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陶淳儿就有些犹豫了。
    须知陶淳儿人虽然厚道,但是她也很正派,洛秋君想取巧学女红,她都觉得不成,更何况是给小抄人家。
    除此之外,王素敏也有些心慌,她病了几个月了,平日郭夫人怕看书让她多思,便拘着她只休养歇息,这几日,她又因为和郭瑶玉拌嘴,哪里有心思钻研学问。
    但她有些底子,这又比周福柔好很多,王素敏现在一句话也不想讲,拼命的记书上内容,是能有多少就记多少。
    唯独有洛秋君郭瑶玉略镇定些,连郭瑶仙都不禁翻书狂记,生怕错过哪一首诗。
    就在学子们惶惶时,薛先生命彩霞把诸人书籍全部收了过来,拉开大家的距离,还强调:“现在把你们的夹带交上来,我不计较,但若被我发现,就权当舞弊来看了。”
    大家更是动弹都不敢动弹。
    待薛先生插上一炷香,方神情肃穆道:“开考。”
    卷子一张张发下来,蜜娘拿到手之后,认真的写好自己的名字,心道,我这辈子扬名的第一个机会,绝对不会放过。
    第20章 、头名
    这一张卷子上小题三十道,都是诗经截搭题,后十道则是《孝女传》相关,是考释义。其实考的难度并不很大,但是这对于闺塾的姑娘家而言就有点难了。
    因为闺塾一般只读半天书,其余多半功夫还是在女红、画画、礼仪、棋道,甚至品茶辨茶,像郭家姐妹就学礼仪和茶道学的最认真,这也好理解,她们出自官宦人家,时常跟随母亲出去交际,在外礼数最重要。
    但蜜娘的标准是要全部正确,就要一字不差,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把字写的非常工整才行。
    如此想着,她手就没停,一直在写着。
    考场诸人中洛秋君和郭瑶玉倒是认真在写,郭瑶仙则是在第三道那里就卡壳了,她叹了口气,再看计春芳也是忽而写几个字,忽而坐着冥思苦想,王素敏则有些绝望,她以为自己记性不错,哪里想到背她方才临时抱佛脚,勉强背了,但是字却是忘记怎么写的了。
    “寤寐思服的寤寐如何写的,怎么我方才就没看清楚。”想到这里王素敏还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陶淳儿一向细心,她大部分都会,也很认真,只不过看了看身边做小动作的周福柔,还是没理会她。
    周福柔则是抓耳挠腮,跟猴子屁股似的在椅子上不安定,被薛先生敲了敲桌子,这才不敢随意动弹。
    一场考试,人生百态。
    半个时辰过去之后,洛秋君径直交卷,倒不是她狂妄,而是这卷子一点也不难,甚至对她而言是非常简单。
    有人提前交卷,这让考场内的氛围越发紧张。
    试卷还有一大部分不会的计春芳着急起来。
    连一向镇定的陶淳儿都忍不住看看香案,生怕来不及。
    又过了两刻,蜜娘也旋即交卷,郭瑶玉紧随其后。
    薛先生提醒道:“还有两盏茶的功夫,你们须快些。”她着重看了周福柔一眼,这孩子的卷子几乎是空白,她那模样也是瘪嘴想哭。
    可薛先生脸上却没什么同情之色,尽管周福柔的姑姑说她家贫云云,薛先生认为不是理由,即便在家中不能读书,可在闺塾课间也不是没有功夫,她认真观察过周福柔,她大部分时候没有努力,只是在和大家一起玩儿,尽显孩童本色。
    但七岁了,也该懂事了。
    香烧到最后一刻,陶淳儿还有郭瑶仙连忙上前交,王素敏的卷子被彩霞直接收了,计春芳还想磨蹭到底,被薛先生看了一眼,也不敢再拖拉。
    唯独有周福柔一下就哭了。
    “洛姐姐,今日这伙食挺好,有糟鹌鹑还有糯米肉圆,我都添了两碗饭了。”蜜娘笑道。
    洛秋君颔首:“要说咱们江陵人都爱吃糯性食物,这肉圆上若是不粘糯米就少了那么点意思。”
    她二人都考的不错,当然吃饭也和平日一样,陶淳儿则很是紧张,无心吃饭,担忧的紧:“怎么办呢?我哪一句觏闵既多的觏字写错了,还有两题也没默出来,如何是好啊?”
