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空空,手指还维持着龟壳厚薄的捏合手势。
    ?光天化日强抢王八?
    她抬头就看到自己手里的倔王八在韩祎那边变得无限乖巧,忍不住腹诽,王八你家的了不起,我迟早让你拜倒在石榴裙下。
    郁桃低头看了看这身沾了土和草叶子,有些灰扑扑的裙子......当然不是这条。
    翘楚和拾已在外头等了她半天,还钻进去一回,不过翘楚听见里面说话声,赶紧就把拾已拉回来了。
    “姑爷在呢。”翘楚努努嘴,“咱们别去打岔。”
    两个丫鬟就在廊上蹲成两朵蘑菇,看见郁桃出来,翘楚站起身,挤过去问:“姑娘怎么样,姑爷呢?”
    “姑爷?”郁桃呵笑一声,“姑娘我日行一善,放生了。”
    拾已看了看她手里,空荡荡的,人还极其狼狈,问:“王八呢?”
    “王八?”郁桃又是一声嗤笑,“跟着你们姑爷一起放生了。”
    她想起那只势利眼王八就是气。肥肥壮壮的王八还叫小豆子,怎么不叫小瘦子?
    .
    自抓王八那一趟出行之后,郁桃整整五日没出过院子。
    只因为翘楚找小僧打探,得知闫韩侯府世子这几日都在寺内和主持讲经论法。
    七日满的前一天,郁桃到大殿中烧了十来本辛辛苦苦抄的经书,远远碰见过两人在树下对棋。
    但郁桃还是绕开了,她也是自尊心极强的姑娘,受一时刺激,今日发一愿明日发一愿,要得到此人。
    离庶妹成和前未婚夫成亲的日子越长,她慢慢清醒过来,知道两人身份差距,何况再三被奚落,姑娘家还是应当要些皮脸的。
    闫韩侯府不能得罪,为表歉意,她让翘楚到寺中膳房做了一味糕点装在盒子里,去送致歉。
    翘楚接了活计,拿出十二分力气,选材揉面,还特意去后山摘了桃花,蒸出来的糕点极喜人。
    翘楚特意找到韩世子身旁那位小厮,舌绽莲花的胡捧。
    七宿长得是有些贼眉鼠眼,但其实心眼不坏。
    翘楚来赔罪,话又说的漂亮,他听的眉开眼笑,答应转交糕点转交。
    翘楚托着糕点盒子,夸他:“小哥这样的度量,不愧是闫韩侯府门下的人,实在羞愧呢。”
    七宿乐道:“咱们世子不是记仇的性子,姑娘放心便是。”
    翘楚心想妥了,屁颠颠跑回去复命。
    郁桃搭着条细白的腿,看见翘楚回来,顺嘴问了句:“送过去了?”
    翘楚拍拍胸口,信誓旦旦:“奴婢办事,您放心!”
    郁桃点点头,继续翻看手上的话本子。
    .
    这个活儿接了,七宿就得办,想着别人姑娘也是好心,便装在碟子里,摆到世子手边。
    不论如何,反正自己是送到了,吃与不吃全在世子。
    大约到天昏地暗,书房中燃起蜡烛,厚厚的一本誊写完毕。韩祎放下笔毫,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才发觉已经过了晚膳。
    七宿忙不迭爬起来跑出去传膳,再进来时,就看见世子目光凉凉的看着他。
    他背后一汗,走近两步,看到半块落在碟中的糕点,还有个什么东西落在一旁。
    他以为是毒药,慌忙拿起来,手指一搓,才发现是片花笺纸,上头极细簪花小楷写着—— 世子哥哥,糕点好吃吗?
    韩祎语气淡漠,“哪来的?”
    “郁家小姐送来的。”七宿噗通跪下,心里埋怨那鬼灵丫鬟把自己可害惨了。
    次日,郁桃清晨登车回府,临别前到佛光殿拜了最后一回。
    她多留了会儿,才顺台阶往下走,没两步到了刻了梵文的石台上,低眼就看见下头十数护卫带刀而立,知客僧正引着韩世子往上走。
    男子绮纹暗绣的衣袍翻飞,行走间也有着一种超乎寻常的淡然与平静。
    郁桃站在那,看着人渐渐走近,笑着抬手,正欲打招呼。
    韩祎眼不看她,面无表情的与她擦肩而过。
    若是她没看错,那双天生狭长轻佻的眸子,不动声色的投射出无形冷光。
    作者有话说:
    尽力局
    第七章
    回到郁府时,马车还未停稳当,郁桃听见马车外一阵凌乱的脚步。
    她将落地,一众丫鬟纷纷围上来,钱婆子笑眯眯道:“夫人想您想得不行,请大小姐先过去一趟。”
    郁桃知道,秋后算账的人来了。
    七日前她走的是西角门,那日的阴影还笼罩在她心头,每次重回郁府总会回想起。
    郁桃穿过雕花门,对那晚上冰凉的大雨印象深刻,莫名其妙的,让她觉着和韩祎那冰凉凉的眼神不相上下。
    她有些搞不懂男人的心思,难道是糕点不合胃口又把他得罪了?
