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度等一批官员住进去之后, 便迫不及待地聚了一回。如今不像从前, 都住在这一块,相互见面也都方便。
    不过这感觉倒是挺新奇的,往常谁家也不会凑的这么近。
    工部的一位主事邓大人便对自己如今住的地方满意的不得了:
    “这屋子虽说是上下楼,但胜在地方宽敞,比我之前租赁的那个宅子可要宽敞许多,更难得的是还有一个楼台,平日里养花种草也便利的很。”
    最关键的是价格便宜,只要交那么一点点钱便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住在里面又体面、又方便,真是再好不过了。
    程度深以为然。
    有人却道:“若是都是一层的宅子就更好了。几家共住一层楼,显得有些奇怪。”
    程度失笑:“这可是临安城,寸土寸金,若是每栋只有一层,那得建多少的宅子才能容纳所有无房的官员?便是朝廷真有那么多的钱,也找不来那么多的空地。再则,我瞧着这紫阳山居也不过就是提供一个暂时的落脚地而已,能受得了与人同住一处,自然能长久的住下去;若是受不住,早些攒钱去外面买一个宅子就是了,外头的这宅子多的是。要不,您过些年自个出去买一个?”
    他这么一问,却没人附和。
    外头的宅子是多,但贵呀,若要真买下一个铁定得伤筋动骨,半辈子赚的钱都得撒进去。
    值得么?他们还是在这儿老老实实地住着吧。
    众人心知这宅子的好,住了两日也住得舒心,冯慨之见状继续发力,于是外头又起了传言,说这紫阳山居本是行宫所在,先帝特意圈出来这块地给圣上做行宫的,地基都已经打好了,可圣上听闻来京城做官的官员家中无房,过得甚是辛苦,二话不说就拆了那些地基重做。
    又掏出自己的体力钱,这才有了如今的紫阳山居。这一切都是因为圣上爱民如子,不忍心见百姓百官受苦。
    还道往后但凡是来京城做官的,都有宅子可住!
    原先仍有些缺点的紫阳山居,也在别人口口相传中被不断美化——风水好、位置好,往来还都是京官同僚,关键是租金等同于无。不必担心房主涨价,也不必担心自己租不起!这样的好房子只要当了官,就能有。
    冯慨之还让人信口胡诌了一番,道往后地方的官邸也要扩建,只要替朝廷办事儿的,甭管你是什么出身,都不缺房子住。
    这都是圣上的恩典。
    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到了大江南北,轰动一时。
    这消息带给他们的震撼,不比之前颁发科举考试的甚至来的小。原先还有不少人畏惧临安城的房价,如今朝廷来了这么一出,彻底给他们解决了后顾之忧。
    只要考中了、做官了,就给分配房子,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听说今年下半年还有一场恩科,那还犹豫什么,自然是好好准备考试了!
    有这样的待遇,谁不愿意为国效力呢?一时间,紫阳山居宅子外加秋冬开恩科的消息被百姓反反复复提及。但凡读过书的,心头都不由升起一丝憧憬。
    盼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搬进去住一住。
    萧瑾从八宝嘴里听到这些话,已经不算早了。
    他无语地听完之后,本想叫来冯慨之批他一顿。可仔细一想,又觉得豁然开朗。
    冯慨之的那些废话固然有王婆卖瓜的嫌疑,但也给萧瑾提了个醒儿,下回那些朝臣在逼着他立后的时候,他就以此做借口。
    没错,像他这种一心为民、殚精竭虑的好皇帝,自然是事事都以百官百姓为先了。若不解决了夏国国力不强,他是绝对不会娶妻的。
    这大旗既然立起来了,那可不得用上。
    他都是为了臣民才单的身!老婆本都赔进去了,看他们还敢不敢让他成亲?若是在逼,就让他们当众筹钱,把他老婆本再筹回来。反正他是没钱,朝廷也没钱!
