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一句抱怨话,岂料这话一出,那位“和善”的女孩子便笑道:“掌柜当庆幸你说了实话,你当时若是不承认,眼下早已被我二人带走,不会还能坐在这里同我闲聊了。”
    便是因为这掌柜没有隐瞒麻蒙草的事情,所以她同季崇言笃定这位并不知晓内情,否则自是要带回去审问的了。
    一句话听的掌柜当即一噎,下意识的拭了拭额头的冷汗,顿了片刻之后,他道了一声“哦”,而后对上面前的女孩子面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讪讪道:“小姐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果真是个人精!姜韶颜听的轻哂了一声,看向外头人群来往的大街,淡淡道:“随便聊聊吧!待到他‘出恭’回来,我们便走!”
    “哦,对了,店铺门口去放个牌子,你们今儿不待客了!”姜韶颜坐在凳子上看向外头。
    外头经过的行人只一眼便能看到铺子里的客人——她,明明店铺里有客人,却立了个不待客的牌子,这不是在谈事又能是做什么呢?
    姜韶颜笑了笑,她在这里放饵,想来对方已然开始上钩了。
    那掌柜没有说谎,从后院的暗门处出来,季崇言轻而易举的穿过后巷出现在了王家大宅外。
    几个主事的主子不在家中,徒留两个孩子在家,此时距离王家得知女儿出事还没过去多久,这宅子内外的护卫却实在是少的可怜。
    季崇言翻入王家大宅的院墙看向空空荡荡,无人巡逻的堂院。
    如此个无人守候法,王家对上那些人果真是畏惧的紧,不仅特意留下了两个孩子,还将护卫都调走了,为的就是让他们若想将孩子带走,随时都可以带走。
    当然,王家如此作态并不是当真想让他们将孩子带走,不过是主动将自己的短肋交到对方手中,表面自己的态度而已。
    如此……可见王家对那些人当真是惧怕的厉害,连反抗都不敢反抗。毕竟,上一个反抗的柳家已然全族覆灭了。
    季崇言轻嗤了一声,翻出王家大宅,闪身躲入王家大宅门前的小巷中。
    他同姜四小姐这般堂而皇之的进入王家的成衣铺子,那些人应当按捺不住的,为以防万一,想来立时会将王家那两个孩子带出府。
    王家既然连守卫都调开了,定然也早下了命令,寿春和灵生能随意将小少爷和小小姐带走,不得阻拦,如此……
    便在此时,王家大宅大开的大门内出现了一行人,门房似是好奇,走出来问了问,那两个牵着孩子的小厮和侍婢将腰间的腰牌递给门房看了看,门房迟疑了一刻之后,还是退了回去。
    没了阻拦,那两个牵着孩子的小厮和侍婢带着孩子走出了王家大宅的大门,没了宅门的遮掩,两张脸彻底暴露在了眼前,同他手中画卷上的那两张脸几乎一模一样。
    细雨连绵并不影响行进的脚步,林彦带着人同先时路边遇到的“踏春”大汉一般在雨中行进。
    素日里总是跟随在季崇言身边的追风、的卢、绝影等人皆跟在他的身后。
    “王家那一行人有老有弱,唯一算得上壮年的王大老爷虽然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可这身体却养的不怎么样,大腹便便的,想来不止走不远,这崇山峻岭不好走之处也是不会去的。”林彦看着手里摊开的舆图说道,“如此的话,剩余地势平整,可通行的村落和庄子都在这里了,百姓的村落也不大可能,毕竟王家那一行人实在太过显眼,再加上养尊处优惯了,村落里他们呆不惯的。且除非早早打点好让庄稼人搬走,我们只给王家留了一日的工夫应对,他们去村落上躲避不大可能。如此,便只剩下洛阳城外这些庄子了。”
    “他们自己的庄子当不会去,因为太过好找,借住旁人的庄子的话,那人定是同王家十分熟悉且交情不错的。”林彦说着收了舆图,看向烟雨朦胧中的山庄,遥遥看去显得讲究又阔绰:“王家能选的也就三五座庄子而已,运气好的话,兴许第一座庄子我们便能找到人了。”
    比起林彦、季崇言那里的麻烦,姜韶颜这里倒是同掌柜一片和乐的寒暄着。
    “小姐姓什么?”
