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见来人,皆是默了默,各自悄无声息的喝茶。
    只有上首的长公主笑道:“婉清过来也不招呼声儿,一进门就往你姑姑身上扑。”
    三公主抬起头,却不见得十分高兴,鼻腔里‘哼’了声,“姑姑爱说笑,我来可不是说笑的。”
    长公主看她一眼,笑了下,“怎么,谁又惹着你了?”
    “我哪敢在长辈面前拿架子。”
    三公主在苏氏一旁坐下,伸手去取她手中的茶杯,一面娇声道:“这隔了许久和苏姑姑见面也不见亲热,清儿今日可是专门为了苏姑姑而来的。”
    众人低头不语。
    这三公主与三皇子原本都是宫中贵妃所出,顶着太皇太后在前,都哪八门子和闫韩侯府扯不上关系。
    但三公主偏不,眼盯着韩祎那日起,对韩国公夫人就改了口,但凡见面便黏上来,亲亲热热唤一声苏姑姑。
    从前就有生的极俊朗的状元郎,被三公主瞧见,打马去追赶,惊着状元郎的马匹,从马上摔下来断了半条腿,
    三公主拎着马鞭却很是不屑,从旁过时还不忘嘲讽:“区区状元郎,不过如此,倒是羸弱的很。”
    后来状元郎的腿养好了,却落下阴雨天疼痛的毛病。圣人偏宠贵妃,自然偏疼贵妃的孩子,只是罚了三公主在公主府禁闭月余,便算了却。
    平日里,苏氏多半避着三公主。虽说她是一品诰命夫人,但做女人的才知道,摊上这样混不吝的公主,加之宫中枕边风常吹,不定要出什么事。
    终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谁想承她一声姑姑,便是长公主,也只能笑笑,顺着她的意思问,“那婉清跟姑姑说说,到底是什么事儿,为着韩国公夫人而来?”
    三公主噘着嘴,不高不兴的样子:“姑姑没听外头说吗?那些人传的可不成样子,清儿想着韩祎哥哥怎会如此?才跑来问苏姑姑。”
    苏氏心里暗暗惊了下,最近她可没听到什么闫韩侯府的流言蜚语。
    莫不是三公主听错了?
    她面上不显,只问:“三公主听着什么了?祎儿近来还在平阳城,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三公主‘哼’一声,拖腔拿调道:“那是苏姑姑有所不知,有些小地方的女子可厉害,在那楼里唱个曲儿弹两手琵琶,便将人的心魂都勾走了。”
    众人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稳。
    这话说得尖酸又刻薄,哪有未出阁的姑娘能像她这般不知羞耻。
    苏氏面上也不大好看,强忍着耐住性子问:“三公主说话倒是让人不明白。”
    三公主看了苏氏一眼,将信将疑:“苏姑姑倒是不清楚?外头都在说,韩祎哥哥不肯回京,是被平阳城曲儿楼的女子迷了心窍。”
    ‘噔’一声,苏氏手中的茶碗差些落在地上,脸色已经极是难看。
    长公主捏住木扶手,坐起身斥道:“婉清哪里听得这些胡说八道的闲话,快与你苏姑姑道歉。”
    三公主不肯,像是已经认定了平阳城有个唱雀儿的人,迷惑了韩世子。
    她拉着苏氏的手摇晃,“苏姑姑,你可要替我做主,韩祎哥哥怎么能这般,那平阳城什么穷乡辟岭的地头,能生出什么好玩意儿,多半是个狐狸精。”
    苏氏搁下茶杯,一手拂掉三公主的手,生疏客气道:“三公主千金之躯,哪里轮得到臣妇给你做主,闫韩家先祖在上,若是真如公主所说,自有国公爷教训,但——”
    她站起身,面带肃色的扫过周圈一遭人,最后落在三公主身上。
    “若是那些风言风语,玷污了我闫韩家的门楣,待侯爷查清,定叫圣上主持公道。”
    三公主叫她瞧的不舒服,撇开头,“此事谁说的清呢?三天两头往那里跑,姑姑可没跟在韩祎哥哥身前。”
    苏氏冷冷瞥她一眼,“公主慎言。”
    说罢,便起身离去。
    闫韩家的马车归府,门房婆子将开了角门,便见马车匆匆驶入。
    丫鬟仆从都低着头,敛声屏气竖立在一旁。
    而侯夫人从马车上下来,也是一脸厉色,头也不回的往内院去了。
    婆子揪住一小丫头,小声道:“夫人怎么了这是,早晨还好好的。”
    小丫头并不敢说话,在唇边比出一指,道:“妈妈可别再问,若是给管事的瞧见,定要被乱棍打出去。”
    婆子心里一骇,退开数尺,也不再多问了。
    不多时,角门再开,只有几名小厮驭马而出,外头人接过东西翻身上马,径直向广阳门飞驰而去。
    .
