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白桑骄傲了一辈子,结果在戚瑞山身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落得如今的下场……”
    “女怕嫁错郎,遇人不淑啊。”
    前面的戚白背对小声说话的人,看着陵园工作人员忙前忙后,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神色寡淡。
    江鉴之看了戚白一眼,回身轻飘飘地扫了参加别人葬礼还嘴碎的两人一眼,后者注意到他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后低头不言。
    明明江鉴之一个字没说,看他们那眼神甚至连警告意味都没有,但对上后两人还是没来由觉得一阵心虚。
    死者为大,往日种种皆是过眼云烟,他们在葬礼上议论这些……
    的确有些不妥。
    江母江父他们没上山,在山下等他们。
    山上陆陆续续有人下来,可迟迟不见他们要等的人。
    江母有些担心,等看见姜意和郁钦川两人的身影时,立马迎上去:
    “小白呢?他怎么样?”
    江父揽住江母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太着急:
    “有鉴之陪着,别担心。”
    嘴上这么说,江父的目光也一直放在平坦的山道上。
    丧母之痛,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姜意摇摇头:“他想在山上再待一会儿,江教授在上面陪他。”
    周围停着的车一辆辆驶离,郁钦川朝山上看了一眼,对江母江父道:
    “江叔桐姨,我们先走吧。”
    戚白那么要强,他们此时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江母听后皱眉,和江父对视一眼,最终还是被郁钦川和姜意两人劝着先离开了。
    山上,此时除了地底长眠的人,就只剩戚白和江鉴之两人。
    旁边的江鉴之一直没出声,戚白也没问他姜意都走了,他怎么还留在这里。
    戚白凝望着墓碑上笑颜如花的白桑,伸手碰了碰照片——
    遗照要用年轻时候的,好看,这也是白桑的遗愿之一。
    戚白没像大家以为的那样对着白桑的照片自说自话,就只是安静地看着。
    江鉴之望着他的侧脸,明白了每个人悲伤时表现不同。
    清冷淡漠活了二十六年、一心只有工作实验、不食人间烟火的江教授注视着戚白,在这一瞬,彻底来到了热烈困苦的人间。
    ***
    清晨上山,下山时已近中午,回去时戚白沉默了一路,盯着车窗外出神。
    开车的江教授难得无法专注地做一件事,看向戚白的目光总是不放心。
    “江教授。”
    再次感受到江鉴之的目光,戚白忽然开口叫他。
    握住方向盘的手下意识用力,江鉴之应了一声。
    “我没事。”戚白的视线终于从车窗移开,对江鉴之扯了扯嘴角:
    “我请你吃饭吧。”
    眸光深深地看了戚白一眼,江鉴之低声应道:“好。”
    下车后,这几天一直沉默寡言的戚白恢复了些活力,主动说想吃江南菜。
    戚白对江鉴之道:“既然是请你吃饭,自然得拿出诚意来。”
    按照白桑家乡风俗,父母过世子女不得沾荤腥,尽量少沾水,戚白这几日就一直没碰过肉。
    江鉴之没反对,两人便去吃了精细清淡的江南菜。
    等菜时戚白问江鉴之:
    “我待会儿得去疗养院,江教授你下午是去学校?”
    这两天一直忙着白桑的后事,她的东西还在疗养院放着等戚白去整理。
    江鉴之摇头:“不用。”
    戚白意外:“今天也没课?”
    江鉴之:“和其他教授换了课。”
    这几天江鉴之几乎没怎么去学校,请了入职以来第一个长假。
    包括郁钦川和姜意两人,这几天都全程帮着忙前跑后。
    没有一句煽情的话语,他们用行动告诉戚白,他们都在。
    六月不属于老师学生们的假期,公私分明的江教授能为自己做到这个份上,戚白心中一软,跟他道谢。
    这两天戚白总跟他道谢。
    江鉴之闻言在心中轻叹一声,对戚白道:
    “你不用跟我道谢。”
    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都是大男人,整天谢来谢去是有些矫情,戚白便听江鉴之的,不再跟他继续客套。
    一切尘埃落定,戚白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就像他几个月前没法立马反应过来白桑生了重病一样,他现在也需要时间才能消化白桑已逝,从此彻底离开了他这个事实。
    有些情绪可以靠倾诉发泄,但有的注定要一个人消化。
    江鉴之没继续白桑这个话题,两人吃完饭开车前往疗养院,收拾白桑最后留在南枫市的东西。
    现在已经叫遗物。
    有姜意的吩咐,疗养院中白桑住过的房间还维持原样,床头放着磕掉了一点漆的水杯,她喝粥时用的小碗和勺子。
    东西不多,一个不大的纸箱就能全部装下。
    戚白把箱子抱回了悦澜府,对江鉴之说想睡个午觉。
    他为白桑守灵,几天没有睡个整觉,江鉴之把他送上楼,垂眸看他:
    “有事给我打电话。”
    戚白笑着应了一声后进屋,江鉴之在他家门外等了一会儿才抬步离开。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戚白缓缓从地上站起,把白桑的遗物放进家里的空房间。
    简单洗过澡后,戚白把自己扔进主卧的大床,强迫自己闭眼睡觉。
    睡着了就什么不用想了。
    ***
    临近晚上,江母江父收拾行李,由江鉴之送去机场。
    两人参与的项目重大且机密,他们无法休息太久,今晚就必须返回。
    江母不放心戚白此时的状态,可时间不允许他们等戚白睡醒后再告别,因此一路上都在嘱咐江鉴之这阵子注意戚白的情绪变化。
    虽然戚白嘴上不说,但他们都能看出戚白同白桑感情深厚。
    江鉴之:“我知道。”
    江父对此投以怀疑的目光。
    他不是怀疑自家儿子对戚白的用心程度,只是怀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儿子能不能照顾好戚白。
    江父这个年纪,已经经历过母亲离世的痛苦,知道戚白正是需要陪伴的时候。
    江父提醒:“今天就不要去打扰他睡觉了,让小白好好休息。”
    江母纠正:“不过也不能睡太久,鉴之你看着点时间,记得叫小白吃晚饭,吃了再睡。”
    江母:“其实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是带小白出去散散心,不能一直闷在房间里。”
    江父也赞同点头。
    听了两人的话,江鉴之眸光微不可察一闪,抿唇不语。
    送江母江父到机场后,江鉴之丝毫不耽搁回了悦澜府。
    停好车后江鉴之去拿手机,才注意到二十几分钟前江母给他发了条消息:
    【江母】:儿子,以后好好对小白,那孩子身边……也只有你了。
    江鉴之指尖微顿。
    知道这个时间江母江父已经登机,无法第一时间接收到自己的消息,江教授还是郑重其事回复了:
    【j】:好。
    ……
    夜晚,在书房伏案工作了好几个小时的江鉴之抬腕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
    距离戚白到家已经过了十一小时四十七分,楼上的人没有丝毫动静。
    略一思忖,江教授拿了戚白家门的钥匙和晚餐上楼。
    开门之前,江教授先发消息给戚白,问对方醒了没,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后,他才插入钥匙拧开门。
    拉着窗帘的屋内笼罩在一片黑暗中,江鉴之没直接开灯,就着手机自带光芒扫视客厅一圈,确认人没睡在沙发上,摁亮客厅的灯。
    江鉴之缓步走向卧室,对着虚掩的门轻声叫了戚白一声。
    窝在床上的人动了动,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打扰的、无意义的咕哝,很快又趋于平静。
    江鉴之轻轻推门,一股强烈的冷气扑面而来。
    江教授条件反射拧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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