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仄苦笑了一声:他不太懂,可过往的经历已经很难让他一腔热血去信任一个人了,看着女孩子的悲恸,江平仄垂下眼睑,淡淡的道了声:“姜四小姐,你没事吧!”
    姜韶颜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了眼睛,她眼皮微敛,遮住了眼底的痛色:“赵小将军被葬在哪里?改日我可否去祭拜他一番?”
    江平仄闻言有些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道:“可以。”
    这位姜四小姐是个聪明人,不亲眼瞧见怕是不会相信的。
    听江平仄如此爽快的答应,姜韶颜又忍不住苦笑了起来,看来是真的了。顿了片刻之后,她这才收了面上的悲恸,神情肃然的对江平仄开口道:“既然如此,黄神医不见这件事便麻烦了。”
    杨家若是从黄神医口中知晓了这件事会如何?
    江平仄脸色也很是难看:“虽说只看了一眼,可难保那位黄神医不会记住小将军的相貌。”
    “多半是能记下的。”姜韶颜脑海中一瞬之间浮现出了赵小将军和季崇言那张一见之后便见之不忘的脸,神情复杂。
    到底不是恶人,做不得真正心狠手辣的事。黄神医这样重要的“人证”居然也不曾被看管起来……姜韶颜苦笑着摇了摇头。
    待苦笑之后,女孩子便再次开口道:“杨家知晓了这件事会不会有麻烦?你们……到底何以要如此隐姓埋名而为?”
    作为一个被阿鱼托付重恩的女孩子,她表现的委实太过热忱也太过熟稔了。
    此时的她是姜四小姐,即便因为被阿鱼托付而知晓很多的事,可有些事听人说与亲身经历到底是不同的。
    姜韶颜知晓自己的表现有些不对劲,也不知江平仄有没有对自己生出怀疑,可方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却是当真的身不由己。
    对面的江平仄神情复杂而微妙,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缓缓开口道:“这件事很复杂,很多事便连我们自己也没有查清楚。不过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姜韶颜抿了抿唇,听江平仄说下去。
    “白帝一战整件事都是一场阴谋,我们直至如今都未查到那个幕后黑手。”江平仄说道。
    姜韶颜垂眸沉思了片刻之后再次抬眼看向他道:“你们不去见陛下,是不是与此有关?”
    江平仄沉默了片刻之后,咬牙应了一声“是”之后,眼底之中蓄满了怀疑:“他是最终的得利者!”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物
    如今万人之上的天子当然就是当年那场战乱最终的得利者,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站到了最后。
    “赵元彤领兵作战的本事确实非同一般,当年赵氏双雄绝非浪得虚名。”江平仄缓缓开口说了起来。
    赵元彤是当今天子的名讳。
    姜韶颜同这位赵家大郎相处不多,不过在为数不多的相处中,这位赵家大郎在她印象中是个严肃的近乎刻板的人。在前世那张得天独厚的外表下,那位赵家大郎是罕见的几位对她也能不假辞色的适龄男子之一。
    不过这种不假辞色不止对她,对几乎所有的女子都是如此,赵家大郎不好美色,衣着所用简朴,也不好钱财珠宝,素日里唯一的喜好是研读兵法,也未表现出对权势的兴趣,哦不,是在此前。
    如今对着已经当了天子的赵元彤,她很难再说出赵元彤对权势毫无兴趣这种话了。
    一个不好其他偏好权势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姜韶颜想着。
    江平仄这二十年也在反复揣测当年的真相:“赵元彤本为前朝大将,数代忠良,昏君再不像话可对着赵家也未曾做过自毁长城之举。”
    否则江家同昏君逼迫江小姐的举动也不会在赵小将军出事之后再行了。
    “彼时群雄并起,赵家有声望有能力,独缺一个理由。”江平仄说道,“纵使昏君不得民心,可身为大靖臣子无故起兵终究会为人诟病。”
    “他若不要脸面就可以立刻起兵,若是想要名正言顺起兵就要一个理由。”说起这些揣测,江平仄一颗心也宛如坠到了谷底,“我以恶度人,曾经想过一个可怕到让我也感到害怕的理由。”
    姜韶颜抬眼,这一刻心中如明镜一般的猜测到了江平仄所谓的害怕理由:“赵小将军的死就是赵元彤起兵的理由。”
    赵元彤在此前是个为人端方的君子,品行端方,这样的人起兵的理由定然不能是寻常的理由,而是不得不为。
    有什么比亲弟赵小将军的惨死更适合的理由呢?
