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的聪慧和顶级的美貌都是罕见的。
    倒也不是他想挑,而是不得不如此为之。他大嫂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知肚明,寻常的女子娶进门来怕是招架不住的。
    他也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自是不在意女子的相貌了,又美丽又聪慧的早被人订走了,哪里还轮得到他来挑?
    “明儿都最后一批了,我再给你看看里头有什么沧海遗珠。”李大夫人叹了口气,忍不住再次强调,“真真不是我苛刻!”
    她不是那等尖酸、刻薄、小气之人。有些人做了婆婆会想“我吃过的苦,儿媳一点都不能少;我享过的福,儿媳一点都不能多。”可她不这么认为!同为女子,一样都是从做妻子的过来的,女子何苦为难女子?她也不想这般挑剔。只是如今家里这状况,寻常女子嫁进门来根本坐不稳这位子。儿子在外厮杀拼搏,做妻子的在内宅却被李玄容的夫人压的抬不起头来,这如何使得?
    李玄竟“嗯”了一声,道:“劳母亲费心了!”
    李大夫人揉了揉眉心,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同母亲还这般客气?”
    李玄竟笑了笑,垂眸道:“母亲,过段时日……我兴许要离家了。”
    一听儿子要离家,李大夫人心头顿时一紧,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李玄竟:“玄竟,你要去哪里?”
    李玄竟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只是朝李大夫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道:“此事万不可被爹同大哥知道。”
    “我当然知道。”李大夫人没好气道,“你爹毕竟不止你一个儿子,我没有这般傻,什么事都同你爹说。”
    只是好端端的突然离家……李大夫人到底当了多年的将军夫人,看着李玄竟,想了想,不敢置信的问他:“你想从武?”
    什么事不能被李大将军和继子知道的?这些年枕边人同继子如何百般打压她亲骨肉的事情她都看在眼里,不是不知道。
    可从武要瞒着李大将军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必然插手阻止。亲爹尚在,更何况还有个“如父的长兄”在,李玄竟怎么可能去从武?
    什么人能这般厉害送他去从武?李大夫人很是诧异:能越过“父、兄“这两座大山呢!
    李玄竟垂下眼睑,没有出声。
    那位季世子能做到。
    同为武将世族出身,又境遇相彷,以至于他对赵家军的两位尤为关注。赵家相争的最后结果早已出来了:陛下胜了,赵小将军死了。
    可季世子同赵小将军如此相似的外貌,陛下看了当真不会想到赵小将军么?李玄竟想换了他,即便面对的是亲外甥,可看着那张脸,也必然会如鲠在喉的。或许天子的喜怒与肚量与他这等普通人不同,可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想起前几日在闲同茶馆中相谈的事情,李玄竟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安国公是武将出身,世子又是嫡长,再加上赵家也是战场上打下的天下,我观世子不管是父、母双方哪一方,都同武有关,若是一个真真关切照顾外甥的舅舅为何不让世子同军队接触?”李玄竟坐在季崇言的对面,开口道,“一个疼爱外甥的舅舅,把武将之后养成了文臣!”
    安国公武将出身,虽比不上赵家的人,可也是战场上的一员勐将,更遑论季崇言母亲那里的赵家了,这等双方武将之后却就这般留在身边培养?是要将虎狼之后养成小猫?李玄竟觉得陛下的疼爱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季崇言抬眸眯了眯眼,不置可否。
    李玄竟又道:“这种被人打压,无法做自己所想的感觉我感同身受。”
    虽然面前这位天子亲外甥看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他还是觉得这位季世子的处境与自己相似。
    不同的是对方的打压见之无形,比他爹同继兄的打压更为微妙。到底是天子,出手果真与旁人不同!
    “所以,我以为世子定会明白我的处境,”李玄竟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原本从武之事我还会考虑一二……”
    毕竟若是听从父兄的安排,能确保至在父亲百年之前他能活着,若是父亲长命百岁些,似乎问题也不是很大,至少能活着,不会危及性命。
    可眼下,他看到了机会。
    “我母亲是陇西皇商薄家之后,前不久在长江河道运货时同一艘船相撞,彼时我外公同几个表兄有事,便让我走了这一趟。”李玄竟说着,嘴角有些苦涩。
    陇西李氏的嫡次子不在军中历练,却跑去处理外祖家的运货之事,只因他是表兄弟中唯一的那个闲人。
    闲人自是同块砖头一般,哪里有事往哪里搬了。
    不过这一次,倒没有白走。
    “同我外祖家商船相撞的是一艘长江之上多年跑船的老船,”李玄竟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神情凝重,“从这些人口中,我意外得到了一个猜测。”
    季崇言抬眼向他看来,开口:“什么猜测?”
