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郁哲宏勉强崩出一丝笑,“你那头,苏姑娘也是青梅竹马的小姑奶奶......”
    郁桃:“是啊,怎么了?韩祎又不喜欢她。”
    堂兄妹两人对峙的情形拉锯的很远,外头日光照下来连模板都是热气腾腾的,因此门口大开,也并没有因为这几句隐秘的话而关上。
    郁哲宏实际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只是这两天憋屈的紧,现下与郁桃斗嘴眼看占不着上风,他笑眯眯起身,拿着茶壶亲手斟了一杯茶,给她端过去。
    “喝点茶?说半天口干,是我做堂哥的没有照顾好妹妹。”
    台阶递过来,郁桃瞥他一眼,伸手端了,语气不冷不热:“才子佳人虽配,但重在德行端正,堂哥这点姑且要强上那么一点点。”
    点拨到这儿,郁哲宏明白了,乐呵呵一笑,兄妹两人难得平心静气的告辞。
    郁桃不客气的关门谢客,让丫鬟送他出去。
    郁哲宏走在廊上,前后思忖郁桃刚才那一句话,总觉得悟到了什么,又像是差点意思。拨开云雾见真知,终归到底还是他对敌手了解的不够透彻。
    他需得找个线人。
    小院内除去两盏石灯与石椅,置多便是东墙角的小叶榕生的枝繁叶茂。
    石椅跟前的桌子布了半幅棋局,郁哲宏从近前的一侧甬道经过时,习惯性瞥过去,冷不丁瞧见对廊一人。
    驿站布局逼冗狭小,男子多住在外院,而女子在内。苏梦芸拿着本书显然没料到,有男子会特意从外院进到内院。
    郁哲宏愣了下,但很快他朝苏梦芸远远揖了一礼,一边想着线人的事一边苏梦芸走去。
    他们其实并不大认识,夜里看人和白日总有些不一样。眼下郁哲宏打量苏梦芸一眼,只觉得,她和苏家人其实长得很不像。
    太过温婉的眉眼,反而失了苏家人那副好相貌。
    而苏梦芸瞧着他却渐渐想起此人姓郁。
    她脸上带着笑,心中却唾道,果然是郁家出来的东西,全都是不懂规矩的孟浪之人。
    待他走近,苏梦芸笑容尤柔了三分,“郁公子不怕人呢?这会儿还进了内院来?”
    郁哲宏往郁桃的住处指了一指:“才从堂妹那里出来,这天热,想起婶娘说在路上多多照拂着,过去多看一眼。”
    苏梦芸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笑了笑,“阿桃妹妹好福气,有这么一个好哥哥。”
    “哪里哪里。”郁哲宏被夸的不大自在,摸摸鼻尖,“只是从小一同长大,情谊自然要深厚些,就像苏姑娘与苏公子一样。”
    苏梦芸抿着唇轻笑,没否认,“我虽然姓苏,但实际上在韩家呆的日子要更长些,与柯迁一年里相处不过月余,不像你们兄妹二人,青梅竹马似的朝夕相伴。”
    “原来如此。”
    郁哲宏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没有再追问下去。
    对他而言,原本以为苏家兄妹如何都是同姓同根,结果三言两语间,苏梦芸与苏柯迁更像是挂着名的亲人,那边没有再交谈的必要。
    于是乎,他微微一揖,“天气既热,等晚些时候还要赶路,我也不扰苏姑娘休息。”
    “无妨。”苏梦芸还了一礼,眉眼带笑:“郁公子这么大热天能进来一趟,可知对阿桃妹妹的情谊本就我所羡慕的。”
    她笑的温柔真切,但不知为何,郁哲宏总觉得眼前人像是披了层皮,莫名让人觉得怪异不自然。
    他没有多言,再一揖,提步离去。
    ......