    “若是赵氏双雄一同起兵,哪怕最后称王了,这天子的位子却只有一个,谁来坐?”江平仄眼底的怀疑浓的化不开来,“赵元彤也有子,哪怕这儿子再不像话,难道赵元彤会放弃这个儿子将亲弟立为储君?”
    战场上波云诡谲,权势场上尔虞我诈,他不敢相信赵元彤。
    别说江平仄了,就连姜韶颜也不敢相信。
    对这位刻板严肃不好美色不好钱财的赵家大郎她始终没有看透过,也不曾接近过。
    “难怪你们如此小心了。”姜韶颜叹了口气,感慨不已,“不敢进京寻天子。”
    不过说到这里,姜韶颜忽地“咦”了一声,问江平仄:“既然怀疑天子,你们却擅闯国库偷走夜明珠,是想试探天子的反应还是?”
    “我说过,对赵元彤我们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大抵是将心底的话说开了,江平仄似乎也朝她敞开了心扉,开口将心中所想一一说了出来,“我们要做的是寻求当年的真相,找到背后真正的恶人。说实话,”说到这里,江平仄顿了一顿,苦笑了起来:“我们也希望赵小将军的亲兄长不是那个恶人。”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之下,他们也不敢将赵元彤当做真正的凶手。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要翻出当年的真相,而当年的真相,一切都是从白帝之战开始的。
    姜韶颜目光一闪,顿了顿,看向江平仄:“阿鱼这些年也一直在找当年白帝之战的事,因为江小姐死前便已经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之处了。”
    很多事只有当年的亲历者才清楚,所以有个当年的亲历者阿鱼对于姜韶颜而言至关重要。
    江平仄看向面前的女孩子,目光怅然而愧疚:他们这些八尺男儿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婢子!不仅找到了这位姜四小姐,居然连当年白帝之战的古怪之处都已然发现了。
    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女孩子能发现这些实属难得了。
    “阿鱼说当年白帝之战发生之前长安城中那些‘指点江山’的几乎人人都说是此战几乎必胜,一个必胜之局,白帝又是小城,何须劳动二十万兵马?”姜韶颜看向江平仄认真的问道,“而且,这不是二十万老弱伤残兵马,是二十万精兵,是精锐赵家军。江先生,你可能告诉我这白帝之战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要拿下一个普通的小城何须如此兴师动众?让年轻的将星摔二十万精兵前往?
    “彼时与赵小将军对峙的叛军也在之后被俘被杀,过后来看,即便有天险天灾相伴,这二十万赵家军也不至于就此死伤殆尽,江先生,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姜韶颜看向江平仄。
    每每重提二十年前的事都是一场煎熬。江平仄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待到再次睁眼时终于缓缓开口了:“那一战,我们确实不止是为了战,小将军带兵出征其实是为了一样东西。”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二十万兵马当然不知是为了守住白帝的。
    “只是那样东西是什么我却并不知道。”江平仄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苦笑了起来,顿了片刻之后,忽地肃声对姜韶颜道,“阿鱼在江小姐死后将重恩托付于你我虽很感激,可我们小将军却也着实受得这样的托付!”
    这话掷地有声,让姜韶颜忍不住心头一颤,一股不妙之感油然而生。
    “我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可当时昏君觊觎江小姐一事小将军是知道的,他曾说过此番出征既是为了天下却也有自己的私心,只要得了此物,就能救江小姐于水火了。”江平仄说到这里,垂下了眼睑,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只是是什么东西他却二十多年都不曾参破。
    姜韶颜只觉胸口那股方才压住的钝痛再次蔓延了开来。
    为她?有人为她至此……她想笑,却着实笑不出来。
    他若还活着,她定是要不管不顾的骂上去了!
    是不是傻?讲道理这种事也是要对人的,对着昏君,便是昏君已然去世的先皇再次活过来帮着相劝也是不会讲道理的。
    他想救她,可这方法从一开始就错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带饼
    一阵良久的沉默之后,伙计自外头小跑进来道:“江先生,外头客人来的差不多了!”
    宝陵茶馆是敞开门做生意的,作为茶馆的主角,江平仄自然不能消失太久。
    “姜四小姐,我们信你。”暂且没有将他们查到的姜四小姐同江小姐的关系告诉姜韶颜,江平仄想着作为父亲的姜兆不曾告诉姜四小姐这些事,想来姜兆有自己的考量,那他们自也不必说了。
    更何况这位姜四小姐同那位江小姐,江平仄看着眼前这个胖如小山般的女孩子,暗暗摇了摇头:光这外表,哪个能想到姜四小姐会同那位江小姐有关?
