地站在那里。
    傅琛急了:“还不去?”
    许雁秋:“……我药箱。”
    “等着!”傅琛大步跑回房,拿着药箱跑回来,往他身上一挎,就又把他推了出去:“快去!”
    许雁秋被他催的投胎似的,一路紧赶慢赶到了东宫,却是被带去书房见萧靖钰。
    他看着眼前这活蹦乱跳的人,气都还没喘匀:“你有事?”我看你没有。
    萧靖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许久才低声道:“我今日……竟想掐死她。”
    “噢。”许雁秋拉开椅子,翘着二郎腿往上面一坐,“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至今没掐死我,可能是因为我医术精湛,掐死了再难找到第二个像我这么出类拔萃的大夫。”
    “我……”忽明忽暗的烛光映在他脸上,竟显出几分迷茫来,“这不一样,我从前只是对别人,如今对她却也会有这般狠毒的心思。我甚至会想,她若死了就不会再离开我了。”
    许雁秋眉头皱了皱:“你这……是,是有点严重啊。”
    萧靖钰追问:“可有法子治?”
    “我给你开点安神的药,但作用应该也不大,这是心结——我就不劝你想开了,你大概也想不开。以后还是要多忍耐些,实在不行就把自己拍晕,别出事了又来喊我去救,我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救回来的。”
    “我知道了。”
    许雁秋有些受宠若惊,萧靖钰还是第一次这么尊重他的意见,这要放以前,大概只会换回来一个“滚”。
    “那行,回头我让人把方子送过来。”许雁秋收拾了东西,走到门口又回头问:“萧楷和傅琛你准备怎么办?”
    他想起自己受的委屈,突然生出了告状的念头:“尤其是傅琛,缠着我不让我睡觉,你能不能给他换个地方住?或者我走也可以。”
    萧靖钰道:“傅琛是瑶儿的兄长,我自不会难为他,把他关在别处又怕他不安分,只能和你关一起了。至于萧楷,我只想杀了他。”
    许雁秋看着那眸子流露出的凶狠,侃侃道:“我劝你别。”
    萧靖钰看过来。
    许雁秋就道:“你若杀了萧楷,你觉得傅瑶还会愿意待在你身边?”
    萧靖钰霸道地说:“她不愿也得愿。”
    许雁秋嘴角抽了抽,又坐了回去:“这我可得给你好好说道说道了,哀莫大于心死,你就算将人强留在身边又能怎么样,你难道就想让她整日郁郁寡欢?别怪我没提醒你,心中长久郁结者,大多不能长寿,你这和直接杀她有什么分别?”
    萧靖钰罕见地沉默了。
    许雁秋就道:“多想想老头和你说的话,好自为之吧!”
    他表面上刚正不阿,直击萧靖钰痛处,实则早就吓得腿软,骂完就跑人了。
    萧靖钰想起于维和他打过的赌,不知不觉在书房里站了许久,直到烛火被一阵风吹灭他才出了门,去傅瑶的锦阑殿。
    此时傅瑶已经歇下,她侧身躺在床榻深处,纵然已是春日,身上还盖着厚被子。
    萧靖钰脱了外衣,掀开被角躺了进去。碰到傅瑶后才发现她手脚冰凉,身子就像暖不热似的。
    萧靖钰把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又用双腿替她暖着脚,这才闭上眼睛。
    黑暗中,傅瑶缓缓睁开了眸子,眼尾还湿漉漉的,身后方才枕过的地方早已湿了一片。
    她又哭了,她想。
    翌日,一直到日上三竿傅瑶才起来。
    一则是她吹了风,确实头昏脑涨,又因为……浑身疲累不堪。二则她知道萧靖钰刚回京,有许多事情要忙。
    因此就闭着眼睛装睡,确保人离开后才起床。
    萧靖钰不知从哪找来一群侍女,个个沉默寡言,只一声不吭地侍奉她。
    傅瑶洗漱后随便吃了东西,就往宫殿外面去。萧楷的律政殿和其他几个常去的宫殿都已经被锁上了,宫殿外还有铁骑把守。
    她索然无味地转了一圈,走到门口时不出所料地被人拦下——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东宫。
    傅瑶试探了一遍后,发现萧楷和傅琛并不在东宫,这里把守森严她也跑不出去,就想回去继续想法子,谁知刚走了几步小腹就一阵疼痛,胃里也一阵恶心。
    她停下休息了一会,却只觉越来越难受,而后眼前一花,把刚吃的那点东西吐了个干净。
    侍女手忙脚乱地扶她回去,又让人去请许雁秋。
    傅瑶吐过之后舒服了些,被人架着往回走。她眉头紧锁,混乱间突然想起自己迟迟未来的月信!
    之前她和萧楷……
    傅瑶下意识捂住了腹部,脸上不敢露出一点端倪——如果她猜得没错,这里大概是有了一条小生命。
    这种感觉很奇妙,这世间有了一条生命和她休戚相关,这让她感到很兴奋,可那点兴奋又很快被铺天盖地的烦恼所替代,她更希望这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这小家伙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如果萧靖钰知道了,又会做何反应??
    第47章
    ◎“你该不会是有了吧?”◎
    傅瑶拒绝许雁秋来为自己医治, 还将自己关在了锦阑殿里。
    一群侍女不断拍打门板,求她把门打开。
    傅瑶全都充耳不闻,她走到内室, 在屏风后面将衣带解开, 只见亵裤上带着点点血迹。
    据说妇人若是怀孕初期胎气不稳, 便会有少量出血的症状。
    身体的变化只有自己能感受到, 傅瑶虽然不会切脉,却也能确定自己已经有孕的事实。
    傅瑶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勇气, 确认之后竟冷静了下来,她去衣柜里拿来干净的衣物换上。
    而后又想生火将带血的衣物烧掉, 却突然听到“嘭——!”的一声, 殿门被人踹开了。
    傅瑶慌乱间将衣物扔到了床下,还来不及有其他动作,萧靖钰就大步走了进来。
    他脸色阴沉得很, 看到傅瑶安然无恙后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萧靖钰沉声道:“让许雁秋过来!”
    “不要!”傅瑶犟道,“我没病, 不需要看大夫!”
    “我说你需要就需要。”萧靖钰态度坚定, 不容许任何人拒绝。
    傅瑶却丝毫不肯相让, 她直视萧靖钰的眸子:“我说了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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