    算了,她才懒得费脑子去想一个无关之人到底有什么毛病。
    清风轩院门上的藤蔓刚生上新叶,郑氏就站在门口,双手抱胸,看见郁桃走近,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微笑。
    郁桃看见阿娘的表情,心里就虚,走几步停下来,眼神四处瞟了瞟。
    郑氏用脚点点地,“过来。”
    郁桃委委屈屈挪过去,肩膀瑟缩成一团,喊:“阿娘。”
    “还知道我是你阿娘。”郑氏手指戳上她脑门,连珠炮仗似的,“那天跑什么跑?你的亲事是谁定的,你祖母亲自点的。他段家是个什么东西,郁岁游蛄蛹你几句,你这个怂包就跑到寺里去躲着,怕你老娘一觉不醒,不给你撑腰啊?你光记着你姓郁,不记着背后还有姓郑的?”
    “我错了。”郁桃低眉垂眼,果断认错。
    被骂几句不要紧,要是从前郑氏早就直接抄家伙。
    郑氏没训完的话被一噎,看着她在山上还圆润了些的下巴,气不打一处,“跟我进来!”
    郑氏走在前面,把她们丢开老远。
    钱婆子朝她使眼色,郁桃悄悄凑拢,钱婆子压低声音道:“大小姐别看夫人责骂你,这回夫人可是发了狠,婚事当了甩手掌柜,连郁苒都不认了。”
    “啊?”郁桃跟着压低声音:“那她岂不是降了身份,成了庶女?”
    钱婆子神情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可不是,嫁妆少得可怜,那日还是二夫人来吃的二小姐的敬酒,段夫人脸臭的跟什么似的,回门子时候,老爷不在,夫人索性闭了府门。还不知道她将来在段家如何过呢。”
    郁桃听到‘段家’就反胃,撇撇嘴道:“各人造化。”
    入了内室,郑氏的脸色已经好很多,郁桃抢了丫鬟的活计,狗腿子的端茶递水。
    郑氏冷哼一声,“别在我这假勤快,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怎么把自己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缘分不强求,阿娘。”郁桃兜住茶,顺嘴喝了口,“天人自有天法,阿桃这七日在寺里特意求了姻缘,您甭担心。”
    “想的容易。”郑氏扶着额头,有几分心里憔悴,“外面是没传开,但是高门府邸谁不知道段家不要嫡女,娶了个庶女回去。”
    “那总有不知情的嘛,阿娘。”郁桃乖乖地坐在母亲身边,一下一下给她捏着腿。
    郑氏突然坐直,“你郑镛表哥还未定亲呢,你小时候不是和他关系不错?”
    “?”
    郁桃捏腿的手突然加重力气,唇线绷直:“不要。”
    “镛哥可是和段家那个一起的新科试子,春闱放榜怎么都在榜上,”郑氏又来了气,“你连这个都不要,还要找哪一家?”
    郁苒勾搭的人,她才不要!
    郁桃瘪瘪嘴,十分委屈:“表哥小时候还能入眼,现在又黑又瘦跟个干菜一样,您说的像是女儿嫁不出去一样,悔婚的又不是我......”
    她生的秾丽,但那双狐狸眼带了泪,眼角耷拉下来,和狗狗并无二致,可怜兮兮的。
    “阿娘不是这个意思。”郑氏心疼她,语气放软,“那咱们桃桃看的上哪一家,阿娘看看能不能成?”
    “真的吗?”郁桃包着泪,瓮声瓮气的问。
    郑氏温柔的点头。
    “那......”郁桃顿了下,抹掉眼泪,清清嗓子试探道:“...闫韩侯府世子...”
    “做什么青天白日梦!”郑氏敲上她的脑袋,毫不留情:“你怎么不说想做皇后娘娘呢?”
    “也并非不行。”
    郁桃捂着脑袋,下一刻被丢出了清风苑。
    “担心死奴婢了。”翘楚捂着心口,围着她打转:“以为夫人要罚你去祠堂跪着,拾已还让我回去把护膝偷出来了。”
    郁桃哼一声,转身回院。
    她现在只想饱饱吃一顿,一觉睡到天亮。
    .
    持续的安宁也不过郁桃归府的前几天,很快,门房转交到外院管事手中的请函,就送了进来。
    平阳城一众小姐安排了赏花宴,特意来请大小姐。
    郁桃十分明白,郁段两家的事弯弯绕绕,没人想知道真相,赏花宴上赏花的心思没几个,都是想看她笑话的。
    她丢着帖子没回,直到太阳落山,才在请函上画了两笔,让丫鬟递出去。
    “小姐你真去啊?”翘楚担忧道:“这主宴的罗家那几个,可都是平日跟二小姐相熟的。”
    “没事。”郁桃浑身轻松,心情愉快,“自取其辱的又不是我。”
    .
    郁桃穿了郑氏送来的新衣裳,烟霞色的裙衫,银线缠花,在她身上就像初升的云霞。发髻上簪了许多珍珠,星星似的点了满头,格外清丽的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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