    “过些时日,我们会带你去见一见留下来的旧部,”江平仄说道,“有些事虽说开始了,但却也不急于一时。”
    姜韶颜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虽说这些时日的宝陵城尤为热闹,不过宝陵茶馆依旧是百姓们闲暇时的好去处,在宝陵茶馆呆了一下午,听江先生说了一下午的故事之后,姜韶颜才带着香梨和小午回去了。
    回到姜家别苑才坐下,白管事便过来了。:“二老爷他们已经回来了,钱三下午来过一次,眼见小姐不在便道明日过来将钱送还给小姐。”
    姜韶颜点了点头。
    白管事又瞥了眼西苑的方向,接着说道:“听说这一次姜二老爷使了不少钱财,才回来便已经同姜二夫人打过一次了,两人摔了不少碗盘,方才消停。”
    姜韶颜看着他没有说话。
    白管事顿了顿,又道:“大公子不肯回来。”
    咦?姜辉不肯回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姜韶颜也有些惊讶:“大公子为何不肯回来?”
    宝陵县衙大牢虽说打扫的还算干净,可到底是大牢,再干净又能干净到哪里去?再者大牢里那饭食可是整个宝陵城百姓都闻之色变的,姜辉是转性子了不成?
    说起原因来,白管事一张老脸之上满是尴尬之色。
    他道:“大公子说他要看美人,我等要劝他,他就说他一出来就要来劫狱,到时候株连九族了可莫要怪他!”
    这话听的人目瞪口呆,就连姜二夫人和姜二老爷也惊住了。
    虽说姜二老爷和姜二夫人本就各自憋了一肚子的火是准备吵架的,可也要有个由头,大公子如此一来倒成了现成的由头。
    一个道“好好的孩子来了宝陵怎么就成了这样?你个婆娘早来一步到底做了什么?”另一个道“你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性自己不清楚?”
    如此一番吵架拉锯姜辉如愿以偿的留在了大牢里看美人了,倒是姜二老爷和姜二夫人又打了一架,结局以姜二老爷脸被抓花,姜二夫人挨了两巴掌而告终。
    “好在先时我等把西苑的贵重碗盆已经换了,此次损失倒是不大。”白管事算着损失,看向姜韶颜,满脸肃然之色,“便是损失不大也是要报在账上的。”
    姜韶颜:“……”
    罢了,看在明日钱三过来还钱的份上就不计较这个事了。
    “记得不止贵重碗盆还了,连贵重些的桌椅最好也换了,免得遭受无妄之灾!”姜韶颜叮嘱白管事。
    人家木头好好被做成桌椅也不容易,何苦被人一脚踢散架了?
    姜韶颜不知道钱三还别人钱时拖不拖拉,同她的钱财官司上倒是从来不含糊,第二日一大早便带着钱财登门了。
    “姜四小姐,这多余的零头就给你了,你点点看呢?”钱三捧着钱财眉开眼笑。
    姜韶颜点了点头,香梨见状连忙接了过来,而后毫不客气的当着钱三的面就将装钱的匣子打开清点了起来。
    这架势看的钱三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罢了罢了,同这小丫头片子也不计较这些了。
    比起这个来……钱三轻咳了一声,转头对姜韶颜道:“我兄长要回长安了,回长安前差我来问问姜四小姐可有什么话或者什么事要托他带个话或者帮个忙什么的。”说到这里,钱三抬眼望了望天,意有所指,“这快到中秋了,今年中秋,伯爷同四小姐应当是不能一起过了。”
    姜四小姐的母亲红颜薄命,伯爷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的把姜四小姐拉扯大,父女两感情也是不错的,中秋这等时日不能在一起,想来也想念的紧。
    姜韶颜没有忘记这一茬,否则也不会提前订好模子了。只是这里是大周,此去长安十多日的功夫,便是钱氐书紧赶慢赶也要七八日光景,一般酥皮的鲜肉、豆沙等月饼放不住,是以只能用了蜂蜜、面粉又或者再讲究些加上奶油等蒸烤脱水了做成不怎么月饼的“月饼”才能摆上这么久的光景。
    长安城当然不是买不到好吃的月饼,只是于东平伯姜兆而言不管多好吃的月饼都不如女儿亲手做的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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