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自悔恨咬牙,左右看了看,壮着胆子悄悄潜进了院子里,里边静悄悄的,她潜到世子屋外的墙根底下,发现世子并没有歇下。
    窗户上只印出了赵复安的影子,他正被人扶着慢慢走向床的位置。
    “赵衣寒如今该是佳人在怀了吧。”赵复安的声音虽低,扶秋却隐约听到了。
    小厮也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含混地应了一声。
    外头的扶秋却起了疑,什么佳人,小姐究竟去哪了,赵衣寒不是喝醉了吗?
    一连串的事情连在了一起,扶秋忽然明白了什么,没了命似地往赵衣寒的院子跑。
    整个齐王府因为三皇子造反的事变得空旷且安静,扶秋在走廊间狂奔,带起了地上飘散。无人捡拾的纸条。
    她还撞上了刚从赵衣寒院子里出来的业平,将人撞得歪到了一边。
    业平只觉得一个黑影朝他撞来,还反应过来呢,人就已经被撞翻了,黑影蹿进了赵衣寒的院子里。
    他想到里面的事,赶紧就追回去,但扶秋本就有工夫在身上,转眼就到了赵衣寒的门前,也不顾尊卑了,直接将门一脚踹开。
    门是业平刚关上的,几乎不费什么力气,扶秋就进了屋内。
    彼时的赵衣寒刚将香炉里的香灭了,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一声巨响,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扶秋见屋内一片漆黑,忙往床内去找人,赵衣寒有些惊讶,没想到沈观鱼的侍女这么敏锐,这竟就找来了。
    他要去拦,想着干脆打晕这个女人算了,谁料扶秋根本不怕赵衣寒,直接撞了上去,仿佛糟了一头小牛犊的奋力冲击,赵衣寒撞到一边的桌子上,麻了半边身子。
    扶秋跑到床边,床上果然有人,她摸索这将人扶起,果然是小姐!
    她昏睡了过去坐不住,软软地伏倒在扶秋的肩头。
    “小姐!醒一醒!小姐!”扶秋晃着她,然而得不到半点回应。
    很快业平也到了,他一瞧事情败露了,作为世子的心腹也不敢留在这里,赶紧又跑了出去。
    赵衣寒缓了过来,他没想到扶秋竟然又这样的本事。
    他吐出一口气,强撑道:“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要世子妃的名声了吗?”
    扶秋根本不听,她咬了咬牙,拔出簪子,直接在沈观鱼的手臂上狠狠扎了下去。
    巨大的疼痛让沈观鱼身子抖了一下,眼皮终于动了动。
    扶秋吸了吸鼻子,将沈观鱼背了起来,齐王府这么对小姐,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赵衣寒不能让扶秋出去,抄起了一个花瓶就要往扶秋头上砸去,扶秋奋力躲开,沈观鱼摔到了地上去。
    连翻的疼痛终于让她清醒了过来,眼前是昏暗的一间屋子,隐约两个人在打斗。
    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是在守着赵复安吗……
    沈观鱼马上意识到不对,那边扶秋一脚踢翻了赵衣寒,马上过来扶起她:“小姐,咱们快走!”
    听到是扶秋,沈观鱼赶忙起来,借着门外的光看了一眼,居然是赵衣寒。
    “发生什么事了?”沈观鱼捂住受伤流血的肩膀。
    扶秋快速说了一遍,末了还和沈观鱼请罪,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还伤了她的胳膊。
    扶秋的话在沈观鱼耳膜里轰轰乱响,让她失去了思考,胸口更是窒息得难受,连一口气都喘不上来。
    “这不怪你……”
    沈观鱼喃喃说道,往外走的步子被台阶狠狠绊了一下,摔倒在了地上,才发现异样。
    “府里的人呢?地上怎么这么多散落的纸?”
    巨大的骇然和悲凉逝去,火辣辣的痛让沈观鱼的理智慢慢回笼。
    “三皇子谋反,兵临城下,如今人人自危,这些纸条就是三皇子的人用弓箭送进来的。”
    “你说什么!”沈观鱼忙捡起一张来看,越念越害怕,口供!怎么会有张凭云的口供!
    这口供一出来,张评语怎么可能还有命在!
    可这么多的纸,绝不是今日就能备好的,若张凭云提前说了这些口供,赵究不可能不知道!
    完了!晚了!
    沈观鱼忍不住浑身颤抖,艰难地撑起身子爬起来,踉踉跄跄就往大门跑。
    “开门!我要出去!”
    紧闭的大门被护院守住,见到受伤的世子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护院们面面相觑。
    领头的出来说道:“没有王爷命令,小的们不能开门,世子妃恕罪!”
    沈观鱼没想起才第一道门就被阻住,她连忙跑向偏门,然而那里也被护院堵住了。
    “王妃,不好了,少夫人闹着要出门去!”有人去传告了齐王妃。
    “什么!”
    齐王妃霍地站起身来,沈观鱼如今不是该在赵衣寒的院中吗?
