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杭轻声道:“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这么傻乎乎地跳出来。若是我有一点儿信口胡说,又被证伪了,你可怎么办?”
    宁夺道:“那你有什么是胡说的吗?”
    元清杭想了想,哈哈大笑起来:“有的有的,我说澹台老贼寻花问柳、强抢民女,还来找我求医,这些全是胡说八道。嘿嘿,谁叫他凭空陷害我和姬叔叔,不仅要泼脏水给他,我还要扣屎盆子回去。”
    宁夺无奈地看看他:“人家说你杀人放火,你说他私德有亏,又占了什么便宜不成?”
    元清杭使劲摇头:“小七君,这你就不懂了。这种疯狂自卑的男人,你说他杀人如麻,他没准心里还暗暗得意;你若说他阳虚不举,啧,那才叫打蛇打七寸呢。”
    宁夺沉思了片刻,一张美玉般的脸上神色古怪:“也对。”
    元清杭看着他冰冷的脸上终于泛起点生动,心里莫名雀跃起来,笑得甜丝丝的:“我说话一向很对。小七君,你这些天是怎么过的?被师父关起来的时候,想我不想?”
    宁夺脸色更加柔和了些,融融月色映着他俊目修眉。
    就在元清杭以为他绝不会回答这一句的时候,他却低低道:“……每一天都想。”
    第95章 叙旧
    他的声音又低又磁,脸上更是有丝可疑的微红。
    元清杭原本就是随口玩笑,也没指望得到这锯嘴葫芦有什么回应,却没想到听到这么不作掩饰的一句,心里就是一颤。
    莫名地,身子好像就轻飘飘起来,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像是要溢出来。
    他忽然一个纵身,往空中高高蹦了一下。
    御剑飞行本就要时刻灌注灵力托举,他这么一分心,忽然就偏离了应悔剑前行的轨迹,骤然从空中滑落。
    耳边风声呼啸,身子急速下坠,他没有抬头,手中扇中滑出一道银索,向上方急甩。
    银索翻卷,本以为会缠上宁夺的剑,可却扑了个空。
    一道白色身影从上方急速降落,长臂轻伸,将他揽在了怀中。
    姿势和方才从宁程剑下救出他一模一样,却似乎更加用力。
    应悔剑在两人身边呼啸穿过,再度落在了他们脚下数寸,气流打着旋儿,重归平稳。
    元清杭只觉得腰间一片火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宁夺的体温似乎比以前高了许多,在这高空之中迎着冷风疾驰,却像是煨着个小火炉一般,和这人的冰雪容颜恰好对比鲜明。
    等了一会儿,腰间的那只手臂却没有移开,元清杭只觉得脸颊也跟着越来越烧,咳嗽一声:“小七君,我能站稳。”
    宁夺淡淡道:“嗯。”
    元清杭:“……”
    “嗯”了以后却不松手,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乱跳一气,半晌小声道:“我也每天都会想你一想。”
    腰间的那只手,微微一紧。
    元清杭嘴角抑不住的笑意浮起来:“有时候入睡前会想一会儿,有时候查事情的时候,你的脸会忽然跳出来。喂多多的时候,想的时间就长一点。”
    他声音越来越柔和:“有一次霜降给我做了一碗银鱼羹,我就想,啊,要是拿那种金色小鱼一起烹制的话,一金一银,会不会特别好看?就算是没有口舌之欲的小七君,也定然想尝尝鲜。”
    ……
    天色渐渐微明,远处霞光露出山坳。
    应悔剑向下微斜,纵入一座山峰半山腰的薄雾之中。
    群山环绕,仙气飘渺。
    宁夺落在半山腰的悬崖边,手臂回召,应悔剑轻鸣一声,重回剑鞘。
    元清杭在他身边一起落下,凝目看向四周青山黛水:“这是千重山的山脉中?”
    宁夺点头:“苍穹派所占仙山极广,千重山连绵千里。这是门派后山,这一片更是门中重地。”
    他指了指右前方远处一处低洼的隐约白色:“记得那里吗?苍穹派的历代墓园。”
    元清杭极目远眺,“啊”了一声:“那晚上,我们一起去探过惊尸的。”
    不知不觉,距离那个夜晚的惊魂际遇,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宁夺又指向另一边:“那里是苍穹派灵脉深埋之处,灵气比外界充沛许多,我们门下师兄弟们,每次要静修突破,都是去往那边。”
    元清杭笑道:“一定是你去得最多。”
    宁夺微微颔首:“从神农谷被带回来后,师父就常常私下里带我修炼。”
    元清杭沉默片刻,道:“你师父对你真的很好。”
    宁夺道:“是。他对魔宗忌恨无比,丝毫不讲道理,可是对我,的确视如己出,倾尽心血教导。”
    元清杭怔了一会儿,低低道:“刚刚你用应悔剑对着他,他想必很难过。”
    宁夺低垂下眼帘,黑睫轻颤:“他要杀你。”
    元清杭心里怅然若失,一股郁闷堵在嗓子眼,想说些什么,却终于化成一声轻叹。
    远处朝阳东升,缕缕晨晖撒遍千重山的山峦,青山红霞,金辉万道。
    宁夺平静道:“可你不用担心,一切水落石出时,我师父也一定会改变想法的。”
    元清杭笑了笑,扭头看看他如玉般脸颊:“嗯,我不担心。”
    宁夺静静立着,衣袂被强劲的山风吹得飘飘洒洒,他忽然长啸一声,清越嘹亮,荡在群山之中。
    顷刻之后,苍茫青山间传来数声厉鸣,一大一小两个黑点,从远处呼啸而来。
    前面那个黑影转瞬即至,庞大的肉翅在空中忽扇着,遮蔽了天空中的晨光,威猛无比。
    后面的黑影则小得多,吃力地扇动着一对肉乎乎的翅膀,四只小蹄子在空中乱七八糟地划动着,紧跟在后面。
    正是一对蛊雕!