    萧瑾觉得依这些大臣抠门的德性,肯定是舍不得的。
    他眉心舒展,自得其乐。可乐了没多久,又突然得了一个从外头传回来的坏消息。
    韩攸跟谢明月等人竟然在临安城的下水道里头逮住了不少逃犯。
    这还得了?
    萧瑾赶忙出宫,一路疾行,赶到了事发地。
    周围围着一圈百姓,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到朝廷的人如此的兴师动众,只为了疏通沟渠。
    不过新皇上位之后,这种事儿还挺多的。
    就好比之前拆除坊墙,又好比这两日左右军巡街司派了不少人来街市,圈出了一些新站街的商铺,也不管这些铺子背后站着什么人,强令拆除,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众人本来还在观望,谁知那些铺子憋了一日,竟然真的叫人去拆了。
    今儿也一样,亦是兴师动众,众人虽然觉得奇怪,不过看着不像是坏事儿。
    韩攸等人还没走,谢明月等进士也都在。两伙人都弄得灰头土脸的,尤其是谢明月几个豪门显贵的公子哥,头一次挖下水道,挖得一身脏污,整个人像是在臭水沟里面捞出来的一样。
    萧瑾忍住了捏鼻子的冲动走了上前。
    自韩攸到一众小吏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状的味道。韩攸怕自己自己身上的味道熏着萧瑾,所以隔得远远地便带人行了礼。
    萧瑾一眼扫过,见这些进士们虽然蔫哒哒的,但是并无厌烦情绪,心里稍安。
    看来他们这娇气性子只彻底改过来了。
    “就是在此处发现了贼人?”
    韩攸道:“正是,今日正好清理到这儿,远远地便听到有声响,臣见状不对,便让几个士兵跑过去将人扣住。再一查证,方知他们原来是前两年犯了事儿逃掉的罪犯。臣略审了一番,又听闻原来这沟渠里头还藏着不少人,或是犯罪的,或是无家可归的乞儿。”
    或是那等不干不净的,这便不好说了。
    萧瑾不知后者,只听到了前者,他叮嘱道:“这两日疏通沟渠的时候多注意一些,若是再碰到这些逃犯务必早些将他们捉拿归案。往后街道司还需要在多加一条,定期巡逻沟渠,以免再发生此类事情。至于无家可归的乞儿,京城不是有福田院?”
    萧瑾记得,那里就是专门收容流浪乞儿的收容所。
    韩攸沉默了一会儿,才委婉道:“的确有一些,不过可以容纳的人实在不多。”
    而且那里头也未必是什么好地方,说不定比这排污的沟渠还要脏呢。
    萧瑾听明白了,脸色忽然差到极点。
    这些不起眼的东西,也是他之前没想起来。如今被点到,才意识到不妥。
    萧瑾点了谢明月:“谢卿带一对人手,前去查一查京城所有的福田园,若有不妥,直接捉住管事的人去刑部,务必给朕查得清清楚楚!”
    谢明月一喜。还有这等好事?跟清理沟渠比起来,显然这种事情可要轻松多了。
    他欣然应下。
    后头的几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谢明月点了几个家中得力的,等看到周宜时,顿了顿,还是点了他一道跟着。
    周宜:“……?”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可谢明月也没解释,除了随手点了,他再没说别的。周宜固然不解,但也知道这是好事,还是乖乖跟着一块去了。
    萧瑾过来的时候只是想看看什么样的人敢藏在下水道里头,结果得知下水道里头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心情顿时复杂起来,尤其是那些无家可归的乞儿,也太可怜了些。
    他也想改变这些情况,想要再兴建福田园,只是苦于手头没钱。
    说来说去还是得要钱,陈疏材那边可要加把力了。
    几日后,萧瑾收到先后收到了两国的来信,道两国使臣不日将赶往夏国。
    萧瑾收了信之后便让人去催促陈疏材。
    但这两国的使臣来访,可是一个极好的宣传机会,他们的青花瓷务必要一鸣惊人。
    燕国跟蜀国的动静,瞒不过齐国。
    齐皇在丞相那儿得知此事之后,立即拍板:“他们两个能去,我们为何不能去?夏国占了咱们这么大的便宜,咱们合该光明正大地占回去。”
    丞相犹豫不决:“若是遣使过去,可要备上厚礼?”