    “我姓姜。”
    “哦,姜啊!姜这个姓好啊!”掌柜讪笑着不住点头,“好啊!”
    “好在何处?”正在喝茶的女孩子突地抬眼问他。
    掌柜听的神情顿时一僵,他这么明显的拍马屁的废话面前这位小姐会听不出来?
    眼见掌柜没有说话,女孩子再次“和善”的替他解释道:“好在东平伯姜兆是我爹。”
    这般连遮掩都不遮掩的以势压人,掌柜抽了抽嘴角:总觉得面前这位有些爽快的过分了!唔,就跟先前“天青布”亮腰牌一样的过分,那位可是拿着“国公府”的腰牌呢!瞧那样子……也知道不会是国公府的下人,多半是正经主子了。
    一个国公府主子,一个伯府主子,在洛阳这地方还当真算是贵人了。掌柜腹诽着,却见前一刻还在同她寒暄着的女孩子突然起身,擦了擦手上沾上的糕点碎屑向门边走去。
    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将掌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脚跟了上去。
    女孩子走到门边立着的那块不待客的牌子处停了下来,抬眼看向面前人来人往的大街。
    “怎么了?”跟上来的掌柜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女孩子没有出声,只是目光在面前来往的人群中扫视了片刻之后,忽地抬脚向街对面走去,掌柜看的怔了一怔,只是面前的细雨让他犹豫了片刻,就在犹豫的空档,却见走到一半的女孩子忽地抬起了臂膀。
    一切皆在转瞬之间突然发生,掌柜只觉面前烟雨朦胧人来人往的洛阳大街就似一副烟火气浓浓的民俗画卷,可随着女孩子陡然抬起的臂膀,那前一刻还满是闲情逸致的民俗画卷便被陡然撕裂了开来,露出了人间烟火气下的真容。
    女孩子前方不远处一个满身疖子灰头土脸似是瘸了一条腿的乞儿突然暴起,那条瘸了的腿瞬间痊愈,拄在手里的枯木拐杖腐朽枯木的外表突然炸裂开来,露出了里头细长的弯刀,挥开朦胧的烟雨向女孩子砍去。
    这突然暴起的一幕惊的掌柜目瞪口呆,来不及呼喊,便见不久前还在自己身边同自己闲聊的女孩子臂弯上两支巴掌大小的弩箭便穿破烟雨射向了那人。
    这一切皆发生在转瞬之间,掌柜惊的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我的妈呀!”
    随着“叮叮”两声箭弩被弯刀击落的声音响起,乞儿举起弯刀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冲向女孩子,眼看人快至近前,弯刀即将落下,女孩子忽地唤了一声“小午”,还不等掌柜惊叫出声,斜刺里突然出现的一柄刀架住了即将落下的弯刀,一个劲装护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女孩子的身边,护卫一刀架住那人的弯刀之后,女孩子便闪到了一旁。
    护卫同那个“乞儿”交上了手,兵器交击的清脆声惊的路人连忙避开,纷纷闪身入大街两旁的铺子里避让免得被波及到。
    洛阳大街当街动手这等刺激的情况洛阳百姓几年也不定见到一次,骤然见到这等情况又是害怕又是激动。
    “怎么回事?要不要报官?”
    “莫慌!最前头铺子里的已经赶去府衙了!”
    得知有人已经去报官了,百姓这才松了口气,不再操心报官的事,转而好奇的看向正在大街上当街动刀的人。
    “这两人怎么好端端的打起来了呢?”
    “那乞儿不是个瘸子么?怎的那般灵活了?难不成先前都是装瘸扮可怜骗人钱财的?这也太过分了吧!”
    “对啊!我前几日经过时见那乞儿可怜还给了几个铜钱呢!早知道这不是个瘸子,这身手可比我还好,我才不给呢!”
