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夫人当然不会去喜欢这样一个“媳妇”。
    “那贱人敢对我动手……”杨老夫人说到这里,不由冷笑,“她如今这样子是菩萨看不过去,报应呢!”
    秀儿耷拉着脑袋,没有出声。
    她在杨老夫人面前一贯如此:胆小、瑟缩,不敢说话和出头。
    杨老夫人再次发泄了一通对大丽的不满,马车终于在祥缘寺后停了下来。她走下马车,向着约定的老地方走去。
    今次出门,杨老夫人带了护卫十五人。
    这护卫人数可不算少了,更何况,这里毕竟是姑苏,鲜少发生什么事的姑苏,来祥缘寺上个香又能遇到什么事?大丽那个死对头如今还在别苑里自怨自艾呢!
    杨老夫人虽然警惕,却不觉得今次出行会遇到什么事。
    依旧是定了其中一间民宅,杨老夫人走入其中便看到了早已等候在其内的春妈妈。
    “老夫人。”春妈妈一张敷了厚厚白粉的脸一见她便忙不迭地挤出一个笑容迎了上来。
    随着这一笑,脸上的白粉便开始簌簌地往下落去。
    这模样……看的杨老夫人蹙着眉往后退了一步,喝道:“行了,东西给秀儿就成,你别过来了!”
    如此个嫌恶法……春妈妈摸了摸鼻子,倒是不以为意,只是依言抬手将手里的药包交到一旁低眉顺眼的秀儿手中,而后搓了搓手,乐呵呵的说道:“老夫人,我那花月楼都被人搅和成那个样子了。再如此下去我这生意做不下去,积蓄迟早要挥霍空的,您看……”
    话未说完,便听杨老夫人重重的发出了一声冷哼!
    就知道这等低贱地方出来的东西都是这般贪得无厌,不过她可不会去惯这老鸨。瞥了眼手里已经到手的药包,杨老夫人冷笑道:“与我什么干系?是我派的人搅和的你的花月楼不成?难道你生意不好做,我还要给你养老不成?”
    春妈妈闻言面上笑容顿时一僵,讪讪道:“可那郑公子定会卖杨家的面子,只要老夫人一句话……”
    “我为什么要说?”杨老夫人冷哼,“你自己惹得麻烦自己解决去。
    春妈妈面上笑容愈发尴尬:杨老夫人的反应当真一点都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虽说她本也没打算继续在江南道呆下去,可想着她怎么说也替这老婆子鞍前马后的跑了这么多次。
    于这老婆子而言不过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这老婆子却是半点不肯帮忙。
    东西到手人就走了,还真是精明的很!春妈妈心中叹了口气:若真是她同杨老夫人打交道,被如此个卸驴杀磨法,非得气死不可!好在姜四小姐棋高一着,才不至于叫人这般生气。
    毫不犹豫的回绝了春妈妈,杨老夫人抬手,让秀儿搀扶着向门外走去。
    只是才踏出门走了两步,便看到一个杨家的护卫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怎么了?”春妈妈瞥了眼那护卫,确定是杨家的之后,停下脚步开口问道。
    这些护卫原本该是留在马车那里的,怎会莫名其妙的跑了过来。
    护卫想着被交待的话语急急禀报道:“山庄别苑二夫人那里出事了!”
    大丽?杨老夫人听的心头蓦地一跳,连忙喝道:“她毁了脸难道还敢乱跑不成?”
    面子这大丽最看重的东西难道不要了不成?
    护卫摇头,道:“这倒不是,是二夫人病了……”
    话未说完便被杨老夫人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病就病了,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管她这么多作甚?”
    要不是答应了衍儿留那大丽一命,她早弄死那大丽了。
    这反应听的护卫一怔。
    杨老夫人却没心思管一个护卫的怔忪,径自任秀儿搀扶着向马车那里走去。
    马车附近那十几个护她前来的护卫还在原地。
    杨老夫人不以为然的带着秀儿走至近前,一边让秀儿将一旁的足凳摆好,一边掀开车帘道:“只要人不死,莫用多管……啊!”
    没来由的一声惊叫直将蹲在地上摆弄足凳的秀儿吓的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还不等她起身去搀扶身形微晃的杨老夫人,下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便自马车里响了起来。
    “老夫人,这些时日过的可还舒心?真是好狠的心,我特意寻人来试探你一番,你理都不理会我呢!”
