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灼将四肢摊开往草地上一躺,像被榨干了精力一般。
    于景渡将马拴好,走过来坐到了他身边。
    “青石。”容灼枕着自己的胳膊朝他问道:“你将来想做什么?”
    “我这种人是没有将来的,我要做的事情,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于景渡道。
    容灼闻言扭头看向他,认真地道:“不会的,我一定会替你赎身,不让你再做以前做的那些事,你会有你自己的将来,相信我。”
    于景渡看着容灼,少年的额发被汗水浸湿些许,凌乱地散着,将人衬得格外生动。大概是因为方才刚疯玩过的缘故,容灼这会儿眼神略有些慵懒,但他眸中的清亮却丝毫不减。
    这样的一双的眼睛看着于景渡,朝他说出“你一定会有将来”这样的话,令他心中不由生出了些许悸动。
    “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于景渡问他。
    “因为咱们是朋友啊。”少年理所当然地道。
    “我都想好了,将来我肯定不会去当官,反正至少不会做正经的官。”容灼又道:“明年春闱落榜之后,看看我爹能不能给我走后门寻个小差事,要是不行我就跟着舅舅去做生意。”
    容灼上一世家中就是经商的,父母都有自己的生意。
    彼时的容灼因为缺少父母的陪伴,没少抱怨这样的出身。
    虽然他的家庭很不幸福,亲情疏离,但容灼身上多少遗传了一些父母这方面的天赋。做生意这样的事情哪怕朝代不同,但很多门道是相通的,所以容灼穿过来之后暗自琢磨过,兴许自己还真能在这方面做点努力。
    别的不说,至少养活自己是够了。
    不过这都是他对未来的规划,眼下他还不需要太着急。
    等明年春闱过了,彻底摆脱了太子再想也不迟。
    “青石你放心。”容灼又道:“虽然我不像我表哥那么有钱,也不像江少卿这么有本事,但是我既然拿你当朋友,将来有我一口热乎饭,就定不会叫你饿着。”
    “反正你也识字,回头我真做了生意,你就给我当个秘书……就是帮手。”容灼翻了个身又道:“你会骑马,力气也大,到时候随便干点什么都能糊口。”
    于景渡看着眼前替自己筹谋将来的小纨绔,只觉心口微微有些发热。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有些羡慕这个并不存在的,叫“青石”的小倌儿。
    因为对方虽在风尘之地蹉跎了半生,却能有幸被小纨绔安排这么一个妥妥帖帖的将来。
    而他却注定要背负着生来就缚在他身上的枷锁,去走另一条路。
    “如果那日在寻欢楼你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你也会这般待他吗?”于景渡开口问道。
    “哪儿来的如果啊?”容灼道:“我遇到的要是别人,说不定早就清白不保了!”
    容灼脑补了一下,自己那日被药力折磨成那样,若遇到的是个比较主动的人,对他稍加撩拨……
    “嘶!”容灼后怕地出了一身冷汗,“幸亏我遇到的是你。”
    于景渡看着少年半晌,目光微动,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饿了。”容灼撑着胳膊坐起来,肚子适时跟着叫了一声。
    “回去吧。”于景渡起身,见他坐在原地不动,便朝他伸了只手过去。
    容灼攥住他的手却不使力,就那么等着人把他拉起来。
    于景渡难得好脾气了一回,俯身将人拽了起来。
    “走回去行吗?腿还难受着呢,不想骑马了。”容灼可怜巴巴地道。
    于景渡估算了一下距离,先前容灼跑得太疯,这会儿他们离庄子已经很远了。
    他走过去将马解下来,翻身上了马。
    容灼以为他要骑马走,把自己丢下,当即变了脸色。
    这时却闻于景渡纵马走到他身边道:“靠过来一点。”
    容灼不明所以,依言靠近了些。
    随后他只觉身体一轻,竟是被于景渡直接拎到了马上。
    而且于景渡估计是顾忌着他腿疼,将人拎上来之后就让他侧坐在马背上。
    “这个姿势好奇怪呀!”容灼侧身坐着没办法抓马缰,只能抱着于景渡的腰,将脑袋靠在他肩窝上,“要不我还是正常坐着吧?”