    “就是啊!对面那小哥又是怎么回事?莫不也是因着发现他装瘸才打的他吧!”
    听着几个闪进他铺子里的百姓的闲聊猜测,掌柜抽了抽嘴角,正想说什么,便听一个机灵些的百姓摇头道:“莫傻了,怎么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打他?真是这般直接报官不是更好?还不用自己动手呢!我瞧着不是那么回事,这瘸子好厉害的身手,莫不是有官司在身的亡命之徒吧!”
    一席话说的众人纷纷应和。
    “就是啊!不是瘸子装瘸子,瞧着便不是什么好人。还有那弯刀,总觉得这人动起手来怪怪的,不像对面那小哥一招一式都瞧起来正常的很,这人的刀法怎的那么怪呢?”
    “像是出自东瀛的刀法。”一道男子清亮的声音就在此时响了起来。
    被提醒的百姓“哦”了一声,本能的看了眼出声的男子,待看清男子的长相时眼睛顿时一亮:这位公子也生的太好看了吧!
    不过此时不是看人家公子好看不好看的时候,他还要同大家吹嘘自己见多识广呢,是以只多看了两眼,百姓便收回了目光,点头道:“对,这位公子说的不错,这瘸子古怪的握刀的姿势同我们中原人不同,很像出自东瀛呢!”
    这好看的公子方才倒是没见到,许是才过来的。
    一众百姓不以为意,此时若是有人注意到他们身后掌柜的脸色时,便会发现掌柜在男子出声之时便变了脸色,此时正一脸错愕的看向出声之人:这不是“天青布”么?他“出恭”回来了?
    正想着,便见向大家道明了东瀛刀法的“天青布“忽地抬脚向大街正中走去。
    第四百八十三章 收获
    掌柜错愕的看向突然向大街正中走去的“天青布”,目光忍不住瞥到了一旁虽然躲闪开来,却依旧没有走开的女孩子身上。
    这两位的身份他虽说并不完全清楚,毕竟他久居洛阳,不曾去过长安,可在先前同女孩子的相谈中也是知晓了这两位一位是国公府的主子一位是伯府的主子。
    这般金贵的身份居然还会亲自动手……掌柜觉得很是诧异。他们东家只是洛阳一地富商,遇到麻烦却也已是躲闪到一旁让护卫出手的了。这本也没什么错,毕竟护卫嘛,领了俸禄就是做的这等事,不然要他们作甚?
    可不成想这两位却是不介意亲自下手的主,而且瞧着……想起前一刻还在同自己闲聊的女孩子下一刻抬起臂膀“嗖”地一下弩箭出鞘,掌柜就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还好没得罪她,不然聊着聊着,她要对着自己抬个手,估摸着自己已经被射成马蜂窝了。
    正中大街上,那突然跳出来的护卫和那个装瘸子的乞儿正动手打的难解难分,“天青布”走至这两人附近不远处翻了的破碗和几个铜板附近顿了一顿,而后便俯身捡起一截炸裂开来的树枝,拿在手里掂了掂之后,他转头问一旁的女孩子:“如何?”