    苏梦芸靠着窗栏,翻看手里那本书,书册极厚,是午时她以路途无聊做借口,从韩祎手里借来的。
    这一本多是工商农学,大半的图中画着晦涩难懂的机驻装造,空白处偶尔能翻到表哥随手写的批注。
    她用小笺放在自己看不懂的地方,直到日头明显散了许多,苏梦芸合上书,吩咐丫鬟重新梳妆。
    没多会儿,人从屋里出来,朝外院的方向而去。
    这一出院落,少见护卫出没,反而只有三两小厮蹲在门口。
    七宿瞧人来了,站起身抖抖袖子,“姑娘,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苏梦芸看了眼紧闭的扇门,笑道:“早上不是找表哥要了本书回去看,才发现深奥的很,一大半都看不明白,想着这会儿表哥睡醒,正好过来请教请教。”
    七宿应了,开了门进去,没多会儿房门两扇,由外向内大开,竹帘子卷起,黑漆漆的屋里透出亮来。
    “您进来坐,小的沏茶去。”
    苏梦芸缓缓踏进去,看见韩祎正坐在靠椅上,右手一卷铺开的案册,头也未抬的随手指了一处,“坐。”
    她端着茶饮了两口,手中捏着书没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便是小半时辰。
    等韩祎放下笔,目光向她投来,“有什么事?”
    苏梦芸站起身,走进了两步,将书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柔声道:“表哥今日借我的书里,梦芸学识不佳,好些地方没读懂,想来请教表哥一二。”
    韩祎靠在椅背上,往翻开的书页撩了眼,语气淡淡:“看不懂就算了,里头的东西讲了也不会明白,浪费时间而已。”
    说罢,他抬手抽出里头的那张桃色的小笺,随手丢在旁边,将书‘啪’一声合拢,放在那卷看完的案册上。
    作者有话说:
    柿子并不知道嗷,难受不,宝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二十七章
    被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 苏梦芸脸上浮现惊愕的神情,但很快她反应过来,若无其事的笑, “忘了表哥朝事繁忙,这案册积压这么厚, 想必从平阳城回来难有一日清闲, 我这点小事怎么能扰了表哥手里顶要紧的事情。”
    韩祎头也未抬, 从书册下抽出一卷还没展开的案册,从头一一仔细看。
    苏梦芸脸上带着笑, 绣着粉蝶银线的宽绰广袖下,一双手紧紧拽着绢帕拉扯。
    从前她不是没有拿着书到表哥的书房中请教过, 这还是头一回碰壁。她打心里明白韩祎不是意气用事之人, 自然不会因为朝中之事烦忧而迁怒于她, 哪怕是今年春闱的时候, 她在侯夫人面前故意夸了好几回表哥的马鞭子做得精细漂亮,虽不知韩祎怎么紧赶慢赶, 但东西却是在她生辰前如期送到。
    她从来知道表哥性子冷清,自己在他面前能得一二青眼, 已经是和旁人不同。可现下她站在这儿这么久,落在他眼里, 就像是和屋中的一个瓷瓶儿、一盏屏风别无二致。
    苏梦芸心里渐渐腾起一股胀酸, 但她抿着唇, 压住满腔的不甘心,笑道:“想起刚才过来,碰见了郁公子, 正从阿桃妹妹房里出来呢, 听他说是暑热天气担心阿桃中了暑气, 这打小青梅竹马的情分真是羡煞旁人。”
    说完,她眼瞧着韩祎,眼角带着轻轻的笑。
    韩祎执笔的动作没停,这一卷誊写完之后,羊毫‘啪’撂在笔搁上,人拿着书,起身走了。
    苏梦芸愣忡片刻,张了张口,但什么也没喊出来,她望着男人的背影,眼中不甘愿越发浓烈,她咬了咬牙,紧紧跟了上去。
    .
