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瘦骨嶙峋的模样,任谁也不会把眼前这个人同那位季世子混淆起来。
    “一直未醒,我灌了些鸡汤与他。”方知瑶的眼神落到面前昏迷不醒的人身上,眼神黯了黯,“鸡汤倒是灌进去,没有再吐出来了,只是日常还是昏迷着。”
    “这毒拖的太久了,”江平仄看着马车内的人,幽幽叹了口气,“那株雪莲叶也倒手太晚了。”
    方知瑶垂眸,神情黯然:她方家乃宝陵首富,这世间大多数宝物她都能买来,可有些东西偏偏不是光有钱财就能到手的。
    “等入了京再说。”江平仄放下车帘,对方知瑶道,“他不能多吹风。”
    “我明白。”方知瑶说着,看向商队中的人,虽然他们的人占了绝大部分,可为首的管事几个却不是他们的人,是姜四小姐他们安排的,是以待到出了江南道如何来走,他们此时还是一片茫然。
    “这队商队能直通无阻是因为他们本是替忠归营兵马运送军需的商队。”江平仄说道,经过这几日,他已经观察清楚这队商队为何如此特殊的缘由了。
    可姜韶颜他们能找到这队商队还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的。
    长安城中,方知慧看着面前剃了一半的头发,剩余头发编成鞭子做异域男儿打扮的妹子目瞪口呆:“四妹啊,你作甚想不开弄成这幅模样?”
    方四小姐方知灵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以为然:“这模样怎么了?不丑啊!”
    “可也不好看啊!”方知慧白了她一眼,说道,“好端端的丫头怎的成了这个模样?”
    “我故意的啊!”方知灵放下了摸头发的手,朝她咧嘴一笑,爽朗的笑配着晒得黝黑的皮肤更是有些雌雄难辨,“走南闯北的,什么人都有,这幅打扮也安全些!”
    说话的方知灵不觉此话有什么问题,那厢的方知慧闻言心中却是蓦地酸楚了起来,看着面前“假小子”一般的妹子,忍不住道:“那就别做了,咱们方家不缺那点钱,药商生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知灵却笑道:“咱们方家确实不缺那点钱……”
    话未说完,便察觉到自家妹子身边几个朋友朝自己望了过来,那个最先找到自己的瘌痢头更是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这话像人话吗?就算是真的,你等好歹也憋在心里莫要说出来啊!”
    方知灵闻言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而后连连点头道:“好!我下次注意,这话不讲了!”
    开完玩笑,便要说起正事了。
    “这药商生意的钱确实不算什么。可这等时候想要把人从江南道送到长安来,没有我,还当真做不了这等事!”方知灵笑着说道。
    一句话成功堵得方知慧不说话了。
    狠狠的剐了方知灵一眼,方知慧心中憋屈,忍不住嘟囔了起来:“咱们家几个,就我最老实!”
    一旁的钱三、春妈妈等人看向开口自称“老实”的方知慧,沉默了下来。
    他们对“老实”的理解大抵同方知慧的不大一样吧!
    正说笑着,那厢方知灵往四处看了看,问方知慧:“姜四小姐呢?今儿去哪里了?”
    传言果然不可信!长安城天子脚下、八方来朝。就算她走南闯北,鲜少在一处多停留,可这些年,来长安的次数也不在少数了。
    关于姜四小姐她也早有耳闻,外头不管是百姓还是纨绔对她的皮囊多做批判态度。不是说她胖便是说她丑,又或者胖、丑两者皆而有之。
    可待她亲眼看到姜四小姐时人都惊到了:这样惊心动魄的殊色若是个胖丑的,那这世上还有好看的吗?
    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即便是她自诩走南闯北也算见过了美人,如姜四小姐这样的美人还是头一回看到:是以,自是乐意多看看的。
    只可惜,自从先时在城外见过一次姜四小姐之后,便好几日没见姜四小姐的人了。她在商队里虽说混的也算不错,可离主事却还差了些距离。
    不过无妨,她年纪尚小:慢慢混,这一行神通广大的药商商队里总能叫她混出头来的。
    方知灵心中心思转了几个弯,又向方知慧问起了正事:“姜四小姐道今儿有事要找我,怎的还不来?”
    方知慧看着面前大大咧咧的方知灵抽了抽嘴角,指着桌上才端上来的早食,道:“姜四同你约的是午时,眼下才是什么时辰?早食都没吃呢!”
