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郡主笑着走过来,亲亲热热的拉着她们两人的手,道:“我正说着呢,若今日见不到你们,可无趣极了。”
    颜凝笑着道:“今日是允禾哥哥的大日子,我可不敢不来。”
    “允禾?”平阳郡主瞪大了眼睛,“你们两个何时这样好了?怎么不告诉我?”
    她拉着霍允禾的衣角,道:“霍家姐姐,我也要叫你允禾,好不好嘛?”
    “好啊。”霍允禾浅浅一笑,不觉又看了颜予淮一眼,可他的视线明显不在她这里。
    颜凝摇了摇头,只见乔缜也走了过来,他和霍家上下见了礼,方道:“母亲这几日身子不大爽利,阿凌有孕在身,便未能来府上,还请霍大人、夫人见谅。”
    霍岩笑笑,道:“不妨事,公爷和郡主能来已很好了。”
    霍夫人亦笑笑,道:“是啊。”
    乔缜又向颜宗翰等人见了礼,道:“父亲、母亲。”
    颜宗翰笑着扶了他起身,道:“阿凌如何了?”
    “都好。”
    颜冰见他们寒暄着,思绪却飘到了颜凝那里,她似乎全然没有受退婚的影响,反而与人人都高攀不得的平阳郡主、霍家大姑娘成了挚友,真是令人羡慕。
    她看着颜凝脸上的笑容,只觉得更加落寞。从前,她这个二姐姐待她是最要好的,无论二姐姐有什么朋友,都会带着她一并认识,甚至会因为她的好恶决定是否与别人相处,可现在,这是怎么了?
    总有一天,她要和她们平起平坐……
    众人一路说笑着走了进去,一进门便看得出霍府气派不凡。霍家是武将世家,虽不讲究什么雕梁画栋,可到底数十年的积淀在,其府内大气巍峨、下人训练有素,都是旁的府邸拍马难及的。
    水榭处,颜凝与霍允禾、平阳郡主坐在一处喝着茶,霍奉之则和颜予淮等人坐在离她们不近不远的地方说着话,不知为何,颜凝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可当她看向四周,却又见不到什么不妥之处,便只当是自己多心了。
    “太子殿下到!”
    随着一声通报,水榭处众人的目光都齐齐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霍奉之、颜予淮等人更是站起身来,肃然行礼。
    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谢景修一身玄衣,似是踏月而来,风姿卓然,又贵气天成,便是神祗,也该是那久居九重天之上的上神。
    他浅笑着,眼眸在颜凝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中的笑意便骤然浓烈了几分。
    霍岩走在他身侧,似是与他有要紧事要谈,因而他未曾停留,很快便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处。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颜凝才回过头来,几乎是毫不设防的,撞上了霍奉之的眼眸。
    他眼里像是凝了霜,冷得不像话,带着满满的责备和愤怒,死死的盯着她。
    颜凝并不在意,只挑衅似的冲着他扬了扬头。
    霍奉之气极,一把抓起身边的佩剑,猛地站起身来。
    他身边的颜予淮一怔,道:“奉之兄?”
    霍奉之没说话,眼睛却一直落在颜凝脸上,他怕了拍颜予淮的肩膀,便气势汹汹的大步走出了水榭,一路朝着谢景修方才离开的方向走去。
    “奉之哥哥这是怎么了?”平阳郡主皱了皱眉,道:“那架势和要去杀人似的。”
    霍允禾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许是有什么急事吧。”
    颜凝没说话,只隐隐有些担忧的望着远方,想来是谢景修与霍家人有什么要事要商讨罢。
    暖阁里,霍岩与谢景修将将坐定,便见霍奉之闷着头冲了进来。
    他冷着一张脸,径自在霍岩身侧坐下来,端起桌上的茶盏来一饮而尽。
    “没规矩!”霍岩硬声道:“见了殿下也不知行礼吗?”
    谢景修勾了勾唇,悠然道:“无妨,都是自家人,舅父不必拘礼。”
    霍岩微微颔首,眼里的神色却略略缓和了些,道:“殿下如此厚待,臣却不敢失了礼数。”
    谢景修笑笑,温言道:“舅父一贯谨言慎行,孤心里哪有不知的?可今日是家宴,又在舅父府中,实在不必太过拘束。”
    霍岩叹息道:“殿下既如此说,便依着殿下罢。”
    “是。”谢景修浅啜了一口茶水,神态悠然,像是静候着霍岩发问似的。
    “殿下,有一事……臣不知该不该问。”
    “舅父但说无妨。”
    “臣想问,关于允禾与殿下的婚事,殿下到底作何想法?”
    霍岩说着,凝眸看向谢景修,他眼神深沉而凌厉,仿佛能看透人心。
    谢景修敛了笑意,郑重道:“孤想问舅父一句,舅父要的是这一纸婚约,还是全家人的性命?”
    “殿下此言何意?”霍岩捏紧了手中的茶盏。
    “舅父久居沙场,只知亲上加亲、相互帮衬,却不知帝王心术。”
    谢景修幽幽说着,抬眸与霍岩对视着,道:“舅父本就执掌大宋三分之一的兵权,如今奉之刚立了战功,霍家便更是炙手可热,宛如烈火烹油,若此时孤与霍家联姻,舅父让父皇作何想法?”