    “玄竟?”李大夫人的一声轻呼打断了李玄竟的回忆。
    李玄竟回过神来,对上李大夫人关切的眼神,笑了笑,开口道:“母亲放心!我只是在想事情。”
    李大夫人“嗯”了一声,看着李玄竟,叹了口气,道:“你回去歇着吧!”她说着垂眸看向手里的女卷名单,顿了半晌,忽地咬了咬牙开口道,“我便不信翻遍整个长安城,都找不到一颗沧海遗珠!”
    待到李玄竟离开之后,李大夫人唤来几个侍婢,抬头,拧着眉心开口问他们:“你们那里可有什么发现?”
    若是姜韶颜在这里的话,或许会在这几个侍婢里看到一张熟面孔。
    最前头一排是李大夫人亲自来看,后排的那些入宴女子便由她这几个贴身侍婢在后头观察了。
    几个侍婢互相对视了一番,每一批女子中,有些“聪慧”贤名的女子都被安排在最前头了,后头的多是没什么传闻的,在这些女子中要找出些特别的来,真真可谓大海捞针,鲜少有什么人表现出聪慧特别的。
    不止没有表现出聪慧的,品行有瑕的倒是不在少数。
    “后排的吕大小姐、施大小姐同曹三小姐取笑那位东平伯府的姜四小姐了。”其中一个侍婢说道,“出口很是粗鄙。”
    得益于那位姜四小姐的身形,自是叫人一眼便记住了。
    至于粗鄙之话是什么,想也猜得到。李大夫人摇头道:“那姜四小姐长的再如何,也不是吕家、施家和曹家的人能取笑的。人家正儿八经的伯府之后,又是独女,这几家六品小官的女儿胆子倒是不小,祸从口出,哪家娶了指不定哪一日叫她们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惹来大祸!”
    这种做什么什么不成,惹祸倒是厉害的女子自不会入李大夫人的眼,不过……
    “那姜四小姐什么都没说?”
    怎么说也是伯府独女,若以势压人,哪几家也只能受着!
    侍婢摇头,道:“没说。”比起李大夫人要考虑本事和手段,侍婢看到的却是另一面。
    “那位姜四小姐虽然身形同常人相比胖了些,可性子却是不错,待身边的小丫鬟极好,”她说着将女孩子递食给身边小丫鬟的事说了一遍,道,“她们主仆行事自然,一看便是主仆间常做的,而非特意来宴做的样子。”
    “那她心地倒是不错,怜悯弱小,”李大夫人夸了一句,“是个善人!”
    只是才夸完善人没几日,李大夫人便觉得这“善人”二字的评价有些打脸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教训
    去完雁园赏花宴的第二日,姜韶颜便带着香梨和两个护卫出门去见方知慧了。
    初来京城接手方家的家业,虽说方家在京城也就寥寥几家铺子而已,地段也不是顶好的。这倒不是钱的问题了,京城的铺子买下来容易,使劲砸钱就成了!可要坐稳了,好的地段没点权势的庇护必会遭人暗算!
    方家的基业不在这里,是以方知慧也并未在意这些,铺子的位置也未准备动,只是先开始盘账。
    虽说铺子生意平平,可这账几年没查了,自是要好好查查的。
    这一连查了几日,便忘了出门,直到姜韶颜带着香梨上门了。
    受到姜四主动上门待遇的方知慧欣喜若狂,连忙扔了手里的笔跑出来看姜韶颜。
    几日不见,女孩子似乎养的越好了,皮肤莹白一片,彷佛蒙着一层朦朦的光泽,一看便是同她分开的这几日过的不错。
    与之不同的是她,方知慧面无表情的朝身边的侍婢伸手:“铜镜。”
    侍婢连忙将一柄凋花铜镜递了过来。
    方知慧接过侍婢手里的铜镜,低头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而后便嚎啕了一声,指着自己眼下的乌青给姜韶颜看,嚷道:“姜四,你看!你看!”
    姜韶颜看着方知慧眼下的乌青,顿了顿,道:“你这些时日辛苦了!”
    “能不辛苦么?”方知慧将铜镜扔回侍婢手中,上前抱住她的手叫苦不迭,“多少年的账啊!我一个个都要查,可累死我了!”
    姜韶颜看着叫苦不迭的方知慧,笑了笑,问她:“那要不要我们帮你看?”
    “好……好个屁啊!”一听有人帮忙,正要欢喜的方知慧一个“好”字话音未落却连忙开口拒绝了。
    拒绝送上门来的帮忙着实让人心痛,方知慧捂着胸口,一脸纠结道:“我答应了大姐的,这些事情我会亲自来做!若是让你帮了忙,大姐说了就让三妹来京城将我换回宝陵。”
    方知慧对方知秀同周方的事情并不知情,是以对方知瑶的“威胁”深信不疑,自是不敢假他人之手了。
    姜韶颜闻言倒也没说破,只是顿了顿,开口道:“我来是想找你帮个忙。”
    就知道不会是特意来看她的!方知慧哼了一声,纠结了一会儿却还是出声问她:“什么忙?”