    她目光射向老嬷嬷,那老嬷嬷被瞪脖子一缩,也想不明白,那汤药应该能让她睡一整夜的。
    “去看看!”她站起身。
    不管如何,齐王妃都不能让她出去,若是这桩丑事宣扬出去,那齐王府就彻底沦为笑柄了。
    同样的消息传到了赵复安的耳朵里,他蓦地起身,吩咐道:“送我到前院去。”
    “我要出去!”偏门口,沈观鱼还在强行要往外闯。
    护院不敢违命,也不能动世子妃,只能劝道:“外面乱得很,听说已经打起来了,世子妃还是回去把伤处置一下吧。”
    然而沈观鱼没有时间了,她越来越害怕,甚至连刚刚遭遇的一切都能先不管,只想着能快点到大理寺去。
    这些纸条能飘进齐王府,也能飘进沈府,她怕沈落雁知道。
    再次试图冲向那扇门,然而护院铁了心,紧紧将门堵住,费了半条胳膊沈观鱼和势单力薄的扶秋根本不是对手。
    她又想起那枚御赐的玉玦,不知道能不能帮她进大理寺大牢,但应该可以吓唬这些护院让她出去。
    偏偏今夜那枚玉玦她已经让人递出去了。
    沈观鱼干脆扯下腰间一枚寻常的玉佩,捏在手中:“陛下亲赐玉佩在此!如陛下亲临,放我出去!”
    护院们乍一听,也没仔细去看,当真就以为是御赐的玉佩,正犹豫这东西能不能抵过王爷的命令。
    “不准放她出去,给我将人拿下!”王妃严厉急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齐王妃指挥着老嬷嬷上去捂住沈观鱼的嘴,一边的扶秋也被涌上来的人按倒在地上,嘴里塞了布。
    赵复安也姗姗来迟,看到两人已闹到了门口,心里有些拿捏不定,不知她们有没有把丑事说出去。
    沈观鱼被捂着嘴,含混地喊不出声音,目眦欲裂地瞪着过来的母子二人。
    她只是想出去!她不会将这种丑事乱说,也找不到能撑腰的人,她现在只求着能去大理寺、去沈家一趟!
    求求了!让她说话!让她出去!
    老嬷嬷见她挣得厉害,手捂得更紧,沈观鱼的眼泪糊了她满手,也没见松一下。
    齐王妃拿住了人,稍稍放下心来,“世子妃发了疯症,把她带回去!”
    赵复安冷眼看着,知道这事应是还没说出去,也松了一口气。
    见到沈观鱼被反拗着手提起来,她手臂上的伤又在潺潺涌血,怨毒的眼神更是瞪着他们,赵复安垂下眼眸不去看,全程也未说过一句话。
    “好像挺热闹……”
    这是,轻缓的声音在墙上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黑影在墙顶坐着。
    身上的银饰浅浅映着月光,夜风会带起悦耳的轻响,看身形像是为少年。
    沈观鱼很快认出了,这是那日在流窠巷遇到的苗疆少年。
    忽然,有人声音颤抖地喊:“虫子!有虫子!”
    “啊——好多虫子!”此起彼伏的叫喊声接连响起。
    密密麻麻的虫子有铺天盖地之势,似乎要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吞没。
    齐王妃吓得顾不得体面,让人护着连忙往远处跑,赵复安被人抬着,退得急了,直接摔倒在了地方,堵门的护院瞬间作鸟兽散。
    抓着沈观鱼和扶秋的人拖着人走得慢,无可奈何地松了手逃命去了。
    沈观鱼也害怕,但她得了自由,第一时间就是忍着颤抖冲去打开门,跑了出去,扶秋紧随其后。
    墙头上的少年站起望着她的去向,“跑得真快……”
    他轻轻跃下墙,□□的脚无声落在地上,朝着沈观鱼跑的方向而去,也不管齐王府内的狼藉。
    沈观鱼一路朝着大理寺狂奔,可到了那里该说些什么,怎么进去,她一概不知道。
    唯一能祈盼的就是大理寺因为这次谋逆,守卫会不会松懈一点。
    京城里果然乱成了一片,本该是热闹的端午,街上百姓只剩下匆促收摊的小贩,还有不时骑马奔驰而过士兵,大概是传递消息的斥候。
    沈观鱼只一心奔去大理寺,她喉痛涌上一阵甘甜,心脏几乎要蹦出胸口去,脚步也越来越沉,最后几近要昏了过去,不得不靠坐在街边的墙根下喘息片刻,扶秋也追了上来。
    不一会儿,“陛下大捷,诛杀逆臣!”的叫喊声就从城门口传了过来,将捷报传至整个京城。
    沈观鱼睁着无神的眼望街尽头望去。
    这场叛乱竟这么快被平息了,赵究早有预料,看来之前的登州军,就是他悄悄调来的,只怕不止调了一支军队。
    故意放走三皇子,赵究这一把,赌得真大呀。
    街道尽头黑云一般,走过来一支军队,为首的正是当今大靖朝的皇帝,左右护着申敛、丛云,稍落后一些的是登州指挥使罗丰棠,另一个是雍州指挥使,徐脂慧之父徐达业。
    一身玄色甲胄的赵究,清贵之气消失,孤傲睥睨的气势令人胆寒,战场的血气尚未散去,此时被他随意看上一眼,跟被钢刀上下刮了一遍似的,让人忍不住缩紧了身子,乖乖臣服。
    造反的关宁军的统帅和三皇子被押在囚车里,打断了手脚,形如烂泥。
    沈观鱼呆呆站起,看着军队由远及近,忘了跪下。
    赵究也看到了她,模样狼狈,手臂上的血迹刺目,这么动乱的时候孤身站在了街头,他不着痕迹地皱起了眉,眼底浮现几分厉色。
    他今日忙于捉拿逆党,自然顾不上齐王府发生了什么,但沈观鱼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心焦,又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弄清她到底怎么了。
    沈观鱼却主动跪在了他的马前:“臣女,恭贺陛下大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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