    谢景修见霍岩不说话,便接着道:“孤自然知道舅父并不在乎什么权势,只一心忠君爱国,可于父皇而言,也想霍家的声望本来就是错。”
    霍岩眼眸微动,沉声道:“依着殿下的意思,这婚事便就此作罢了?”
    谢景修笑笑,道:“舅父忘了,现在孤可以没有太子妃,可将来,这大宋可不能没有霍家呐。”
    “殿下的意思是……”
    “如今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不算太平,孤与母后还要多多仰仗舅父。舅父只须记得一句话,咱们是一家人,这甥舅一家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谢景修眼神笃定而坦率,毫不掩饰的看向霍岩。
    霍岩望着他,犹豫片刻,缓缓道:“有殿下这句话,臣虽万死而无憾了。”
    “呵。”
    霍奉之冷笑一声,将茶盏扣在桌子上,站起身来。
    “奉之!你做什么?”霍岩呵斥道。
    霍奉之浑不在意的笑笑,道:“没什么,这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
    “你……”
    霍岩还想再说,谢景修却拦住了他,道:“舅父,孤陪奉之出去走走。”
    他说着,款款站起身来,与霍奉之一道走了出去。
    “孤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只当孤是权宜之计,是不是?”
    霍奉之听他说着,脚下顿了顿,歪靠在树上,苦笑道:“难道不是吗?”
    谢景修唇角勾起,道:“孤知道,比起什么权势地位,你真正在乎是不过是允禾的幸福。孤答应你,孤会给允禾她最想要的。”
    “是太子妃之位,还是皇后之位?”霍奉之眯着眼道。
    “是她最想要的,最好的归宿。”
    正午时候,庆功宴正式开始。
    因着皇帝莅临,气氛瞬间便沉闷了下去,众人都低着头,只谢景修、霍岩等人,陪着皇帝畅谈。
    康王因有公务在身,倒未曾出现,只备了厚礼,倒也给足了霍家面子。
    “此次奉之立了大功,不知奉之想要什么封赏?”皇帝说着,幽幽的瞥了谢景修一眼,道:“便是你要尚个公主,也是使得的。”
    “臣不敢!”霍奉之斩钉截铁的说道:“能为陛下效力是臣的荣幸,绝不敢再要什么旁的东西。”
    皇帝大悦,道:“霍家满门忠烈,朕是知道的。霍爱卿,你这儿子教得好啊!古人云,生子当如孙仲谋,朕倒要说,生子当如霍奉之啊!”
    霍岩躬身道:“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皇帝摆摆手,笑着道:“如此,便封霍奉之为正二品镇国大将军,另,赏金五百两,银三千两,犒赏霍家军!”
    “多谢陛下!”霍岩和霍奉之齐齐跪下谢恩。
    霍岩低着头,只用眼角的余光看了谢景修一眼,不觉有些后怕。
    皇帝笑着命他们起身,又看向谢景修,蹙眉道:“你的婚事也抓紧些,你母后与朕提了多次了。”
    谢景修恭谨道:“儿臣年纪尚轻,婚姻之事还是慢慢来罢。”
    皇帝看了一眼远处的霍允禾,道:“若有好的,便先定下来,你母后也能宽心了。”
    “是。”谢景修应着,道:“儿臣若遇到合意的,会早些定下来,不让父皇、母后担心。”
    “合意……”
    皇帝玩味着这两个字,骤然舒展了眉头,赞叹道:“琴瑟相和,自然是天下第一美事。只是这世上有太多人为权势所迷,忘了本心。”
    霍岩听着,只觉这话句句意有所指,不觉冷汗涔涔。若他方才命霍奉之以战功相逼,即便得了婚事,只怕也会触怒龙颜。
    他有些后怕的看了谢景修一眼,他却神情自若,仿佛根本听不懂皇帝的暗示似的,只含笑道:“儿臣却只求守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甚好。”皇帝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只津津有味的看着歌舞。
    “啪!”
    只听一声巨响,颜冰面前的案几被猛地掀翻,她重重的倒在地上,酒水、饭菜洒了一地。
    “三姐!”
    颜予潭赶忙跑过来,将颜冰扶起来,急道:“三姐,你这是怎么了?”
    颜宗翰、孟氏等人也都赶了过来,见颜冰面色青白,都不由担心起来。
    孟氏摸着她的额头,道:“是不是病了?我们快些回府去,请了大夫来瞧瞧就好了。”
    颜凝站起身来,冷眼看着躺在颜予潭怀中的颜冰,眼眸一寸寸的黯下去。
    在这个当口,她到底想做什么呢……
    颜冰咬着唇,道:“母亲,我难受得厉害……怕是,怕是回不去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孟氏说着,看向颜宗翰,焦急道:“老爷,阿冰这病症来势汹汹,怕是……”
    颜宗翰赶忙看向霍岩,道:“霍大人,实在是小女病发得突然,能否让她在您府上歇息片刻?还想劳烦您帮她请个大夫来瞧瞧,您看这……”
    霍岩一口应下来,让霍夫人带着颜冰等人去厢房歇息,刚要派人去请大夫,便听得皇帝道:“去传朕随侍的太医来给颜三姑娘瞧瞧。”
    颜宗翰忙跪下谢恩,道:“谢陛下!”
    皇帝摆摆手,道:“不妨事,爱卿不必拘礼。”
    周遭很快又热闹起来,丝竹管弦之声响起,舞伎依次上场,红绸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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