    夜里还不算晚,听见院门的‘吱嘎’声,七宿戴着帽儿出来,瞅见门口两三人,吓了一跳。
    天落着雨,来人浑身湿漉漉,在石阶上泣出个小水洼,却从怀中掏出一物件,里里外外包了好几层。
    拱手道,“尊夫人命,连夜加急送到世子手中,属下在此等候。”
    七宿恍然,忙不迭招来丫鬟婆子将三人带去后院用饭歇息,一面飞快拔腿往书房跑。
    竹园廊庑的石灯飘飘渺渺燃着蜡,书房竹帘高卷,从轩窗透出薄弱的光芒。
    封简从七宿手中滴落水渍,在木头上留下深痕。
    信纸摊开,不过两三句话。
    韩祎眉头微皱,立起身,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两字,便折起交与七宿手中。
    七宿原封不动封存简中,问:“世子可有什么话要带。”
    韩祎沉吟片刻:“今夜收拾行装,明日返程。”
    事发突然,七宿心里没底,试探着问道:“可是府中有什么急事?”
    韩祎捏着笔,难得出神。
    灯燎燎的被风吹出哔啵哔啵的响声,许久,才见他低头笑了下。
    “倒也算不得是坏事。”
    这下心落了底儿,能笑出来那便算不得什么。七宿揣着信又行色匆匆的往外跑,另一手不忘招来管事,收拾行装喂好马匹,明日一早出发。
    原本在平阳城并无机要事务,停留这些日子也应当回去了。
    更何况还有另一件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他在纸上写下三公主,凝神细细思忖着。
    在站起身之前,桌上的纸被拿起,放在烛火上烧成一把灰。
    桌下的竹篾编席发出轻微的声响,一团雪白的毛茸茸从里面翻滚出来。
    与那天夜里相比,毛团子已经长大不少,看见韩祎便会亲昵的凑上来,舔舔手指,或是在怀中熟睡。
    他俯身将小猫抱起,轻柔的抚过头顶。
    正当七宿进来之时,便看见在住在怀中打呼噜的奶猫。
    他上前,“主子早些安寝,小的将猫抱着便是。”
    换了一个地头,猫咪也不见醒。
    韩祎瞧它半响,道:“将猫送去郁府吧,交到她手上。”
    七宿愣了下,反应过来,点头道:“是,小的去办。正好路上舟车劳顿怕是这猫受不了,还是留在平阳城妥当。”
    韩祎点点头,从轩窗望出去。
    “韩兆等人还是留在此处。”
    第五十七章
    苏氏一向待人宽宏, 哪怕是养在膝下的庶女庶子也都是温和相对,这样天养的的好性子,却从没人敢蹭鼻子上脸的说话。
    三公主虽贵为公主, 名声经这么一遭在世家里成了大家避之不及的人。
    闫韩世子的风流轶事也是从那日起,传遍满京城, 明面儿上无人敢提, 但只稍眼神一偏, 哪个不是隐晦的笑意。
    苏氏两日闭门不出,闫韩侯府人人自危。
    直到第二日晚, 马车惊起府巷道石板上的尘灰,偏角的婆子架了火盆出来。
    “夫人吩咐, 等世子与郡主回来, 必要跨过这火盆才行, 莫要将外头的晦气带进府中。”
    韩祎皱着眉, 但也未说什么,与韩姯舒从火盆上跨过, 往苏氏的院中去。
    苏氏与儿女上一次相见,还是个把月前。
    她深知自己的孩子打小聪明懂事, 旁的母亲操心孩子贪玩不专课业,自家的便已会鸡鸣时早起练箭, 温习课业;等再大些, 别府的夫人操心哥儿给那些丫鬟引诱, 虚耗了身子,而祎儿呢,连她送去的两个丫鬟都推拒掉, 说是专心功名, 无意于此。
    这样的孩子, 若说他为了哪个唱曲儿的流连在外,如何苏氏都是不肯信的。
    一股子气憋在心口上,半上不下,等看见两个孩子进门,满身风尘仆仆,神色难掩倦意,她一下心就软了。
    地上有婆子布的软垫,韩祎与韩姯舒端端正正跪上去。
    “让母亲操心。”
    苏氏哪里舍得,上去扶起来。从消息进城里,说郡主与世子将近了,她便让厨房备着晚膳,来来回回热了好几次,才把人盼回来。
    “起来,都起来,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
    韩姯舒懵懵懂懂,瞧一眼哥哥再瞧一眼母亲,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
    无息无声的一顿饭,苏氏耐着性子将女儿哄回去,留下韩祎说话。
    两母子许久未曾像现下这般秉烛夜谈,苏氏细细看着孩子长大后俊朗的面容,叹一口气。
    “你是有成算的,将来这诺大的国公府也都要扛在你肩上,外头的流言蜚语这么传着不像话,母亲细想了下,不如就此将亲事定下,正好堵住外头那些个人的嘴,不然不知道还要说出多难听的话出来。”
    韩祎点头:“母亲说的是。”
    苏氏拿他无可奈何,回回提起亲事,都是这么一句‘母亲说的是’,国公爷自肆家中孩儿才貌俱佳,从不着急,但眼瞧着旁门府邸同龄的哥儿一日日成家,别的夫人们都含饴弄孙。
    她哪能不急呢?
    苏氏喝了口烫茶,一路烧进肚子里。
    “从前这京中的世家闺秀指遍,你没有一个看得上的,母亲就问一句,你可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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