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日在丁家时看到过手帕,当时没注意,后来在香云桥才想到丁植曾说他妻子因为儿子的事身子垮了,回娘家养病。他怀疑丁植撒谎,他妻子唐氏还在京城,至少是在京城附近。
    因那手帕他之前并没有见过,许是丁植与唐氏会面后,唐氏拿了替他擦拭油垢,后来被丁植无意间带回家,扔在了灶后面的柴火上。
    男子自然也有手帕,只是那一方手帕是绣了梅花的,显然是女子所用。
    为此他专门派人去问了丁家的邻居,有人说唐氏很喜欢梅花。
    裴连瑛道:“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您。”他顿一顿,“为这线索,我才没去看周婶。”
    李韭儿本是要怪他的,但见这儿子似乎又瘦了些,又不忍心:“那你明儿去一趟。”
    “明儿恐怕也……”裴连瑛斟酌言辞,“儿子尽量吧。”
    裴辉在一旁早看不过去了:“你逼他作甚?连瑛这样还不是为了百姓?早一日抓到凶手,他们也不用提心吊胆,生怕孩子被拐走。要不这样,我明日去陈家一趟,你已经赔罪,我再赔罪一次,她们总不会怪责了吧?”说完拉着儿子去东厢房,“快去歇着吧,陈家的事不用你操心。”
    裴连瑛几乎是被他推着走,在路上道:“我总要去一次的。”他还有话要问青枝。
    裴辉皱眉:“你是做大事的人,迁就她们作甚?我去便是。”
    他跟父亲在这方面谈不拢,裴连瑛不再多言。
    次日,裴辉一早起来,用完饭就去香云桥。
    青枝正跟她姑姑在织锦。
    答应了长兴侯府要尽快把蟾宫玉兔锦织好,这姑侄俩是天一亮就起,而后织到亥时才停手。周茹心疼,但也没办法,毕竟已经收了银子。
    她正打算出门买只老母鸡,给女儿跟小姑子补补身体时,就见翠儿把裴辉领进来。
    “裴大哥怎么来了?”周茹惊讶。
    裴辉笑道:“韭儿怕你生气,叫我来看一看……连瑛实在太得上峰倚重,何时何地都离不开他,昨儿也是亥时才回。”
    哦,原是为此而来,周茹笑一笑:“亥时也不是很晚。”
    裴辉一愣:“亥时还不晚?他卯时就要起,能睡几个时辰?”
    周茹道:“我们家青枝也是亥时才睡,又有什么?一点都抽不出空?”
    裴辉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他不明白儿子为何不同意退亲,听周茹把青枝拿来跟儿子比,更是着恼:“他们俩能一样?青枝睡晚些,起来也是待在家里,不过是织几幅锦缎……”他冷哼一声,“也没人让她织锦,说出去只会给连瑛丢脸。”
    周茹自己可以这样说,但听不得裴辉如此看低女儿,脱口道:“裴大哥,什么叫给连瑛丢脸?我相公也是织锦的,要不是当初他借给你银子,你能有现在的发达?”
    裴辉最后悔的就是欠了陈简的人情,脸色不由通红:“我已经还了银子,也没少送礼给你们。再说,两件事能一样吗?青枝已经跟连瑛定亲,她是要当左少卿夫人的,就没有一点自觉?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我们裴家还要她养家不成?”
    周茹嘴唇发抖:“好好好,看来你是看不上我们家青枝,这门亲不要也罢!”
    裴辉看周茹气成这样,有些懊悔,他不该冲动。但想到儿子,又狠下心肠:“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有提。”
    “是我提的,我们家青枝配不上你儿子。不过你放心,喜欢我们家青枝的公子多得是,就算在京城也有媒婆来提亲。”周茹双眼圆瞪,指着门道,“你回去告诉李韭儿,我们青枝不嫁了,好走不送!”
    裴辉听到妻子的名字,心头咯噔一声,忙道:“大妹子,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周茹却不再搭理他,扭身回屋。
    因动静大,青枝跟陈念都从厢房出来,正好瞧见这一幕。
    裴辉看到她们俩,也不知说什么,叹口气转身离去。
    青枝问翠儿:“他们说了什么?”
    翠儿是听见了,但她不敢说:“奴婢不晓得,姑娘还是去问太太吧。”说完急忙溜走。
    刚才母亲像是极为生气,一定是裴辉得罪了她,青枝晓得裴辉一直对她不满,只怕是没忍住说了心里话。青枝越想越高兴,差点笑出声。
    长辈们一旦闹翻,那这门亲事铁定黄。
    她跟陈念说:“我去看看娘。”
    走到侧间,就见周茹脸色通红,咬牙切齿地向父亲的牌位告状。
    “娘,裴大伯与你说什么了?娘怎么气成这样?”
    周茹看一眼如花似玉的女儿,心想她哪里配不上裴连瑛?裴辉是没长眼睛吗?就算织锦又有什么,会挣钱也是个缺点?她把青枝搂在怀里:“我的阿枝啊。”
    青枝道:“是不是裴大伯欺负娘了?我这就去找裴大伯理论。”
    周茹阻止:“只是有些口角。”她不能说与女儿听,刚才只是裴辉这样表态,不代表李韭儿。李韭儿喜欢女儿,周茹很肯定,她故意让裴辉告诉李韭儿,不过是要她出来主持公道,“你去织锦吧,我要去集市买只鸡,炖汤给你们喝。”
    青枝看她不愿说便罢了,反正她也能猜到。
    她回到织房。
    陈念正弯着腰理丝线:“嫂嫂没事吧?”
