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景渡想去帮他拍拍背,又怕弄疼了他,只能拧眉守在一旁。
    “去朝江少卿知会一声,再去找些伤药来,送到客房。”于景渡吩咐道。
    护卫们忙依着他的话去办,于景渡这才带着容灼回去。
    少年被于景渡攥着手腕,一路上一言不发。
    回房之后,于景渡才发觉他面色苍白得厉害,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浸湿了。
    “别怕,已经没事了。江少卿很有手段,今晚的刺客一个都跑不了。”于景渡一边安慰他,一边解开了他的外衫,慢慢帮他将衣服脱了下来。
    有几根刺断了,这会儿还扎在他身上呢,被衣服带下来时疼得容灼又忍不住哼唧了几声。
    好在这会儿天气不那么热了,容灼身上穿得还算厚实。
    若是换成夏天,他这么往月季丛里钻,身上只会伤得更重。
    但尽管如此,他将里衣脱了之后,身上看着也有些触目惊心。
    他皮肤白皙,身上除了后背和颈窝各有一颗小痣,原本该是干干净净的。
    可此时上头却布满了许多红色的伤痕。
    伤痕有深有浅,浅的不过一道红印,深的则像是在皮肤上刻出了小小沟壑一般,虽然没流太多血,但一道一道看着就疼。
    于景渡看着容灼身上的伤,一言不发。
    他的表情被面具遮住了大半,但露出的一双眼睛里,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凌厉。
    不一会儿便有人送了伤药过来。
    于景渡取回伤药走到容灼身边,开始帮他身上的伤口涂药。
    “嘶!”容灼疼得眼睛泛红,小声问道:“这是什么药?会留疤吗?”
    于景渡将药凑到鼻间闻了闻,“不知道。”
    “算了,你抹吧。”容灼妥协地摊开手,任由于景渡帮他涂药,“留疤就留疤吧,这样咱们也算是有了一个共同之处。”
    于景渡手上动作一滞,握着药瓶的手力道一紧,目光中的冷意比方才更甚了几分。
    经历了这样的事儿,他原以为小纨绔会吓得大哭一场,或者直接病一场,可对方只是吐了那么一会儿,又疼得掉了一两滴眼泪,这会儿就能拿这样的事情同他说笑了。
    尽管这个时候没人能笑得出来。
    “还在怕吗?”于景渡问他。
    “还行。”容灼想了想,又道:“我命真大。”
    到了这会儿,容灼想起方才的经历,才真切地体会到自己是捡回了一条命。
    于景渡仔仔细细帮他把所有伤口都涂抹了一遍。
    大概是江继岩这药好,容灼伤口涂了药之后便舒服多了,倒是不怎么疼了。
    于景渡检查过一遍确认没有遗漏之后,在他后肩那处极深的伤口上又涂了一次药。大概是怕少年觉得疼,他涂完了药又轻轻吹了吹伤口。
    “你别吹我!”容灼缩了缩脖子,往旁边避了避。
    于景渡将用剩下的伤药放到桌上,依旧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能自己待一会儿吗?”于景渡问他,“外头有护卫看着,很安全,我得去前院看一眼。”
    “你去吧,我没事。”容灼怕他不信,还伸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慰,“也找个人陪着你一起,别自己瞎走,万一有漏网之鱼呢?”