    蜜娘和洛秋君连连安慰一番,又见坐在前排的计春芳转过身幽幽的道:“淳儿,你才两道没默出来,我有五道半对半错,释义更是句读都弄错了,意思都没来得及写。”
    正在大家吃着饭的时候,周福柔又哽咽了几次,只是这次连最厚道的陶淳儿觉得自己没考多好,大家也都提不起劲儿再安慰周福柔了。
    下午考核女红,这一项更是蜜娘的拿手活计,她先在发下来的白纸上花了花样子,画完之后,就开始把要用的布放绣绷上,先绣再裁剪一个荷包样式儿,这对于她更是小菜一碟了。
    当然,蜜娘也分心看了洛秋君一眼,嗯,还好,她这几个专门绣鲤鱼,现在一说要做荷包就立马能快速做一件芙蓉鲤鱼的荷包了。
    女红考核完之后,薛先生当场把上半场考核的卷子张贴出来,甚至当场还念了名次。
    “倚梅园书斋头名有两位,而且全对,大字小字都写的很好。”薛先生夸奖道。
    计春芳小声对郭瑶玉道:“肯定是洛秋君和你。”
    “哪有。”郭瑶玉摇头。
    计春芳笑道:“你是课长,平日里功课最好,别人拿我都不服,只有你拿我就服气。”
    显然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陶淳儿还羡慕的看了看洛秋君和郭瑶玉一眼,但结果却令人大跌眼镜。
    “头名洛秋君、阮蜜娘。”
    大家不可置信的看着蜜娘,郭瑶玉的妹子郭瑶仙还小声道“这不会弄错了吧,阮蜜娘不是才进学堂三个月吗?怎么可能。”
    是啊,洛秋君也就罢了,毕竟洛秋君去年就一直季考第一岁考第一,但阮蜜娘,她刚入学堂时自己的名字可都不太会写,还发倒笔呢。
    薛先生轻咳了一声,大家摄于她的威严,不敢再讨论了。
    只听她道:“岂不闻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蜜娘虽然年纪小,进学前基础也薄弱,但是她勤学,人有天赋,但不勤奋,想要成功是不可能的。她娘跟我说她每日回家雷打不动的练俩个时辰的字,早起半个时辰背书,这等毅力你们有谁赶的上?”
    大家纷纷惭愧的低头,不敢再质疑。
    薛先生又道:“不要总是找借口和理由,你们能读女学,已经比许多女子要好上一大截了,大家更应该珍惜这段时日。”
    这话在敲打周福柔,大家都听的出来,只有她几乎交白卷,大字还能写写比划,小字根本写不好。
    接着薛先生又念了头名之后的名字,她们分别是。第二名郭瑶玉,第三名陶淳儿、第四名郭瑶仙、第五名王素敏,第六名计春芳,最后一名周福柔。
    得了第二名,郭瑶玉并不怎么开心,她闷闷的在一处,脸上笑容都没有。第三名陶淳儿倒是意外之喜,她本以为自己很差,没想到还能得第三。
    至于郭瑶仙和王素敏小声抽泣着,计春芳则开心有周福柔垫背,那王素敏也不过高她一名而已,还瞧不起她商户人家,哼。
    “先生,这女红考核呢?这次是不是合在一起比?”郭瑶玉笑着问道。
    此时连陶淳儿都生出一丝自己还能再进一名的希望,洛秋君虽然学问不错,但是刺绣不成,郭瑶玉也是这么想的。
    薛先生颔首:“是,两样都得上等的,就是头名。”
    郭瑶玉露出欣喜之色,今日她绣的是迎春花开,还特地用了很难寻的那种春丝嫩绿的线,她在女红上费了不少功夫,兴许,她可以得个头名了。
    不料,薛先生却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大家看:“我认为蜜娘所绣的荷包最好。”
    只见蜜娘的荷包上绣的不是迎春也不是凤仙牡丹或者月季,而是秋葵花。
    这秋葵花风致楚楚,娇嫩极了,艳而不俗,媚而不妖,虽然不是名花,却品格出众,古人说秋葵花似女道士,这就暗合了薛先生的心意。
    就像科考前,大家还要先打听主考官是谁,是崇尚古风还是喜爱华丽的四六骈文,有的看重实务,有的重文辞。
    郭瑶玉和陶淳儿其实以她们这个年纪而言,做的非常不错了,一流的富贵盎然,生机勃勃,但考评官是薛先生,就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须知薛先生她此人性情高洁,眼里没有俗物,自然也更爱有女道士之称的秋葵花了,更何况蜜娘女红手艺也无可挑剔。
    “本夫子宣布,倚梅园学斋季考头名是阮蜜娘。”
    第21章 、福绥安康
    蜜娘在闺塾年纪最小,入学最晚,却拔得头筹,着实让人大吃一惊。其中声名自不必说,最直观的就是现在计春芳生日宴只请了蜜娘和郭家姐妹。
    “洛姐姐她们都不来么?”蜜娘把定二奶奶替她准备的礼物递给计春芳的丫头,不由得问起。
    这计家不愧是江陵首屈一指的富商,别的不说,亭台楼阁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江南。更不用提这桌上菜色,大多数是珍稀之物,鲍鱼鱼翅并不算新鲜了,再有丫鬟仆从林立,甚至不逊色于宫中菜色。
    计春芳今日更是服饰考究,洋红色的泥金鸡心领裙子,胸前戴着红宝石璎珞,腰间垂着碧莹莹的玉佩。她听到蜜娘这话,不由抿嘴一笑:“洛家妹妹一向不喜热闹,我怕是喊了她,她也不会来。”
    “是啊,阮妹妹来我这里坐吧。”郭瑶玉亲切的道。
    蜜娘这才知道计春芳统共只请了这三个人,看来计春芳很看的上自己啊!