    姜韶颜道:“借你铺子近些时日的账本看一看。”
    五本账本一一摊开放在了她的面前,方知慧大手一挥,豪爽道:“这便是成衣铺子的账本了!近一年的都在这里了,便连同订了衣衫上门的预订单也在这里。”
    姜韶颜“嗯”了一声,随手拿起最近一本翻阅了起来。
    见女孩子低头自顾自的翻阅账本,方知慧便也坐回自己的位子继续对账了,只是对了还没一会儿,便听女孩子突地开口问她:“你身上这身料子的衣裳是你们方家今年的新料?”
    方知慧“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裙衫材料,不以为意道:“是新到的,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两匹。”
    “那倒不必了。”姜韶颜摇了摇头,目光微闪,“我昨日去雁园参加李大夫人的赏花宴时,看到好几个小姐穿了你家这料子的衣衫,便问一问!”
    方知慧闻言“哦”了一声,抬头向她看来:“那当就在你手头那一本账本上了,”她说着忽地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连忙扔了手里的笔跑到她身边,问道,“怎么?那几个得罪你了?”
    姜韶颜抬头瞥了她一眼,笑了笑,只是飞快的翻到了其中一页,道:“我看到她们的名字了。”
    方知慧看向账本上的名字,依稀可见施、吕、曹几个姓氏,没做特别的标注,想是在长安权贵中属小门小户的。
    女孩子并未在那页上多做停留,而是又向后翻去,待到翻到最后一页时,她停了下来,指向最后一页几个名字正中一个“石”姓开头的名字,问方知慧:“我翻了翻你们的账册,这个石小姐似是你们这里的老客,铺子里的成衣不便宜,她时常来想是家中富庶,京城姓石的人家也不算多,我能不能问问,这个石小姐同五城兵马司石家是什么关系?”
    方知慧闻言也未啰嗦,直接唤来了京城的方家掌柜,道:“这个常客石小姐是什么人?”
    方家掌柜答道:“不是旁人,正是五城兵马司石大人的嫡亲妹妹!”
    方知慧“哦”了一声,转头对姜韶颜道:“还有什么你问吧!”
    姜韶颜点了点头,问方家掌柜:“我记得那位老石大人二十年前膝下的长子便已弱冠,现在这位石大人是老石大人的长子还是……?”
    掌柜闻言忙道:“就是老石大人的长子,如今四十多了,掌柜石小姐比石大人小五岁,之前成过一次亲,后来同夫家和离了,便回了石家,又做回了石小姐。”
    原来如此!方知慧恍然的翻了翻账册,道:“我道这石小姐买的布匹衣衫的颜色怎的比起寻常妙龄小姐要老气呢,连买的头面也瞧着有些太过稳重了,若是只比石大人小五岁,那就对了!”
    不过,人总免不了好奇,方知慧不等姜韶颜开口,便忍不住问掌柜:“那石小姐怎么和离了?”
    到底是老客,虽说不会当着人的面打听,可这么多年的老生意,掌柜自也不会对老客一点了解都没有。
    掌柜叹了口气,回道:“石小姐先前嫁的那个前夫人长的不错,娶石小姐是贪图石家的权势,待娶到手借着大舅兄的权势发达了之后便暴露了本性,在外头养了好几个外室,家里生的好看些的侍婢也同他眉眼官司不断,石小姐气不过,便同他争执了起来,结果你们道那前夫怎么着?”
    方知慧和姜韶颜齐齐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掌柜道:“那位五城兵马司的石大人生的高大健壮、皮肤黝黑,因是个男儿,那还好些。石小姐长的酷似长兄,却偏偏是个女子……”
    众人恍然,方知慧当即一拍桌子,气道:“前夫嫌弃石小姐丑对不对?”
    掌柜点头:“那前夫直言石小姐生的五大三粗,似个黑夜叉一般。”
    被这般辱骂,但凡有点气性的女子自然要气的和离了,石大人脱了五城兵马司的衣袍,上门打了一顿那个忘恩负义的前夫,让石小姐同那没良心的和离了。
    “这一段亲事刺激的石小姐再也不想成亲了,再者她的嫁妆也足够她过活了,便干脆独自一人在娘家的偏院里过日子。”掌柜说着,看了眼账册,忽地幽幽叹了口气,道,“虽说这件事过去好多年了,那借着大舅兄发达之后的前夫后来没了大舅兄的照拂,过的也不大好,石小姐也再未见过前夫,可到底心里头因着此事留下了一些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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