    齐皇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折腾那些做什么?他夏国配吗?朕就不相信,燕国跟蜀国还会备上厚礼,客客气气地求着人家教不成?就夏国那弹丸之地,哪来的脸让别人以礼待之?”
    齐皇没有别的意思,他就是被萧瑾恶心过了,也想恶心萧瑾一次。
    第77章 粪水 ◇
    ◎被折腾不轻的进士们◎
    丞相还想再劝, 可以齐皇已经不想多说此事了。
    他是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吃了亏,齐国也在夏国的手上吃了亏。若是这次再以厚礼奉上,齐皇大概能呕死。
    齐国丞相无可奈何地下去了, 回头细细一想, 又觉得不妥
    他们齐国对外自称是礼仪之邦,并且以礼仪傲视诸国,且以中原之主自居, 地位非同一般。一向都是知礼守礼的,如今两手空空的跑去请教别国, 丞相实在是做不出,他可没有这样的厚脸皮。
    可是他们国君不愿意出钱的,丞相再膈应、再不满, 也不能硬逼着让人家掏钱。没办法,丞相只能自掏腰包, 给使臣带了一只价值千金的白瓷瓶。
    这瓷瓶乃是名士所做,有市无价,丞相机缘巧合才得了这么一个,一直收藏在库里, 未曾见人, 如今就这么拿出来, 他也是分外心疼。
    他是出了血的,可惜没人领情。
    最该庆幸的那一个听说此事之后, 反而冷嘲热讽起来:“看吧, 朕就说丞相一贯喜欢吃饱了撑着做这些没所谓的事。”
    都说了不送东西, 还非得跟他唱反调。朝中的这些大臣, 真是一个合他心意的都没有。
    丞相是第二日才听到齐皇的这句话, 听到的时候, 他不怒反笑,笑过之后心头又涌出一股凄凉之感。
    他们国君早些年也是个讲道理的,怎么年纪越大,做事不见沉稳反而越发随性起来?
    若一直如此,丞相都有些担忧齐国的未来了。三面受敌,敌人如狼似虎,他们国君却只顾眼前的蝇头小利。
    宁尚书听说了这件事情,跑来半是安慰,半是劝说地道:“丞相啊丞相,这事儿你就不该管,圣上本就厌恶夏国,你这么做岂不是戳了他的肺管子,他焉能高兴?”
    丞相轻轻一瞥,倒是忘记了,这也是个脑子不清楚的,跟他们国君有得一拼。
    一个个恨夏国恨的丧心病狂,失去理智了。可成王败寇本就如此,他们打输了仗,难道还指望着夏国以德报怨?
    一个个地想什么美事呢?
    到最后,齐皇也愣是没开口给过一样东西。
    齐国的使臣团带着丞相给的宝贝瓶子,预备南下。
    与此同时,谢明月领着的一队人马已经将京城的福田院给查处干干净净了。
    这一趟可是叫他们大开眼界。原以为这小小的福田院最多也就是一个管理不善,闹不出什么水花来。结果查过之后方知晓这里头是有多乌烟瘴气。说出来都怕脏了旁人的耳朵,丧心病狂这几个字用来形容他们都不够,这些人简直没有人性。
    被福田院收留的人,要么是无家可归的乞儿,要么是年迈无依的老人,这些人一无所有,进了这福田院本来只为了求一个落脚之处。本以为进了之后能过上安生日子,谁知进去了,才晓得这根本就是个“吃人”的魔窟。
    这里基本没有女孩儿,因为女孩儿养上两年基本上就被卖掉了,至于男子,无论老少一律都得干活,没日没夜地干活。
    若是不从,旁边便会有持鞭子的人将他们打的皮开肉绽。
    谢明月他们过来的时候,正好碰到有人在鞭笞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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