    熟悉的声音让倒在地上的秀儿本能的一个哆嗦,猛地抬头看向马车里。
    马车内光线昏暗,一个带着幂笠的女子坐在其中,面上伤疤可怖的脸随着微风吹起是幂笠若隐若现,那股混合着幽暗莲香的味道令人如坠冰窖。
    是大丽……怎么可能?大丽不是已经被姜四小姐他们带走了吗?难道姜四小姐他们没有看住大丽?让大丽逃了?可若真让她逃了,大丽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若是换了她,她定要先寻个安全的地方呆下来,而后再飞鸽传书给杨大人的。
    脑中一时闪过诸多念头,以至于摔在地上的秀儿忘记了挣扎。
    不过这反应,落在众人……尤其是那十几个护卫的眼中倒也不觉得奇怪了,毕竟二夫人带着大人亲笔书信出现的那一刻,他们也是这般吓的不轻的。
    一手抓着险些摔下去的杨老夫人的女子骂了一句,在杨老夫人惊愕的目光中猛地一把伸手抓住了杨老夫人手中的拐杖,趁着杨老夫人惊愕的工夫抓到了手里。
    “我的拐杖!”此时杨老夫人脑中虽然仍是一片混沌,还未反应过来,可长久拐杖不离身的本能还是让她猛地向前扑去抓自己的拐杖。
    “大丽”自不会让她夺走拐杖,眼见秀儿此时已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猛地伸手将杨老夫人往秀儿身边一推。
    秀儿立时手忙脚乱的接住了被推过来的杨老夫人,“大丽”便在此时开口喝道:“送我回山庄别苑,若有差池,待夫君回来,我定不会饶了你们!”
    几个护卫本能的身形一僵,原本来时驱马车的两个护卫对视了片刻之后,跳上了马车,眼见护卫扬鞭就要带着“大丽”离开。
    此时已然回过神来的杨老夫人当即怒道:“贱人,将我拐杖还来!”
    “大丽”发出了一声冷笑,从怀中取出几封书信猛地砸向了杨老夫人:“老夫人,你还是仔细看看那些书信到底是什么人回的你吧!”
    说罢这一句,“大丽”便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反应过来的几个驱车护卫这才猛地将手里的鞭子抽了下去,马车瞬间冲开人群向前奔去。
    杨老夫人虽年纪大了,却也不是几封书信能砸坏的,手忙脚乱的将“大丽”砸来的书信从地上捡起来,看向书信上熟悉的笔迹,杨老夫人顿时懵了。
    “这不是……衍儿的回信么?”杨老夫人翻来覆去的翻看了一番,不管暗语还是提示皆没有问题,不过里面的内容是大丽问杨衍的书信。
    杨老夫人一目十行的粗粗浏览了一番书信的内容:里头是大丽对杨衍道她(老夫人)心中生怨,该怎么办?
    杨衍的回信是让大丽安抚住老夫人,莫要轻举妄动。
    这封信……任杨老夫人翻来覆去多少遍都看不出任何问题,怎么看都是杨衍亲笔写的。可自己收到的信又是怎么回事?
    跟着“大丽”一道离开的只有两个驱车的护卫,剩余十多个护卫还留在原地。
    两封信看起来都是真的,他们寻不到任何问题。如此的话,唯一辨认真伪的办法便是让大人亲自跑一趟江南道了。
    至于眼下……最稳妥的自然是老夫人和二夫人两边各自维持原样,“相安无事”,直到杨衍回来。
    “怎么可能会有两封信?”杨老夫人不敢置信的看着手里的信,“这怎么可能……”
    “老夫人,”一旁搀扶着杨老夫人的秀儿适时的提醒被书信夺去了注意力的杨老夫人道,“拐杖叫二夫人夺走了,要不令人去重新打一副拐杖?”
    对“什么都不知道”的秀儿来说,那拐杖自只是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拐杖,被夺走了那便再打一根就是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老夫人闻言心中顿时一急,喉口顿时涌起一股腥甜,可此时却来不及顾及其他,她强自压下喉口的腥甜,道:“快走!将我拐杖夺回来!”
    旁人不知道,大丽那个贱人却是知道的。她那拐杖岂是一般的拐杖?怎么能落到大丽手中?
    此时哪还来得及管什么信的真假,且先将拐杖夺回来才是!
    第四百五十九章 坠崖
    坐在马车里抱着拐杖的小雪白觉得刺激又忐忑。
    抢了东西就跑这种事她还是头一次做呢,若不是姜四小姐授意,她是决计不会这般来做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根拐杖还挺沉的嘛!小雪白掂了掂手里的拐杖心道。
    她一边掂着手里的拐杖,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眼下自己出口还是那个什么杨二夫人的声音。姜四小姐却没有再给她吃变声音的那个药了,再过两个时辰,药就要失效了,到时候自己开口便又是她小雪白自己的声音了。
    不过姜四小姐说不需要了……小雪白将这根沉甸甸的拐杖抱在了怀里,听得后头似是有什么声音传来,便伸手掀开车帘往后看了一眼。
    这一看……可当真将她吓了一跳。
    后头一辆马车正气势汹汹的往这边追来,马车车帘被掀开,坐在马车里的人也只一眼便看了个彻底。
    不是那杨老夫人和身边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又是哪个?