    女孩子紧紧盯着那厢打的难解难分的护卫和乞儿,顿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道:“可以。”
    如何?何以。这两人在说什么?掌柜满脸不解,而后便看到“天青布”手里拿着那根炸裂开来的枯木树枝走向众人避之不及的正在打斗的两人。
    大抵惜美是人的天性,与男女无关。
    看着走向正打的难解难分的小午和乞儿的季崇言,尤其打斗的两人拿的俱是明晃晃开锋的刀,他拿的却是根破烂树枝,瞧着便不太行的样子,一众避让的百姓此时竟是难得热情的出声了
    “莫过去!刀剑无眼的!”有人惊呼,想要唤住他。
    不止有人惊呼,还有人招手:“快到这里来避一避,这里有位子。”
    说话的百姓说着连忙为“美人”让出了个位子,向后退了退,却没注意身后的掌柜,一脚踩在了掌柜的鞋面上,掌柜当即“嘶”了一声,痛的龇牙咧嘴。
    他好心让他们避让,这些百姓倒是好,为了给“天青布”让位子,还踩了他一脚。
    痛的直抽气的掌柜看着“天青布”朝这里的众人笑了笑,没有理会,而是继续拿着那根破烂树枝向正中走去。
    百姓看的又急又忧,眼看人已至动手的两人跟前,会装瘸故意骗人钱财的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原本正同这斜刺里突然杀出的护卫打的难解难分。
    这突然出现的护卫身手很是不错,一时间他也抽不开手来,原本正是焦急之时,此时眼见有人走过来,且走过来的人一看这穿着相貌便知不是普通人,似是哪家富贵人家的主子,当即想也不想,原本挥向小午的刀转向了季崇言。
    与其制住那个身手不错,还不一定制得住的护卫,倒不如直接制住面前这个拿了根枯木树枝的主子。
    挟持一个护卫和挟持一个主子哪个用处更大自然不言而喻。
    装瘸乞儿一声低吼龇牙咧嘴的向季崇言劈去,如此来势汹汹的一刀看的百姓忍不住惊呼:“快跑……”
    被不少百姓担忧不已的季崇言没有跑更没有避开,而是直面迎了上去,手里的枯木树枝一横,稳稳的架住了那柄细长的弯刀。
    “一。”他道。
    细长的弯刀居然被一截瞧着都快断裂开来的枯木树枝挡住了。
    那一截枯木树枝带着的大力袭来震得捂住弯刀的装瘸乞儿只觉自己虎口一麻,而后脸色顿变,想也不想便猛地转身想要逃离。
    这一刻,长久杀人对敌应对出的本能告诉他来人绝非善茬,一截枯枝到了来人手里都有如此厉害的震慑力道,若是换了一柄刀,自己此时只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打不过就跑!便是再如何嚣张以及穷凶极恶之徒都逃不开这条铁律。
    只是才堪堪转身,眼前一道枯木树枝再次横在了他的面前,来自枯木树枝逼人的力道,震得他不由往后退了两步方才站定。
    “二。”季崇言说着,忽地勾了勾唇角,再次做了一个令这装瘸乞儿惊愕不解的动作,他蓦地收了手里的枯枝,道:“三。”
    装瘸乞儿没想到他突然放手,正抬脚想跑,肩胛处却是一震剧痛袭来,而后眼前便是天旋地转,不过转瞬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噗通”一声,前一刻还嚣张凶狠的装瘸乞儿就这般突然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没了反应。
    百姓看的目瞪口呆:简短的数数声“三”的声音余波似乎还未完全落下,面前这个令大家吓的纷纷避让的凶徒就这般躺在了地上,仿佛谁都能上前给他一拳。
    那厢随着那声“三”出口的瞬间一同射出的弩箭就这般插在了凶徒的肩胛之上,女孩子放下抬起的臂膀,理了理翻折出折痕的袖口,走上前,朝小午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季崇言,问道:“怎么样了?”
    “人和孩子都被带回驿站了。”季崇言说着,伸脚踢了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乞儿,“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我坐在铺子里,他往我这里看了少说也有十几次,其中有三个行人来往经过了五次之多,大抵也是觉得来往太过唯恐惹人怀疑,便丢了铜板到他碗里装作路过的好心人。”女孩子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我还记得那三个人的相貌。”
    季崇言闻言点头“嗯”了一声,目光略过女孩子看向她的身后,洛阳府衙的府尹同差役此时已然被前去报官的人带了过来。
    “来帮忙寻人的人来了。”季崇言说着扔了手里的枯枝走了过去,还不待惊愕的洛阳府衙的府尹开口,便亮了身份腰牌。
    比起成衣铺掌柜,府尹自是对身份腰牌要了解一些,待看清楚了身份腰牌上的小字,当即就要俯身施礼,却被季崇言抬手制止了,指了指身后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装瘸乞儿,他道:“那个人我要带走。“
    府尹连声应“是”,便听季崇言又道:“还要请大人帮我寻几个人。”
    府尹再次点头,至于寻的是什么人,一旁的女孩子笑了笑,对府尹道:“大人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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