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尤自犹疑着,便听谢景修道:“命人去下游查看,是否还有遗留的百姓,全都迁到上游来。”
    “是!”官员擦了一把汗,道:“殿下是要下游泄洪吗?”
    “是。”谢景修凝神道:“大人只管去做便是。”
    那官员见状,只得硬着牙关应下来,道:“是!”
    阿靖见那官员走了,方忍不住问道:“殿下,属下不解,难道殿下当真要放任这河水而去吗?”
    谢景修淡淡一笑,道:“预想取之,必先予之,懂了吗?”
    颜凝见阿靖不解,便解释道:“既然是因为淤泥才导致堤坝无法建好,葫芦口收窄,水流湍急,除了能冲垮堤坝,更能带走淤泥,是不是?”
    阿靖恍然大悟,拜道:“姑娘妙计,属下万万不及!”
    颜凝笑着摇了摇头,却没告诉他们,这是上一世她曾听谢以安提起过的。
    那时,她每日晚间都要给谢以安送些汤羹,那日她还未推门进去,便听得谢以安和姚遇安道:“没想到谢景修这么快便平息了水患,居然被他想到了收紧葫芦口,用黄河水冲走淤泥的法子。他的运气可真是好啊。”
    “阿凝,怎么了?”谢景修问道。
    颜凝笑着道:“没事,我想殿下应该很快就能回京了。”
    谢景修道:“是啊,只是水患易治,可下游菏泽千里,却要许多年才能缓过来了。”
    “是啊。”颜凝感叹道:“可是百姓们只要能守住家乡,便很满足了。如今陛下贤明,天下太平,总有一天百姓们能过上好日子的。”
    谢景修看着她,释然一笑道:“阿凝说的是。”
    半个月之后,黄河水患平息,河东百姓无不感恩戴德。
    颜凝坐在马车上,看着河东百姓欢呼雀跃,脸上也不觉溢出一抹笑容来。如果她没记错,这场水患的平息比上一世要早一个多月,这也算是她重生以来,能为百姓做的最好的事了。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谢景修探身走了上来,坐在颜凝身旁,向阿靖吩咐道:“走罢。”
    阿靖道了声“是”,没一会,马车便徐徐开动起来。
    谢景修望着窗外,道:“此次若是没有你的法子,只怕水患也没这么快平息。阿凝,你功不可没啊。”
    颜凝笑笑,却又不能解释这法子本也是他想出来的,便道:“能为百姓做些事,我很开心。”
    “对了”,谢景修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颜凝,道:“今日舞阳公主府来了信儿,说五日后要在府中为孩子办百日宴。”
    颜凝接过信笺细细看着,道:“长姐和姐夫最疼这个孩子,因着水患的事,便没有办满月酒,如今总算腾出手来了。”
    谢景修笑笑,道:“他们不知道你在这里,自然也没法子送信给你,如今孤给你看了信,你也好早日准备起来了。”
    颜凝点点头,道:“只是不知给那孩子备什么礼好。”
    “不拘什么,你长姐都会喜欢的。”
    颜凝笑着道:“殿下说的是。只是我心里疼爱那孩子,自然什么都想给他最好的。”
    谢景修笑着将她搂在怀中,道:“阿凝喜欢孩子?”
    颜凝道:“小孩子那么可爱,自然是喜欢的。”
    “那将来,孤陪着阿凝生好多孩子。”
    颜凝顿时羞红了脸,道:“殿下又胡说了,谁要你陪……”
    谢景修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道:“阿凝上次说的话,可还当真?”
    “什么……”
    话音未落,她便坠入了他深深的吻里,连每一寸肌肤都忍不住的痉挛起来。
    她睁大眼睛望着他,只觉眼前漆黑一片,身躯又滚烫得如同被烈焰灼烧,脑海中所有的记忆和信息都被抹去,她只知道,在此时此刻,天地之间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她是他的,而他当然也是她一个人的。
    她闭上眼睛,伸手抚上他的胸膛,迎接着他的吻,而他感觉到她的回应,也就更加动情。
    半晌,他停了下来,含笑望着她的眼眸,道:“阿凝,回京之后孤便去颜府下聘,如何?”
    颜凝浅浅一笑,轻声道:“好”。
    他听着,将她紧紧揉入怀中。天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行宫外,谢以安临风站着,望着远处而来的车队,眼眸一点点的冷了下去。
    “世子,这里风大,不若先回宫里罢。”
    侍从说着,不觉看向远处。
    今日是太子殿下回京的日子,依着世子的性子和地位,等殿下安顿好了去拜会一下便是,可世子从今日一早便等在了此处,他实在不知世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以安没理他,只静静的望着远处,眼底讳莫如深。
    那侍从不敢再劝,便只退到旁边站着。
    直到车队缓缓停下,谢以安面上才流露出些不同的神色,他死死盯着马车的方向,唇紧紧抿着,屏气噤声。
    谢景修从马车上一跃而下,随后掀开帘子,扶着颜凝走了出来。
    谢以安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心痛欲裂。
    她是他的妻子啊!是那个整日跟在他身后,永远含笑等着他的女子啊!