    “没事。”
    “丝线不够了,好几样颜色都缺,怕是不能再织。”
    青枝忙道:“我去买。”
    陈念本也不爱出门,叮嘱她:“看看仔细,别买错了。”
    “嗯,我还得四处比较下,许是会晚点回。”青枝取了十两银子出去。
    香云桥附近没有丝线铺,她一直走到芭蕉巷才看到一家丝线铺,进去一问,差点惊呼。
    金线银线本就昂贵,她们用得极少,但没想到寻常的丝线竟也这般昂贵,青枝皱一皱眉头,心想她疏忽了丝线,还以为一幅锦缎能稳赚八至十两银子,但照京城丝线的价格算,她得减去十分之三,一百两得拿出三十两来买丝线。
    她走出店铺,又去别家问了问,发现都一样。
    早知道,该从均州多带些丝线。
    她在街上走了会,忽然想到桑河上的货船。这些丝线应该就是从货船上下来的,如果直接去货船买,会不会便宜一点?
    不过桑河离这里远,走过去要花不少时间。青枝思忖着,抬眼看到了对面的鞍马租赁铺。
    心头一动,她走过去瞧。
    伙计见她眉目如画,热情地过来招待:“姑娘想要赁什么?”
    青枝问:“轿子有吗?”
    “我们这里只有驴马,轿子马车你得去车行赁。”来租赁铺的一般都非富人,富人家哪个没有马车?伙计提醒道,“比我们这儿贵多了。”
    青枝犯愁。
    为行动方便,她裙内穿了绸裤,骑马倒是无事,可惜她不会。
    伙计善解人意,牵出一头小毛驴:“骑这个容易,不用学,”拍拍那毛驴的脑袋,“它是母驴,性子温顺,听话,跑得也快。”
    小毛驴一身的灰色,眼睛大大的,湿润润,青枝瞧一眼倒有些喜欢:“赁它要多少钱?”
    “你去何处?”
    “桑河,很快就回来。”
    “四十文钱。”
    领教过京城各色东西的价格后,青枝觉得便宜,马上就给了五两银子的押金赁了这头毛驴。
    那毛驴果然温驯,长得也不高,青枝轻松骑上后,喝一声,它就往前跑去。
    不晓得卖丝线的货船停在何处?她去了后还得问人,今日或者也买不到,她等会回去跟姑姑商量一下。
    正想着,忽然听到裴连瑛的声音,她回过头,发现裴连瑛从一处巷口朝这里走过来。
    她假装没看见。
    裴连瑛却拦住她:“你去何处?”
    他为查丁植,最近都在这一带走动,谁想竟看到青枝骑着毛驴出现。他原不想管闲事,可一来骑驴不雅观,二来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独自一人也不怕出事。
    青枝含糊道:“随便走走。”
    骑驴定是去远处,裴连瑛岂能信她:“毛驴哪儿来的?”
    他不是大忙人吗,管这些作甚?青枝想从他身边过去,谁料他却将缰绳握住。
    青枝拽了拽,丝毫不动,只得不情愿地道:“自然是赁的。”
    “赁了去何处?”
    “去桑河买丝线,还有什么事吗?”
    为何去桑河?裴连瑛不解,但他想一想很快便明白。
    五年前他初来京城,也曾惊叹京城的物价,想必青枝是觉得丝线太贵,只是货船上的丝线岂会轻易卖给她?他松开缰绳:“你去了也买不成,便是有丝线,也是定给各个锦缎铺了……可是银子没带够?”
    怎么可能,青枝道:“我不是买不起,我只是不舍得。”
    谁让她不愿嫁他,不然何须在钱财上吝啬?裴连瑛清浅一笑:“用别人的钱不就舍得了吗?”取下腰间荷包,将银锭送上。
    他眸色染了光,浅色的瞳格外绚烂,加上温柔蛊惑的话,简直令人心旌摇曳,青枝陷入瞬息后马上生出警觉,莫不是看她硬要退亲,裴连瑛想用美色跟银子动摇她?
    作者有话说:
    青枝:我不会上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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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这件事就变得有趣起来。
    可她怎么会上当?
    用别的人钱是省力气,可拿人的手短啊,青枝淡淡道:“我只用自己的钱。”
    真倔……裴连瑛看一眼她的毛驴,都说驴倔,她跟驴也差不多。他收起银锭道:“桑河那里三教九流之辈混杂,你小心些,若非得要找装载丝线的货船,去辰晖门。”
    突然仔细地给她指路,青枝有点意外,但转念一想,裴连瑛不就是希望她改变主意吗,自然要装一装的,他心里才看不起她织锦呢,青枝一甩缰绳:“告辞。”
    小毛驴微微摇晃着往前走了。
    她没有再回头,裴连瑛心想,他给予青枝时间好好考虑,结果这么多日过去,她的态度仍很冷淡,不要他的银子,也不愿意同他说话,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到底哪儿来的底气拒绝他?
    凭她的织艺,还是凭她的脸?说实话,若非一早定亲,哪怕加上陈家所有的一切,她在京城也嫁不到像他这样的夫婿!
    他心头涌起一阵陌生的烦躁,驻足一会才朝秋来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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