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笑着接了过去,钱三拿起石子,开始“教导”:“要像我这样,斜着扔出去……”
    石子在湖面上跳跃连成一片的涟漪,将近湖心的位置才坠入湖中不见了踪影。
    钱三:“……”突然觉得这拿在手里的石子有些烫手了。
    女孩子扔完了水漂,朝他笑了笑,对上他惊愕的目光,解释道:“随便扔扔的。”
    对比一旁同样惊讶好奇的春妈妈,香梨却是不以为然:“我们小姐可是才女,会这个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丫头……春妈妈瞥了眼嘴上挂着不知什么糕饼碎屑的小丫鬟,神情古怪:傻人果然有傻福,什么都不懂。才女,至少说一般的才女可不是像这位姜四小姐这样的。
    “所以,大概是我在吃喝玩乐之上很有天赋?”女孩子想了想,认真的说道,神情半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吃喝玩乐上有天赋?说的自己跟个纨绔子弟一般,可眼前这位姜四小姐可同纨绔子弟除了同样是个人之外,没有半点关系。
    “会做饭、懂医术、会修补玉石、会打水漂……”钱三扳着手指算着女孩子会的东西,默了默,神情诚恳的问姜韶颜,“姜四小姐,你会这些,你爹,我是说东平伯他老人家知道吗?”
    女孩子看了他一眼,道:“我爹不知道。还有,我爹还不到老人家的时候。”
    钱三:“……”
    好吧!他说错了。
    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钱三顿了顿,再次诚恳的问姜韶颜:“姜四小姐,你这么厉害,有不会的事情吗?”
    女孩子听罢,想了想,认真道:“我不会如你一样去逛青楼算不算?”
    钱三:“……”这是在骂他吧!
    他承认自己以前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自打把小桃红救出来之后,他就没逛过青楼了。再者,跟着姜四小姐,他突然发觉这世间可以做的事多得很,可不止逛青楼这一件。
    譬如眼下他们在做的事就刺激的很。
    想到这些,再想到他先前为女孩子跑腿做的事以及发现的秀儿父兄的古怪,钱三认真的想了想,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姜四小姐,秀儿父兄在做的事以及古怪你清楚了吗?”
    他脑子里至此还是一笔糊涂账。
    “比你知道的多一些。”女孩子闻言认真的说道,顿了顿,摇头轻哂,“其实很多事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却也没有我们想的那般简单。”
    这话……跟没说有什么两样?钱三咋舌。
    春妈妈在一旁看着满脸不解的钱三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总会明白的就是了。”
    只要不中途换个主子跟着,总要看懂的一天。
    女孩子说罢只笑了笑,而后抬眼略过他们打水漂的湖心,几个姑苏衙门的官差正急着往这边赶过来。
    “吴有才那里似乎有些事,”女孩子说道。
    说话的工夫,几个衙门的官差已经走到跟前了,匆匆朝她抄手行了一礼之后,官差便道:“姜四小姐,宝陵那里有些事,吴大人不好做主,让我等请姜四小姐过去商议。”
    能让吴有才不好做主的自然与小事无缘,毕竟除了小事之外的其余事吴有才都习惯了同“大善人”姜四小姐商量一番。
    这次让吴有才不好做主的是宝陵县衙让人送来的条子,里头是潦草的“姜四”二字。
    “听说是狱卒送饭的时候姜二夫人强行塞到他手里的,狱卒不敢做主便报了文吏,文吏也做不了主便过来问了我。”吴有才说着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他也做不了主便过来找了姜四小姐。
    那厢大义灭亲的姜二夫人和姜老夫人因着宝陵县衙大牢牢房告急被关在了一间大牢里,至于大义灭亲的事,吴有才虽然不好做主,却也听说了个大概。
    “姜二夫人骗了人的钱财,被姜老夫人善后之后就没见到那一对主仆了,所以姜二夫人说这人多半是被姜老夫人找人弄死了。”吴有才说着,忍不住心有余悸,瞧着平平无奇的老太太居然还杀人呢!
    不过姜二夫人这想法倒是没有什么不对的:毕竟人家那对主仆可是进京寻亲的,过后没再见到人,难道还能是人无缘无故失踪了不成?两个外乡人初来长安又没有什么别的仇家,被姜老夫人弄死毁尸灭迹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姜韶颜听到这里,不忘提醒吴有才:“飞鸽传书回去,先把姜二夫人和姜老夫人分开来,莫让她们继续呆在一个牢房里了。”
    既然是个有可能杀人的人,可万不能因为她是个年迈体弱的老太太就放松了警惕。
    这一点文吏在收到条子后便把姜老夫人和姜二夫人分了开来:毕竟听说这两人打的太厉害,再打下去,抓花了脸、拔光了头发怕是不好人犯画像了。
    听文吏已经这般做来之后,姜韶颜点了点头,她对宝陵县衙那个文吏印象不错,先前姜家闹事,这文吏虽然是头一回做主审案子,却也算镇得住场子。
    那么接下来……
    “那对主仆叫什么名字?”女孩子好奇的问道。
    “主子叫木易,仆人叫喜子。”吴有才回到桌案旁翻了翻卷宗说道,“祖籍确实是江南道的,金陵人士,祖辈留了些钱财,家里人口凋零,到了木易那一辈便只他一个主子了,后来他便卖了宅子,遣散了仆人,只带着贴身小厮喜子进京寻亲了。”
    “寻的亲是他什么人?”姜韶颜接着问道。
    “说是太爷一家,他爷爷有个兄弟早年去了长安谋生,因着距离遥远,便渐渐断了联系。”吴有才说道。
    女孩子闻言“嗯”了一声,顿了顿,接着问吴有才:“这个叫木易的可有说他太爷做的什么手艺?”