    郁桃一觉睡的并不大好,往北走之后的风都是刮人的,口鼻常常干的发涩,她忍不住多喝了两次水,等睡着没多会儿又憋醒。
    “您抿一口就是了,待会上了马车就不方便了。”
    翘楚轻声劝她,往茶中特意添了清热解暑的药草,“奴婢在里面放了罗甘草,还装了一壶,味道尝着有些苦,您没事儿喝上一口,总能舒服些。”
    郁桃瞅了眼白瓷杯里两片泡开的草叶,皱了皱眉,还是低头就着翘楚的手小小的啜了一口,苦的她脸皱成一团,忍不住从案几上摸下两块梅子肉塞进嘴里。
    “你多装些,给他们也送点去。”
    翘楚‘欸’了声,问她:“堂公子多装些吗?我瞧着往年他最热的人,这路上也是辛苦的很。”
    郁桃:“依你的。”
    翘楚:“好咧。”
    没多久功夫,外头护卫催过一回,她们才从小院中出来。外头沉下的斜阳晖散整个天际,远处山间的轮廓似乎都矮了许多。
    等她们迟迟出来,才看见三三两两的人都已经站在外头说话。
    翘楚到各处赠了装在瓷壶中的消暑茶,免不得李敬然与苏柯迁三两句打趣。
    郁桃亲自抱着两盏瓷壶,她瞧着郁哲宏像个落榜的水鸭,被太阳烤的松松垮垮,落寞的站在阴影里,想了想,还是拿出了那瓶儿稍大些的,原本她是想借花献佛给韩祎。
    “怎么?恩科甲等第六名怎么一个人站着?”
    郁哲宏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怎么了?平阳城第一美貌郁家小姐还要借消暑茶到处献殷勤?”
    郁桃笑眯眯将消暑茶往他怀中一塞,“我乐意。”
    郁哲宏粗声粗气的回道:“哦?那我也乐意,管得着?”
    “行咧。”郁桃看不惯他丧里丧气的样子,一掌拍在他肩上,转身就溜。
    “......”
    郁哲宏怨念幽幽的看着那抹逃跑的背影,正要挪开之际,抬眼却猛然和另一双黑眸对上。
    他捏着怀里的瓷壶,身体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的朝对面笑了下,然后背过身去,换了个方向继续沉湎今日的斜阳。
    郁桃打赢了嘴仗心里自然是舒爽,小跳着往韩祎的马车跟前走,嘴里哼两句曲儿。
    她原本以为韩祎这种人,嘴巴且毒不说,性子还冷热无常,肯定没什么朋友。但没想着走近一看,刚才还在那头的苏柯迁和李敬然几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来了这边。
    苏柯迁手里拿的正是消暑茶,连杯子也没带一个,就拎开壶嘴灌下一口,靠在马车边上懒洋洋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而韩祎的则轻轻扫了他一眼,周身都像是冒着白森森的冷。
    郁桃看的挺得趣,走近了还不忘问,“在说什么呀?笑得这么开心。”
    苏柯迁看了眼韩祎,又往别处瞟了眼,笑道,“正说起郁小姐这消暑茶送的不厚道,怎么咱们的都是小瓷壶,到了郁公子手里壶都大了许多呐。”
    郁桃听他说完,分明是打趣的话,她却下意识去看韩祎的表情,再想到刚才男人冷寒的模样,总感觉抓到了点什么。
    “给自己堂哥藏点私而已。”
    郁桃一心二用,余光落在身旁,突然僵住 —— 韩祎正低头和苏梦芸说话。
    ?!
    郁桃那点小心思瞬间烟消云散,她刚才怎么没看到这个人在旁边?
    她盯着两人的动作就像是盘旋在天空的秃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猎物,任谁都不能忽视。
    韩祎停止交谈,朝她看过来。
    而郁桃的眼神一瞬收了起来,她轻轻‘哼’了声,像是极不情愿走近,昂着脑袋,把手里的白瓷壶往他手上一塞。
    “呐,给你的。”
    韩祎黑眸从她写着‘抗拒’二字的脸上扫过,落在想是因什么不满而微微嘟着的唇上。
    他低头看了眼瓷瓶,没接。
    郁桃的视线怎么挪,总是躲不掉苏梦芸站在韩祎身边碍眼的样子,见男人不接她的东西,便发了急,有些不耐烦的蹙起眉,“你这人怎么回事?递到你手边了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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