    坐定后,计春芳不由得道:“阮妹妹,咱们平日多往来才是,你乃名门出身,又如此了得,其实你刚来闺塾时,我就很看好你。”
    “哪里劳姐姐这般夸奖,我看姐姐才是一流人物。”
    但凡一个圈子,就会分大圈子小圈子之分,在学堂还不算明显,出来了就看出来了。计春芳和郭氏姐妹的圈子也算是江陵顶级官商结合了,蜜娘能受邀,说明计春芳认为她很有潜质。
    在计家,计春芳和闺塾就不是同一个样子了,她笑语连连,江陵大家如数家珍,蜜娘反正现在年纪还小,就是听个热闹。
    又听计春芳道:“这次荆州府办龙舟赛,我们计家受邀过去,你们郭家肯定有帖子的,阮妹妹,你就和我一起去吧!你不知道那日不仅有府尊夫人,还有县令夫人,甚至连张夫人都要来呢!”
    这是一份很大的提携了,蜜娘却没什么兴趣:“计姐姐,多谢你的好意,但是端午那天,我家中有亲戚来,便不去了。”
    计春芳愕然,她当然是想送蜜娘一个人情,日后她若发达了,肯定会反过来回报的。商人打算事情都是算的很清楚的,但无可厚非,若是没有她计春芳提携,以如今蜜娘的身份想去这样的场合是非常难的。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拒绝了。
    计春芳还道:“蜜娘,这事儿你要不要和你娘商量一二呢?”
    “真的不必了,多谢计姐姐了。”倒不是蜜娘清高,而是她看的清自己的身份,她爹即便考不中进士,也因为其才能会被推荐为官。现在还不是她到处游走的时候,现在即便被看上也是被人挑挑拣拣。
    况且,她看了郭瑶玉一眼,心知肚明她是最希望自己快些定亲,这样就能出局了。
    郭瑶玉当时为何对她去洛秋君家很是不豫,甚至好几天都没和她说话,就是因为郭瑶玉看上了洛秋君的哥哥,那位有名的江陵才子。但是,又怕被她捷足先登,故而想让她提前出局,而计家认识最多的是商户。
    别以为郭瑶玉她们是小姑娘,就觉得定亲什么的离她们很远,其实这里定亲一般都很早。
    且江陵府少年才子凤毛麟角,郭瑶玉有这个想法,提前扫清敌人也没什么错。计春芳则是一举两得,既给了蜜娘人情,同时又帮了郭瑶玉一把。
    但是,蜜娘现在根本不想这些,她想的是如何提高自己的学识,人家洛秋君前世靠着擅长八股文,把丈夫儿子都培养出来。正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以前她误解以为是女子没才学是好品德,如今方知道人家说的是女子德行和学识总要有一样吧!
    再者,郭家和洛家如果彼此有意早就成了,哪里还轮得到郭瑶玉这般为自己谋划。
    蜜娘说完就告辞了,留下计春芳和郭家姐妹面面相觑。
    端午这日,定二奶奶早就准备了粽子咸蛋馓子,好婆还蒸了不少大包子出来,这是江陵人过端午常吃的那几样。
    大妞二妞也是一身新衣,钟氏带着她们来磕头,被定二奶奶阻止了,“你们服侍我们这几个月也着实尽心,今日过节,你们自去团聚就是。”
    钟氏推辞几句,见定二奶奶是真心的,忙千恩万谢的带着女儿们下去了。这新主子虽然不会给赏钱,但是待人宽厚,有吃有穿,可比他们以前的日子好过多了。
    下人们走了,定二奶奶才问蜜娘:“怎么你不和计小姐去看龙舟赛呢?”
    “女儿一个人去有点怕,而且其实我和计姐姐关系也很一般。”
    定二奶奶方笑道:“好,我知晓了,其实你就说要去,我也不会同意的。”
    比起年幼懵懂的女儿,定二奶奶小时候可谓是尝遍人间疾苦,须知多少猥亵拐卖的事情都是熟人作案,尤其是女儿小小年纪就已经露出如此绝美之姿,她怎么可能会放心让女儿一个人去。
    连平日去接蜜娘,她都不放心王五,还要好婆二妞都跟上。富贵也许是险中求,但是对她而言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吃糠咽菜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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