    “说是初到长安时,他爷爷同太爷还有联系,知晓那太爷来长安做了小食。”吴有才说道,“卖卖江南道特色小食。”
    汇聚八方来客的长安城里这等来自大周各地,卖家乡小食的人不在少数。
    这也没什么问题。女孩子点了点头,继续问吴有才:“那木易可曾说过怎么找太爷一家了?”
    吴有才将手里的卷宗干脆交给女孩子自己看,道:“没有细说,只说最开始是在骡马市支摊子的。”
    长安城的骡马市人蛇混杂,来自各方的百姓都有,即便京兆府尹管得严,可因人群流动太快,也不好找,更何况是太爷那一辈的人初到长安谋生了,里头都相隔几十年了。
    “他身有万两白银,这银子便是在长安城也可买个小宅子,而后拿钱做生意了,可见他不缺钱。”女孩子说道,“既然不缺钱,为什么平白无故跑到长安城去寻亲?”
    这个问题林彦也很是奇怪。
    没想到姜四小姐才离开没多久,他便收到了江南道都府送来的立案卷宗,里头关乎的人他也认识,是姜四小姐家里的亲眷。
    看着手头几张江南道都府送来的卷宗,林彦一阵头疼。
    “能者多劳,你玉面判官名声在外,江南道都府官员懒得接手便都送过来你接手了。”季崇言看向头疼的林彦,将姜家的那一份“大义灭亲”的卷宗接了过来,翻了翻姜二夫人的口供,便挑眉道,“那个姜老夫人为了一套头面让姜二夫人去骗的钱?”
    “这倒是不奇怪,一般人也不会跑去作恶,跑去作恶的除了情非得已的,大多是不太对劲的。”林彦对此倒是不觉得奇怪,“那姜老夫人一看就不太对劲,有些魔怔了。”
    寻常老夫人就是再不喜欢长子,可对着家里这个唯一有些出息的长子都是关心的,可不会似她一般盯着长子往死里折腾。
    “那个人叫木易,既然是江南道金陵城人氏,怎么不去信金陵府尹查一查有没有这么个当地的富庶乡绅?”季崇言手指夹着那卷宗问林彦。
    “你忘了那里是金陵府了?”对此林彦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解释道,“那个折损了大靖百万兵马的‘战神’杨颇折损人马最厉害的就是金陵城一战,彼时金陵府遭受重创,战乱中金陵府也被一把火烧光了。”
    那不是寻常地方,而是存了整个金陵城所有紧要卷宗的金陵府。
    “大周建朝初年,新上任的金陵府尹整理了七年才将金陵府百姓的户籍整理的差不多了,”林彦说着看向季崇言,“由当地百姓所言、乡村里正、四邻街坊等等所言走访记录重新整理,这个金陵府尹不好当,是以朝廷委派的金陵府尹也是个极厉害的。可即便如此……”
    林彦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季崇言,季崇言抬了抬眼皮,了然的接了话:“不可能做到全然正确,如那等不与四邻街坊交流又失踪或者死在战乱中的人是不能确定身份的。”
    所以,金陵府的卷宗是无法做到完整不出错的。
    “江南道都府并没有查到这个叫木易的人,不过从姜二夫人口供所言,木易同她自己说的那一片宅子确实是存在的,不过寥寥几户而已,也算是金陵城富庶之地。只是在战乱之后被付之一炬,里头的人死的死伤的伤,木易离开金陵城时,新上任的金陵府尹还来不及整理到那里,没有记录也是正常的。”林彦说道。
    “那怎么查?”季崇言听到这里,不由摩挲了一番下巴,道,“连有没有这个人都无法确定,怎么应证姜二夫人口供的真假?”
    “江南道都府画了这个叫木易的人当年的画像张贴了出去,听说有人认出了这是自家当年的主子,说前几年还看到过,人没死。”林彦说道,“当然口说无凭,那人眼下已经去找人了,有没有死人,看这个叫木易的在不在就知道了。”
    所以若是能找到这个叫木易的,就能确定姜老夫人没有杀人,那姜老夫人就能被放了。至于姜二夫人,估摸着也是小事。毕竟木易这么多年也没有报官,应该是不打算追究了。
    所以闹了一通,很可能是虚惊一场?
    季崇言敲了敲桌案:“一万两白银说不追究就不追究,那还当真是大方!”