    离约定的时辰尚早,急什么急?方知慧将方知灵拉到桌边坐了下来,指着满满一桌子的早食,道:“瞧你成天在马背上、骆驼背上乱跑的,都没什么功夫好好吃饭,看看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说话间将一大碗肉骨头推到方知灵面前,道:“吃!”
    看着面前堆叠如小山似的碗,方知灵干笑了一声:“倒是不必……”二姐的“关爱”委实太过沉重,大早上的怎的吃得下这些东西?
    被方知灵念叨的姜韶颜此时才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面前通威镖局的牌子,顿了顿,抬脚走入镖局内。
    三月之期已到,她来取镖了。
    看着面前走进来的女孩子,先时招待过她的镖局主事也是不由一愣,嘀咕道:“当真换了个人,上回那个果然没来!”
    上回来取镖的那个女孩子话里话外古怪的很,又提前道了自己未必会来取镖,那时他便猜那女孩子估摸着要出什么状况,眼下一见,果然那胖乎乎的姑娘没来,而是换了个人过来取镖了。
    正这般想着,面纱后,那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就是上回那个,清减了一点罢了!”
    一句话直接将镖局主事惊住了:这叫清减了只一点?若不是这声音他还有印象,他都怀疑换了个人了。
    主事目瞪口呆的看了她片刻,直到一道轻咳声自正堂外传来,回过神来的主事才发觉自己这动作有些“无礼”,连忙施礼道了声歉,指着走进来的中年汉子,道:“这就是我们胡总镖头!”
    姜韶颜隔着幂笠向那眉目方正的中年汉子望去,点头道:“胡总镖头,我来取二十年前那支从白帝运来长安的镖了。”
    一句话说的中年汉子神情蓦地变得复杂了起来。虽然镖中的东西他从未看过,可这镖来自白帝,运来长安,况且送镖人还是他认识的,自是知晓这镖物的来龙去脉和命途多舛的。
    眼下,藏在自己手里二十年的镖物总算要重见天日了。
    中年汉子看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道:“随我来吧!”
    这趟在通威镖局内躺了二十年的镖他也早想送出去了,只是……想到他不在长安的这些时日,长安城内发生的事情,汉子忍不住恍惚:这镖隔了二十年,可还有用?
    尘封许久的总库房外的三把大锁一一落下,胡总镖头推开库房大门,看向库房内:“就在这里头,姑娘随我来拿吧!”
    偌大的库房之内空空如也堆积了二十年,满是尘土的大箱子并没有出现,引入眼帘的,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
    “这就是那箱橘子吗?”姜韶颜看着面前这小小的匣子,神情怅然。
    “是啊!这就是那箱橘子。”胡总镖头走到正中那只巴掌大的匣子面前,对着匣子抱拳施了一礼,开口,声音掷地有声,“君当年救我一命,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如今幸不辱命,总算是将东西送到该送到的人手中了!”
    胡总镖头说着,再次俯身,对着面前的匣子深深的施了一礼,而后才上前,双手抱住那巴掌大的匣子,转身将匣子递到了姜韶颜的手中。
    “姑娘拿回去吧!”胡总镖头叹道,“也不知还有没有用。”
    女孩子并没有打开那只匣子,却仿佛已然猜到了匣子里的东西一般,开口说道:“我想……还是有用的。”
    胡总镖头闻言却是苦笑了一声:“希望如此吧!”
    没有做错事的人当然是有道理的,可前提是有开口辩解的机会,并且众人也愿意听他们的道理。
    抱着匣子出了通威镖局上了马车,外头驾车的小午问姜韶颜:“四小姐,去哪里?”
    女孩子并未立刻回答他,只是对着面前的匣子看了良久之后才伸手解开了面前的匣锁,还是熟悉的解法,果然是他送回来的东西。
    匣子打开,里头没有橘子,有的只有两封书信,一封明黄绢布的圣旨以及……一张薄薄的纸。姜韶颜的手指从书信、圣旨上一一略过,最后落至面前发黄的纸张上。
    顿了片刻之后,她拿起面前这张发黄的纸,打开,看着纸上寥寥的几行字,她再次忍不住叹了口气,人向后靠在了马车壁上。
    “小午,去见季世子!”