    于景渡目光落在少年手背上,那里被划了好几道伤口,有一道自虎口一直延伸到手腕,又深又长。
    “今晚别穿衣服了,小心蹭到伤口。”于景渡道。
    “好。”容灼忙点了点头,模样十分乖顺。
    于景渡大概也没想到容灼这么听话,只觉心里像是堵了一口气似的,又酸又涩。
    前院,江继岩的人已经将所有刺客都拿住了。
    他府中的护卫并非草包,除了一开始那个遭遇不幸,剩下的一个都没死。
    倒是刺客一共来了五个,当场就死了仨,剩下的两个则被捆成了粽子,嘴里也塞了破布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容小公子没事吧?”江继岩见到于景渡后忙问道。
    “盘问过了吗?”于景渡不答反问。
    “还没来得及。”江继岩道。
    “我亲自来吧,不想浪费时间。”于景渡冷声道。
    江继岩当即便吩咐了手下几句,亲自带着于景渡去了关押刺客的地方。
    两个刺客这会儿都如丧家之犬一般被扔在临时的囚室里,他们大概没想到今日会这么出师不利,有些不大服气,看向江继岩和于景渡的神情则带着戒备和愤恨。
    于景渡进门之后,话都没问,直接从一旁的护卫腰间抽出匕首,上前利利索索扎进了其中一个刺客的肩窝处。半臂长的匕首齐根没入,顷刻间贯穿了刺客的肩膀。
    于景渡几乎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匕首在对方的血肉里转了几圈,不像是在刺人,倒像是想在对方肩膀上挖个洞出来。
    江继岩身边的护卫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场脸就白了。
    而被刺的那个刺客,则痛得直接昏了过去。
    于景渡一挥手,江继岩会意,弄了一瓢冷水泼到了昏迷的刺客脸上。
    那人刚醒,于景渡便抽出匕首,朝着对方另一侧肩窝扎了进去。
    他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犹豫,看上去也不费丝毫力气。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刺的不是人,而是块豆腐。
    于景渡如法炮制,在这人另一侧肩窝也挖了个洞出来。
    “给他止血。”于景渡起身将匕首还给了护卫。
    护卫面色苍白的接过匕首,这才发觉于景渡手上干干净净,竟连一滴血都未曾沾上。
    “拿绳子从他肩膀穿过去,将人挂起来,让大夫用药给他吊着命,别让他轻易死了。”于景渡冷声吩咐道。
    江继岩忙吩咐人去办,随后便有护卫进来,当着另一个刺客的面,就把受伤这个刺客像穿肉似的穿上了绳子。其间这人疼得昏死了好几次,都被江继岩命人弄醒了。
    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另外那人,面色苍白如纸,再也没了先前的愤恨和戒备。
    他望着眼前这个带着半边面具的男人,试图从对方身上看出点端倪,却徒劳无功。
    作为一个专业刺客,京城里能叫得上名字的人,他多少都是听说过的。
    可他实在想不出江继岩的人脉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人?
    “问他吧。”于景渡言简意赅地道。
    他说罢便径直出了那间屋子,一刻也没多逗留。
    江继岩看着于景渡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殿下这不是来审问的,倒像是来泄愤的。他甚至怀疑,若非对方怕把衣服弄脏了,指不定还有什么样的手段呢。
    不过于景渡这一手倒是颇有效果。
    后头的审问,江继岩几乎就没怎么再费工夫了。
    于景渡回到客房的时候,容灼已经睡了。
    不知是怕压到身上的伤口,还是因为受了惊吓害怕,小纨绔睡着时是侧躺着的,身体在被子里缩成了一团,那姿势像是把自己抱住了,在寻求某种依靠。
    于景渡伸手在对方额头探了一下,摸到了一手冷汗。
    容灼也在被他触到的一瞬间,陡然惊醒了。
    “你回来了?”容灼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像是还没彻底清醒。
    “饿不饿?”于景渡帮他拭去了额上的冷汗,问道:“要不要让人弄点吃的给你?”
    容灼摇了摇头,“我不饿,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都是江少卿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于景渡说这话时眼底不见丝毫戾气,仿佛刚才朝人用刑的人并不是他。
    “那我继续睡了。”容灼道。
    于景渡点了点头,帮他盖好被子,没再多说什么。
    他以为容灼至少会问问他刺客有没有抓到,或者打听一下今晚来行刺的人是为了什么。
    可容灼自始至终都没多问半句,不止没问,还像是特意在避嫌似的。
    于景渡是个聪明人,略一思忖便猜到了容灼的心思。
    江继岩今日在他面前提了太子的事情,今晚江府又来了刺客……
    不管刺客是谁派来的,至少说明江继岩有仇家,而且对方手段不低。
    容灼这是怕自己知道的太多了惹祸上身,所以索性装起了哑巴,不看不听不问。
    小纨绔说他想过普普通通的日子,这话是真的。
    他不想沾染这些,太子也好,宴王也罢……他一概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青石兄。”外头传来了江继岩的声音。
    于景渡帮容灼盖好被子,便起身出了房门。
    “审完了。”江继岩道。
    于景渡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带着江继岩退到了院子外头。
    “不是太子的人,是六殿下那边动的手。”江继岩道。
    起先得知府里来了刺客,他第一反应猜测对方是冲着于景渡来的。
    毕竟于景渡的身份太特殊,会被人盯上的可能性太大了。
    但他很快就否认了这个念头,于景渡这些日子伪装的极好,除非有身边人出卖,否则不大可能暴露。
    这些年来的经历,让于景渡的直觉十分敏锐。
    再加上他身边有暗卫跟着,所以但凡有可疑之人,都很难逃过他们的眼睛。
    于景渡之所以敢带着容灼来找他,必然是确信没有尾巴跟着。
    否则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将容灼陷入这样危险的境地。
    正因如此,审出来刺客不是太子的人时,江继岩丝毫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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