    蛊雕并非禽类,身体壮如骆驼,生有畜生的四蹄,只是背生肉翼而已,飞行过久,便感觉吃力。
    那只大蛊雕飞到半山腰,已经降下,落在山峰上,撒开四蹄向上急奔,庞大的身体竟是快捷如风,在险峻峰峦上如履平地。
    小蛊雕体重较轻,反倒灵巧得多,跟在母蛊雕头顶,一边拍着肉翅继续飞行,一边“嗷嗷”轻叫。
    转眼之间,两只妖畜已经到了两人面前。
    母蛊雕四蹄一收,盯着元清杭,忽然高声嘶吼了一声,声音里充满喜悦欢快。
    那只小蛊雕站在母亲身后,好奇地探出头来,黑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也跟着软绵绵叫了一声。
    不像刚出生时那么又软又糯,显得明亮了些,可音色依旧细幼。
    元清杭大叫一声,又惊又喜,狂扑上前,拍了拍母蛊雕的肩膀:“哇!你们母子俩怎么来了?”
    母蛊雕眼中喜悦更甚,忽然抬起丑陋的肉翅,用力向元清杭肩头回拍了一下。
    蛊雕身体庞大,那两只大肉翅更是筋骨沉重,这一拍,元清杭猝不及防,差点被拍了个趔趄。
    元清杭身子刚一歪,旁边那只小蛊雕就飞快地冲了过来,肉墩墩的身体往上一靠,牢牢地挡住了他。
    元清杭心花怒放,就势搂住了小家伙的脖颈:“小东西,你长得这么大啦?上次离开的时候,你才像只小羊羔似的,哈哈哈!”
    小蛊雕定定瞧着他,也不怕生,忽然伸过鼻子来,在他身上拱了拱,又使劲嗅了几下。
    终于闻到了记忆中的气息,它“嗷”地叫了一声,软软地把大脑袋往元清杭怀里埋了埋。
    元清杭一眼望见它颈间,“咦”了一声。
    蛊雕刚出生时,他亲手做了一个并蒂莲的吊坠,封了两朵天山红芯雪莲在里面,可现在通心草做的项圈还在,上面的封印已经没了,红心雪莲也消失不见。
    再仔细一看,小蛊雕的肩膀上,却有道明显的裂伤。
    虽然已经愈合了,但是疤痕依旧明显,显然当时受了不轻的伤。
    元清杭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大怒:“宇文离这个混蛋!”
    抓霜降的时候,他们家的人被蛊雕母子咬死了一个,看来也同样伤到了小蛊雕,所以母蛊雕才将它脖子上的救命灵药给小家伙吃了。
    宁夺在一边蹙眉:“宇文离又怎么了?”
    元清杭手脚麻利地打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对红芯雪莲,一边往通信草项圈上封印,一边又找了一丸大补的灵丹,往小蛊雕嘴里塞。
    “哦,他家的人伏击我,伤了小蛊雕,要不是我恰好留了点灵药,说不定被害死了呢。”
    小蛊雕被他按着头塞药,哼哼唧唧地想要躲,旁边母蛊雕猛地一扇翅膀,逼着它不能动弹。
    元清杭趁机一捏小家伙的嘴,把药丸顺了下去:“乖,多稀罕的东西啊,仙门的人想吃都吃不上。”
    母蛊雕显然知道元清杭对它们好,一直看着小家伙把药丸吞下了肚,才放开了它,身子伏下来,双前蹄着地,做出跪拜状,感激地点了点头。
    蛊雕生性凶残,也不通人性,很难被降服沟通,可是这一只却显然隐约成了妖,行为举止隐隐显出了灵兽的智商。
    元清杭心里感慨,摸了摸它那硕大的脑袋,又转头看着宁夺,得意洋洋地一指小蛊雕:“看,是不是超可爱?”
    宁夺淡淡瞥了小蛊雕那皱巴巴的皮肤,光秃秃的脑袋,沉默半晌,艰难道:“……是。”
    元清杭一瞪眼:“你就是敷衍。”
    他一把抓住宁夺的手,往小蛊雕头上用力撸了撸:“你试试手感,真的好嘛!”
    宁夺:“……”
    忽然想到一件事,赶紧又打开储物袋,把小造梦兽放了出来:“快,小伙伴们久别重逢。”
    多多一出来,立刻“吱”地尖叫一声,冲着蛊雕母子扑了过去。
    母蛊雕一见它来,同样高兴地吼了一嗓子,又冲着小蛊雕叫了几声。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什么,小蛊雕好奇地看了看多多,忽然伸出小蹄爪,一把抓住它,把它抛到了自己的背上。仟仟尛哾
    小造梦兽吓了一跳,可是很快便在它背上站稳了,兴奋地四处乱看。
    宁夺奇道:“它们好亲热。”
    元清杭笑嘻嘻道:“小蛊雕出生时,它全程陪着的,还冲着母蛊雕不断喷息镇定,帮了生产的忙。”
    简直就像个行走的麻醉镇静机嘛!
    宁夺神色温柔:“难怪。”
    造梦兽在小蛊雕背上蹦了几下,又顺着它的身子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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