    他说着就像换个姿势,然而这是在马背上,他一动险些跌下去。
    “别乱动。”于景渡一手箍住他,沉声道:“再蹭来蹭去把你丢下去了。”
    容灼这才反应过来了什么,老老实实坐着不动了。
    只是眼下这情况,他还抱着于景渡的腰呢,那感觉实在是太微妙了。
    “你刚才把我拎上来的时候也太厉害了。”容灼没话找话,“换了我,估计人都得从马上栽下来。”
    “为什么?”于景渡大概也有些心不在焉,随口顺着他的话问道。
    “因为我核心不行,劲儿不够。”容灼道:“你坐在马上俯身把我弄上来,靠的都是腰腹的力量,这说明你腰好。”
    他说着在于景渡身上戳了戳,不由啧了一声。
    暗道“青石”这腰肌和腹肌真是绝了。
    第15章
    回去的路上,于景渡将马控得很慢。
    容灼侧身倚在他胸前,起先还有点别扭,到了后来竟贴着他颈窝就那么睡着了。
    少年均匀绵长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打在于景渡身上,偶有零星的气流辗转滑过他颈侧,引得他思绪翻飞,一颗心也跟着起起伏伏。
    就这样,于景渡控马围着江家的庄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怀中的少年被肚子里的咕噜声吵醒,他才调转马头回了马场。
    “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没想到才刚到。”容灼揉了揉眼睛,那神情看着像个刚睡醒的小猫,仿佛下一刻就会拿脑袋在人身上蹭一蹭似的。
    “下马。”于景渡开口,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冷淡。
    容灼试了试想侧身跳下去,又不大敢,便伸脚想去踩马镫。
    可于景渡的脚正踏在马镫上呢,他这一下正好踩在了对方脚上,就那么借力跳下了马。
    于景渡:……
    “我就觉得踩着有点软,原来是你的脚。”容灼讪笑着上前帮于景渡擦了擦被自己踩脏的鞋面。
    于景渡将人拉起来,“上下马靠得是巧劲儿,可是也得练一练,若是你的腿没有力气,将来上来下去的时候很容易扭到。”
    “你说得对,我一定好好锻炼。”容灼忙道。
    于景渡在他腿上扫了一眼,“不过你坐马车也挺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容灼不乐意了。
    于景渡也不解释,转身朝着庄子里行去。
    容灼跟在他后头试图挽尊,“我年纪还小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顾不上锻炼也是人之常情啊,等我到了你这个年纪,说不定比你还结实呢。”
    于景渡脚步一顿,转头盯着小纨绔看了一眼。
    以他有限的想象力,实在无法想象出眼前这又白又软的小纨绔会怎么变结实。
    容灼被他这么一看,自己先心虚了,垂着脑袋有些挫败。
    “你这样就很好,为什么要和我比?”于景渡安慰道:“我身体结实,都是这些年慢慢练出来的,你养尊处优自然和我不一样。”
    容灼听他说“这些年慢慢练出来”不由便想歪了。
    他暗道,原来做小倌还能把身体练结实?
    于景渡:……
    完了,一看小纨绔这表情就知道他又在瞎想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江继岩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饭菜。
    容灼饿得够呛,洗了洗手便狼吞虎咽地塞了一肚子东西。
    因为他们骑马耽误了太多时间,再加上回来的时候容灼又在马背上睡了一觉,所以他们吃过午饭后,已经到了下午。
    “我骑马出了一身汗,想沐浴。”容灼朝江继岩道:“能不能麻烦……”
    “不麻烦。”江继岩忙道:“你们住的那个小院里就有浴房,吩咐他们烧水便是。花园后头还有一处温泉,里头是活水,很干净,你们若是想泡也可以泡一泡。”
    容灼一听温泉,眼睛登时就亮了。
    江继岩见状忙吩咐了人给他们带路。
    于景渡起先是不大想去的,硬被容灼拉了过去。
    少年觉得一个人泡温泉没意思,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才硬要他陪着。
    于景渡无奈,只得取了衣裳和布巾,跟着容灼去了后头。
    “江少卿家里不愧是豪宅啊!”容灼经过江家花园时就忍不住惊叹道,“京城的月季花都开败了,他们这儿还有呢。”
    他说着看向带路的家仆问道,“我回头能不能摘一朵啊?就摘一朵,放屋里头好看。”
    “小公子尽管摘便是,您若是喜欢,小的让人帮您剪几枝也行。”家仆忙道。
    “不必不必,回头我自己来吧。”容灼说着看向于景渡,“这估计就是最后一茬月季了,摘一枝放你屋里。”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花园后头的温泉池边。
    他们家的温泉池应该是人工修建的,但是因为设计很巧妙,看着很自然。
    池水清澈干净,池壁也被打磨得光滑无比,一看就是很会享受的人弄的。
    “太豪华了!”容灼毫不避讳地将衣服一除,便抬脚踏进了池中,“要是能花钱在江少卿家里也办个年卡就好了,温泉山庄贵宾年卡,想想就安逸。”
    于景渡目光稍稍避开些许,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外衫脱了。
    但他磨磨蹭蹭半晌,身上的里衣却没脱。
    “你就这么泡啊?”容灼看着他问道:“会难受的。”
    “我喜欢穿着衣服。”于景渡道。
    “你不会是怕我偷看你吧?”容灼拧眉道:“我都跟你说过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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