    女孩子的声音自身后的车厢内传来,小午应了一声,扬鞭一甩,马车悠悠动了起来。
    自此,二十年前错过的所有东西终于都落至她的手中了。
    依旧还是老地方。女孩子抱着匣子踏进宅子里时,钟会还在说话,看到她时,只略略一顿,便继续说了下去,显然没准备将她当成外人。
    “这些时日,陛下已许久不曾单独召见我了,这诚然是一件好事,钟某讨厌做事的时候,被外行指手画脚的。可那么多天不召见钟某,钟某总觉得有些怪怪的,”钟会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面前的季崇言道,“世子,你可能不懂我们这等人。案子破的多了,有些时候,我们的直觉远比我们的脑袋瓜子更重要。眼下,我的脑袋瓜子尚且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不对劲,眼皮直跳呢!”
    季崇言看着他,没有同他争辩,而是点头,道:“我懂,林彦也是这么说的。”
    一句话说的钟会顿时有些扫兴:“险些忘了这大理寺的后起之秀了,林家那小子确实不错,未来这大理寺卿的位子八成是要落到他的头上的。”
    当然,季崇言点头的缘故也不止是因为钟会这一句话。
    “陛下也许久不曾召见我,让我去国库中挑御赐之物了。”季崇言说道。
    钟会:“……”
    默了默,他斜了眼季崇言:“世子这是在炫耀圣宠吗?”
    “圣宠不敢当。”季崇言坦言,“只是在道事实。连季崇欢都察觉到我似乎‘失宠’了,正在院中同狐朋狗友高兴着呢!”
    钟会:“……险些忘了你家里还有你那大才子堂弟同你爹那对活宝!”
    姜韶颜走过去走到季崇言身边坐了下来,朝钟会点了点头,没有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话。
    连季崇欢都发现了端倪,可见陛下的变化确实不小。
    “这些时日的早朝之上,听闻陛下因忧心战事,时常甩袖愤怒而走,是也不是?”钟会又问季崇言。
    季崇言点头,瞥了眼钟会,道:“陛下为谋反逆贼之事所扰,愤怒起来甩袖离朝,虽说这怒气有些大,可似乎也不是说不过去,不算过分。”
    毕竟谋反之事于哪个君王而言不是大事?
    “只是这般光发怒,却拖着不解决,就似光打雷不下雨一般,着实有些不似陛下以往的性子了。”季崇言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道,“我所知的陛下,不是个喜欢将问题和麻烦留着不解决等过夜的人。”
    ------题外话------
    开了本新书《大理寺小饭堂》,灵感有一丢丢来自于林彦和紫苏,会做美食的女主和会破案的大理寺少卿男主的故事,主美食辅探案当然人设什么的完全不同,是个和金枝完全不同的故事,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收藏一下,是个简单、温馨的故事,简介放在最下面。
    另:金枝还有一段时间完结,完结之有另外的接档文,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天赐一品》那种女强文,能不能带点我喜欢的玄幻、玄奇故事类元素要看情况!一路从《天赐》追过来的老读者应该有印象,我更《天赐》的时候因为带了玄奇故事元素下架整改过好几次,那时候网文肃清,题材卡的相对比较严,尺度方面也需要把握。就连《天作不合》最开始也不是探案文,写了开头之后,后来改了题材,这次希望能带给大家一个更精彩的故事!
    最后附上新书简介
    书名:《大理寺小饭堂》
    简介:
    午夜梦回,温明棠看到了那个娇养金屋的金雀美人的结局;梦醒之后,换了个芯子的温明棠决定换条接地气的路走走。
    ****
    去年年末,京城各部衙门人员变动考评表流出,大理寺衙门公厨以半年换了十二个厨子的佳绩高居榜首。
    自此,大理寺衙门公厨一战成名,成了全京城厨子的噩梦。
    这日,空缺了半年有余的大理寺公厨新来了一个厨娘……
    第五百八十章 驱散
    这里的人没有蠢人,就连坐在一旁不曾吭声的姜韶颜也是。
    季崇言的寥寥数语透露出的意思显而易见:他觉得现在的陛下有问题。
    这大抵是用十几近二十年的时间来观察和琢磨一个人,对这个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之后得出的结论。
    “所以,陛下不召见的只是你我二人而已,”钟会沉默了半晌之后,再次开口道,“这不能说明什么,旁人他还是继续召见的。”
    季崇言抬眼看他:“譬如?”
    钟会道:“怀有龙嗣的杨美人以及保护杨美人的杨妃,还有太子妃。”
    回以他的是季崇言一阵良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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