    虽说只看了一眼,便将她吓的缩回了马车里,可一眼就足够令她看清楚坐在马车里那个面上神色黑如碳底的杨老夫人了。
    见她探出头看了一眼,那面黑如碳的杨老夫人当即喝道:“快给我追上那贱人,给我将那拐杖夺回来!”
    此时杨老夫人不管书信真假却偏要盯着一根拐杖的举动实在是令人不解。不过这举动更证实了秀儿的猜测:那拐杖果然有问题!
    只是让秀儿没想到的是姜四小姐居然派出人来干出“明抢”这种事,真是好生简单、粗暴却又……不会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想到方才骤然出现的那个“大丽”险些都将她唬住了,直到后来才回过神来这当不是什么大丽,是姜四小姐安排的人手。
    还……挺像的。至少她若不是知晓内情,怕也要以为是大丽了。
    只是她虽猜到拐杖有问题没有吭声,被杨老夫人催促着过来帮忙追马车的那两个护卫却是不解,有一个护卫更是忍不住出声道:“老夫人,一根拐杖而已,不若重新买了吧!”
    他们虽也是杨家的人,可护卫同那等近人身前伺候的仆从侍婢不同,他们常年呆在外院,打交道的也是进来的刺客之流的,对杨老夫人和大丽以往的交锋,他们接触的不多,也不消太懂。
    不过不管如何,于他们而言总是主子怎么吩咐他们怎么做就成了。
    是以,对着杨老夫人为一根拐杖追逐二夫人的举动,他们实在难以理解。
    这话按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护卫不知晓内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奇怪。可杨老夫人心知拐杖里头另有乾坤,只是这些事不能同他们说,憋得正是难受的紧,喉口的腥甜气越发浓,本脾气也算不得好的杨老夫人此时自然也不会好好说话了,一开口便喝骂了起来:“让你追便追……”
    话未说完,便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哼声。
    此时前头那辆原本该驶向官道的马车居然转向了山道,他们这辆马车自也跟了上去。空中还有大丽带着怒气的声音隐隐传来:“甩掉他们!夫君如今意思如何还不知晓,她居然敢这么对我,是打定主意拿生养之功拿乔不成?待坏了夫君的大事,我便要看看夫君怎么说?”
    一句话气的杨老夫人胸口更是闷的慌。
    她自是知晓自家儿子杨衍是个有主意的,不敢且也不会过问儿子的大事。别的事都罢了,可大丽……一想到这女人从进门开始便处处惹她不对付,那二十年间更是用她头疼的隐疾逼的她放权,如此可恨,叫人如何能忍?
    憋了二十年的怒气和委屈近些时日好不容易才抒发了一些,这女子便同打不死的蟑螂一般又跳了出来。不管书信真假,她那毁的容是自己心思多疑弄出来的,乖乖的被人绑去了别苑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这与旁人又有什么干系?大不了等衍儿回来主持公道就是了,可这贱人却偏偏临走前还要抢了她的拐杖……
    拐杖里的秘密那贱人虽说不全然清楚,却也是知晓些眉目的。此举分明就是故意的,是故意恶心她,因她这些时日重新掌权的举动报复她呢!
    看杨老夫人恨的咬牙切齿的样子,秀儿更是抿着唇一声不吭。
    杨家后宅女眷的内斗何止杀人不见血,是杀不杀人都不见血,却能要掉人半条命的。
    崎岖的山道虽然不算太窄,也能容马车通行,只是通行归通行,马车里坐着的人的感觉却着实与“好”这一字无缘。
    颠的人早食都快吐出来了,即便早上没吃几口的秀儿都有些受不住,更遑论早上讲究排场的杨老夫人了。
    她心中愤怒无处发泄,马车颠簸的她直想吐,一旁的秀儿又抿唇一声不吭,如此……杨老夫人全部的怒气便尽数堆积到了前头驱马车的护卫身上。
    “怎么?衍儿如何说来都是我儿,这是不争的事实。你是做那贱人的狗做上瘾了不成?还是看那贱人先前生的貌美,一双眼到处勾三搭四……”
    一番粗鄙的话听的秀儿吓了一跳:着实是没想到这话居然是从一向自恃身份、号称书香门第出身的杨老夫人口中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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