    他忍不住颤抖起来,身形都有些不稳。
    谢景修朝他的方向看去,与颜凝相携着走到他身边,笑着道:“以安是在这里等孤么?”
    谢以安咬紧了牙关,道:“是,臣听闻殿下今日回京,特在此等候。”
    他说着,抬眸看向颜凝,只见她眼角眉梢都是欢快之色,她的目光一如从前,可看着的人却不是自己了。
    “如此,快进去罢。”谢景修淡淡说着,便与颜凝一道走了进去。
    谢以安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直到谢景修等人的身影消失不见,侍从才上前提醒,道:“世子,您看这……”
    只听“呕”的一声,谢以安竟吐出一口血来。
    侍从们见状,赶忙迎上来,却被谢以安狠狠推开。
    他转过身来,望着谢景修等人离开的方向,眼眸猩红,冷厉至极。
    他伸手抹去了唇角的血渍,心中暗道:颜凝,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的。
    第44章 、太子妃
    九州清晏内, 陛下、皇后与太后都已落座了。
    太后和皇后见谢景修和颜凝一起走进来,脸色便已沉了三分,皇后还未开口,便听得太后道:“太子回来了?”
    谢景修上前一步, 与颜凝一道行了礼, 方道:“是。”
    太后淡淡道:“太子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这样厉害的水患只用一个多月便平息了, 倒比大禹还强些,哀家听闻河东百姓都称太子为救星,只怕不出几年, 这河东百姓便只知太子, 而不知陛下了。”
    她说着,别有意味的看了陛下一眼, 陛下却看似云淡风轻, 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谢景修浅笑道:“皇祖母言重了。此次赈灾, 全靠父皇运筹帷幄,孙儿只是奉旨而行罢了,既不敢居功, 也不敢与大禹相比,更何况河东百姓人人都记着父皇的圣明, 父皇是天子, 受命于天, 这世上本也没有为逆了天意还能做成的事情。”
    太后冷哼了一声,道:“你能这样想,便不枉哀家疼你了。”
    陛下摆摆手, 笑道:“今日是家宴, 不谈国事, 都坐下罢。”
    皇后见谢景修过了关,也就略略安下心来,她看向谢景修,道:“一路舟车劳顿,累了吧?”
    谢景修笑笑,道:“劳烦母后惦念,儿臣不累。”
    皇后点点头,命人斟了茶给谢景修,他却直接放在颜凝面前,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至极。
    皇后面色微沉,道:“听闻颜姑娘染了风寒,这些日子都未见颜姑娘出门,如今病可大好了?”
    颜凝知道陛下未曾将她离开行宫之事告诉旁人,便只得道:“是”。
    皇后没说话,只幽幽的盯着她看,谢景修却不动声色的将她护在身后,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正说着,便见谢以安走了进来,他面色铁青,唇角隐隐有些苍白。
    太后瞧着,还未等他行礼,便道:“既是家宴,也不必拘着了,坐吧。”
    谢以安道了声“是”,依旧朝着太后、陛下等人行了礼,方道:“皇祖母体恤臣,只是礼不可废。”
    太后笑着道:“是个周全孩子。”
    太后说着,招揽谢以安坐下来,又命人上了茶盏给他,心疼道:“哀家瞧着你一头的汗,定是政务繁忙累着了。”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荣幸。”
    谢以安说着,眼眸却不由看向颜凝,只见她坐在谢景修身侧,捧着手中的茶盏浅浅啜着,眉目间是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他不觉心头一痛,连带着眉头都微微蹙起。
    太后打量着他的神色,只当是他恨颜凝水性杨花,看向颜凝的目光也不觉冷了几分,道:“陛下,以安如此辛苦,他虽不说,哀家却不能不为他讨个赏赐。”
    陛下笑着道:“太后但说无妨。”
    太后道:“以安已快二十岁了,身边却没个可心的人,陛下不若帮他定一门好亲事,也算是犒劳他这些日子的辛苦了。”
    陛下道:“太后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
    太后笑笑,道:“哀家久居深宫,能知道什么呢?倒不如听听以安自己的意思。”
    她说着,看向谢以安,道:“以安,你心中可有喜欢的女子?陛下应了哀家,无论你想娶哪家的姑娘,都会成全你的。”
    谢以安抬起头来,冷凝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微光,他不觉看向颜凝,喉咙微微一动。
    谢景修抬眸看向他,正对上他的目光,谢景修眸中充满了戒备和威势,握着颜凝的手掌则拢得更紧。
    颜凝察觉到了谢景修的变化,她轻轻抬起头来,望向谢以安。
    只见他突然站起身来,跪下道:“陛下,臣不敢要什么,若得陛下垂怜,臣请陛下将颜凝赐给臣做妻子。”
    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恨铁不成钢道:“以安,你糊涂了!”
    谢以安道:“还请陛下成全!”
    陛下看了谢景修和颜凝一眼,道:“这可不成啊。”
    “陛下?”谢以安猛地抬起头来。
    陛下还未开口,便见谢景修已拉着颜凝站起身来,他将颜凝的手包裹在掌心里,笑着看向谢以安,道:“世子,阿凝与孤心意相通,孤已把她当作妻子了,而她,也已视孤为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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