    林彦:“……”确实,反正若换了是他,他是不会不追究的。
    “还有,这老夫人运气倒挺好的,”季崇言轻哂着瞥了眼卷宗,“缺钱的时候,带着巨款的羔羊就送到眼前来了。”
    是巧合吗?他不知道,不过查查便知道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出狱
    “先有什么王家小姐失踪,后有姜家的旧事被翻出来,再加上你我正在查的事,”林彦揉了揉眉心,看着尽数摊开在面前的卷宗感慨,“这江南道不是听闻一向没什么事,平和的很,可为什么我等一来,这些事便都来了?”
    杂乱且一件一件的看起来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吗?季崇言盯着卷宗看了片刻之后,却摇了摇头道:“也许只是看起来毫无关系而已。毕竟这些案子早不来晚不来,偏都这个时候来,还真是太巧了。”
    姜家旧事被翻出来这种事如果说尚解释的通的话,王家小姐的失踪便显然有些不太对劲了。
    诚然,一个美貌女子独自一人失踪确实是极有可能的,可事发时她带着身边不少王家的护卫,而且那些护卫被发现之处就在洛阳城外。
    大靖大周两朝几百年间民风皆是开化,这种大家小姐带着仆人出行的事并不奇怪。王家小姐是因为去找段斐私奔被人抓走的。可撇去这个看似荒唐的理由,王家小姐是带着仆人才走到洛阳城外就遇到了贼人,而后被带走了。
    王家小姐一年到头去洛阳城外的次数怕是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那么多年无事,偏偏这个时候失踪了?
    “可以查查这个洛阳首富王家做过什么,”季崇言想了想,道,“同宝陵首富方家一样,重点查一查二十年前那个时候。”
    掩埋在朝代更迭间的旧事不少,有人似乎想拨开掩盖在旧事之上的尘埃,让它重见天日,而且这些人似乎不止一波人。
    “兴许正是不缺钱又没什么事,便想着寻亲了。”钱三摩挲了一下下巴,道,“无所事事的时候总想找点事做。”
    当然,从被骗钱这个结果来看,他们确实是找到事了。
    毕竟要帮杨老夫人寻医,那他们离开姑苏城去江南道各城寻医也不奇怪了,譬如也可以去宝陵寻寻。
    一行人赶到宝陵县衙,吴有才再三询问了一番姜韶颜自己要不要回来,得到姜韶颜的摇头否认之后,顿时欢喜的继续留在姑苏县衙练字了。
    近些时日得了姜四小姐指点,他精进非常,哦,是自觉精进非常,总之,练得很是上头,并不想有什么走动。再者这都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又涉及杀人啊什么的,他吴有才要真能查好,那才是怪事了。
    该主动让贤的时候要主动,不要死皮赖脸的赖在凳子上不走。
    没有立刻去见姜老夫人和姜二夫人,姜韶颜找来日常送饭的狱卒问了问姜老夫人等人的境况。
    “就……还是老样子呗!”狱卒说着摩挲了一下下巴,说道,“一开始姜老夫人和姜二夫人关在一起的时候一直动手打架,扯下来的头发指甲都有不少,后来分开之后,姜老夫人就住在原来的屋子里,大抵年纪大了也不怎么爱动。就坐在那里,吃饭分饭的时候过来一下,素日里就坐着对着墙面出神,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神神叨叨的……”
    姜韶颜认真的听着,那狱卒又道:“哦,进来的时候她嚷过几声她没杀人,听姜二夫人供出她杀了那对主仆,姜老夫人就冷笑了一声道让他们去查,尽管查好了,好似当真不怕的样子。”
    这语气看的饶是觉得这老太太能干出这种事来的狱卒们心里都忍不住犯嘀咕:莫非人家老太太当真没有杀人?
    不过姜二夫人那一口咬定的语气也不似作假,是以大家心里如今也在好奇泛着嘀咕:不知道这老太太究竟有没有杀人?
    “听说江南道都府张贴了画像之后有人来报说这是自家曾经的主子,前几年曾经看到过他。口说无凭,眼下正在找,若是找到了,那这老太太应该没有杀人。”狱卒说着忍不住摇了摇头,对姜韶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这老太太瞧着怪吓人的。”
    按理说这等吃穿不愁,儿子有出息的老太太早该是颐养天年、万事不争的平安和乐模样了,可这老太太瞧起来却阴翳的厉害。
    姜韶颜听狱卒说完点头笑着道了声谢,顿了顿,道:“那劳烦狱卒大哥把姜二夫人请来吧!不要惊动老太太!”
    狱卒应声转身离去,不多时便带着一个一只脚穿了一只鞋,另一只脚光着的妇人过来了。
    过来的妇人蓬头垢面,一边走一边疑神疑鬼的左看右看。
    这人不是姜二夫人又是哪个?
    她身上的囚服一只胳膊袖子已经松松垮垮的被撕开了一半,神情十分不安,待看到姜韶颜一行人时先是一愣,而后竟“哇”地一声猛地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姜韶颜的胳膊哭喊了起来:“胖丫头,救命!那老虔婆要我的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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